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漳夕把林錦緊緊抱在懷裏,兩人依偎着坐在樹下,和風輕輕吹過,亂世裏有種別樣的寧靜和美好,仿佛置身于世外,不受任何侵擾。

林錦的頭枕在漳夕的肩膀上,伸手摸索着給她揉胳膊酸脹的肌肉,漳夕在她耳邊不知道啰啰嗦嗦地在說什麽,林錦聽着聽着就睡着了,腦子裏昏昏沉沉。

但她又好像沒有睡着,眼前的場景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夢境,一片葳蕤的桃林,深處坐落着一間小屋,門外是完全與季節不符的銀裝素裹的山,潔白而透着絲絲縷縷的寒意,襯地桃花格外紅。

一只銀白毛皮的小虎從山腳下跑過來,林錦蹲下身想要抱住它,沒想到它卻朝着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撲進了一個纖瘦女子的懷裏,那女子分明和她一樣的裝束,一樣的外貌。

女子嫩如蔥段的手撫着小虎的頭,小老虎親昵地在她腿上蹭來蹭去,林錦看着這個場景,不知道為什麽心累特別不是滋味,又酸又痛,想過去把小老虎搶過來抱在自己懷裏。

那女子笑意盈盈地點了點小老虎黑黑的鼻尖,問它:“跑到哪裏去玩兒了?一大早就看不到你的影子。”

小老虎嗷嗚嗷嗚地撒嬌,毛絨絨的腦袋拱來拱去,原本就沒生它氣的女子越發被逗笑了。

“說起來,也不能總叫你小老虎啊,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古州龍溪為漳,你便姓漳,不必随我,單名……為夕,如何?”

漳夕聽了這個名字,歪着頭想了想,竟然慢慢站起身化作了人形,只是并不是現在這樣兇神惡煞的樣子,反而是一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小姑娘,個子和林錦差不多高,甚至還要矮一些。

“錦姐姐,為什麽叫夕?”小姑娘一臉期待,琥珀色的眸子裏閃着單純而喜悅的光。

那女子嘆口氣,嘴角勾起一抹笑,神情讓人捉摸不透,“夕,是晚上的意思啊,我在晚上遇見的你。”

漳夕得了這個解釋已經很高興了,在雪地裏亂跑着,撲到樹上去摘那異于節令的桃花,桃花夭夭迷了人眼,女子默然靜立,林錦才發現她似乎不能視物。她側耳細聽着漳夕的腳步聲和笑聲,林錦能夠感覺到她的每一個動作甚至于每一瞬呼吸都是溫柔的,都是為了那一個人而活。

林錦想往前走一步,離她們近一點,但一踏出去卻好像一步邁進了深淵一樣,整個身體都在迅速的下墜,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如墜霧中,只剩下耳邊不知從何而來的喃喃細語: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等林錦再次清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走在一個送葬的隊伍裏,耳邊哀樂聲聲,不絕于耳,漳夕獨自抱