第43章
屋裏魯鼎又寒暄了一陣子,就起身告辭了。
陳飛卿沒有跟着離去,反倒跟着傅南生和茍珥換了個房頂繼續趴着。
他聽見傅南生低聲對茍珥道:“我看外面守着的人确實是沖着我來的,你去查一查京中是否出了大事。再去想辦法探一探小王子,他如今在安國候府不出來,大王子催問得急,總要給個回話。”
茍珥道:“嗯。”
傅南生嘆了一聲氣,道:“不過你也別操之過急,安國候府守衛森嚴,不比皇宮差,千萬別打草驚蛇。”
茍珥問:“如果有機會,要不要下手?”
傅南生略一沉吟,道:“不可。大王子雖然奪位心切,但他并不想殺小王子,至少,不能是你我所殺。除非,殺他的人是寧王。”
陳飛卿聽得皺起了眉頭。
雖然傅南生多次說過,他如今是為漠國做事,難免會有些地方起沖突,可這些時日來,他每每都傾向于中原,所以乍一聽到這些事,陳飛卿有些不太舒服。
他想了會兒,還是釋然了。各為其主,這也是傅南生的選擇,總不能逼着傅南生叛離漠國。
只是聽傅南生話中意思,似乎是想殺掉小王子,并且嫁禍給寧王。
但他又說大王子并不想要小王子的命,為什麽傅南生要擅自動手?
那漠國王城裏被刺殺的那些主和派,同樣是嫁禍給寧王,難道也是傅南生和茍珥下的手?
陳飛卿飛快地思索着。
屋裏傅南生和茍珥已經沒再說這些事,茍珥給傅南生擰了帕子擦臉,又道:“你有半個月未用藥了,今晚吃一顆吧。”
傅南生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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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卿正打算離去,忽然停在那裏,又認真地聞了聞,那味道格外熟悉,就是屍油的味道。這屍油的味道乍一聞起來是很隐約的,但細聞起來就會發現它很綿長,其實是很濃烈的氣味,可以飄散得很遠都不斷掉。
他從瓦縫間看進去,只見茍珥倒了一杯水給傅南生,将手中小瓷瓶裏的藥丸也一并遞給傅南生。
傅南生接過藥丸,卻有些遲疑。
茍珥問:“怎麽了?”
傅南生道:“沒事,只是這藥丸每次吃了都有點不舒服。”
茍珥道:“這是活血的藥丸,你的腿雖說暫時沒有辦法治,至少不要讓它僵化下去。”
傅南生點了點頭,将藥丸吞下去,喝了口水,便躺回床上,蓋着被子合眼休息了。
那股子屍油的味道漸漸地沒了,茍珥站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閉着眼看不見,可陳飛卿卻在閃爍的燭光間看到了茍珥那陰森莫測的神情。
陳飛卿愣在那裏,不自覺的攥緊了手。
皇上在太醫的調養下逐漸地恢複了過來,而陳飛卿派去驿館監視的人也回來禀報情況:“屬下查過傅南生平日所用墨汁,确實都有那股味道。”
陳飛卿問:“傅南生難道沒覺得有不妥之處?”
那夜裏他看着茍珥将帶有屍油味道的不明藥丸喂給傅南生吃,并對傅南生聲稱那是活血的藥。若傅南生當真只是受到茍珥的蒙騙,那他不可能不懷疑墨汁裏也有同樣的味道。
屍油的味道不算沖人,甚至還有股奇異的隐約的香味,然而那到底是一股奇異的味道,傅南生自幼生長在脂粉堆裏,不太可能注意不到這一點。
因此陳飛卿一時還把握不準究竟該不該懷疑傅南生。
那下屬道:“他并沒有多問什麽,似乎習以為常。”
陳飛卿心中微沉,想了想又問:“墨汁是哪來的?”
下屬道:“茍珥研磨的,他往硯臺裏還加了一點東西。”
陳飛卿一怔:“加了什麽?”
那下屬道:“正是有着您讓屬下查的那個氣味的東西。”
陳飛卿追問:“傅南生知道嗎?”
下屬道:“應該是知道的,茍珥有時候會當着他的面倒進去。”
陳飛卿又問:“傅南生絲毫沒有疑問?”
下屬道:“沒有,他習以為常。”
陳飛卿擺擺手:“我知道了,你繼續去盯着。”
那下屬點點頭,退了出去。
陳飛卿覺得此事必定是存疑的,那夜裏看起來傅南生似乎是無辜的,他只當這氣味是尋常的活血藥,然而茍珥當着他的面将同樣氣味的東西加入墨汁裏,他就不會有任何懷疑嗎?
陳飛卿轉念一想,又想得通了。即便傅南生存疑,但說不定是很久以前就問過了,若現在突然才來問,那才顯得刻意,倒像是刻意要擺脫嫌疑給自己聽了。
這樣一想,陳飛卿的心裏好受了一些。
但無論如何,他想知道真相,但他卻想不出該怎麽去得出這個真相。難道直接去問傅南生嗎?
陳飛卿搖了搖頭。
或許寧王和魯鼎都說得沒錯,他花了太多的心思在傅南生的事情上面,但這件事如今已經不歸他管,那這些心思就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就在各人的表面上都沉寂下去時,公主做了一件事,她跑到太後面前去求着解除婚約。
太後當然不肯,并且堅決不肯。
公主沒料到她竟然會這樣堅持,一時情急,拿絕食要挾。
太後正為皇上的事操心,被公主這樣一鬧也來了氣,當着滿宮的宮娥太監道:“讓她絕!誰敢給她送吃的,哀家就讓誰跟她一起絕!”
公主一下子慌了,卻也被逼上了梁山下不來,只要硬着頭皮絕食。但她自幼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只絕一天就暈了。
皇上剛剛好一點,剛剛能起身走動,就聽到了這個消息,差點就當場跟着暈了。
他穩了穩,請來太後,為公主求情。
太後卻仍然很堅持,屏退閑雜人等,苦口婆心地勸他:“婷兒一向很乖,如今竟然敢這樣做,怕不是有人在慫恿她。哀家也打聽過了,她似乎對那個江陵子很有好感。皇上,這個人,哀家覺得是不能留了。”
皇上笑道:“婷兒也跟朕談過此事,她并非是為了傅南生,朕也很明确的告訴過她,朕是不會答應她和傅南生的事的。她這樣一鬧,恐怕也只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朕。她對飛卿和朕有所誤會,朕解釋她也不肯聽。”
太後反倒笑了笑:“皇上與飛卿走得近是件好事,安國候畢竟是重兵在握,他與寧王缺一不可,缺了誰,朝中都不會平也不會穩。不過皇上和飛卿走得也确實是太近了些,婷兒單純,外頭人說些什麽,她都容易信,那些話讓人說多了也不好。”
皇上道:“那些話朕聽了都好笑,母後別信就行了。”
太後的目光卻有些意味深長,半晌才道:“不說飛卿了,說說那個江陵子吧。”
皇上道:“屍油一事朕想過,若說是江陵子做的,那未免也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
太後道:“也可能是故意讓人這樣覺得的。”
皇上點點頭:“母後說得有理,朕往後不會再和他多來往了。”
太後問:“就這樣?”
皇上道:“他是漠國的官,朕現在也只能這樣做。”
太後撚了顆果子,道:“皇上前段日子和他來往得很親熱,又是為何?”
皇上一怔,但很快便恢複了常色,笑道:“以往聽皇叔和飛卿甚至婷兒總提起他,覺得這人挺有趣的,又見他長得實在是漂亮,說話也有趣,打發時間罷了。”
太後回了宮中,越想越覺得額頭疼。
陪了她許多年的嬷嬷見她這樣,便屏退了左右,替她按着額頭,等她開口。
果然過了不多久,太後便嘆了一聲氣,問:“上次讓你們去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嬷嬷低聲道:“小侯爺确實是在暗訪各地的花街,想要找一個年約四十的煙花女子。”
太後冷笑了一聲:“哀家做什麽都是為了這個兒子,他卻從小到大都要拆自己親娘的臺,有時候還真懷疑是不是抱錯了。”
嬷嬷安撫她:“皇上自幼心善,對您也是一片孝心,您千萬不能那麽說。”
太後又嘆氣:“他若真有孝心,何必再去找先皇的——”她停了停,道,“那個江陵子的底細查出來了嗎?”
嬷嬷道:“查了,看起來并不像皇上要找的人。”
太後敏銳地問:“看起來不像?”
嬷嬷猶豫了一下:“奴婢也是猜的,雖然年歲大約是對得上,然而卻查不出哪裏不對勁,江陵子的娘确實是花街的人,江陵子也确實是父親不詳,然而派人去查過他娘,他娘不過是個一般的老娼婦,沒有任何起疑的地方。”
太後眯着眼睛,輕輕地敲了敲桌面,道:“可是哀家那兒子看着可親,其實并不是個會輕易親近人的。你真覺得他是想讓江陵子侍寝?”
嬷嬷猶豫着道:“奴婢不敢妄自揣測。”
太後道:“哀家到底也是生了他養了他,他當真是一時色迷心竅還是別有所圖,當娘的還是看得出來的。你再去讓人查,把那個江陵子和他娘的一切都查出來,皇上查得到的東西哀家也要查得到,皇上查不到的,哀家同樣要查!”
嬷嬷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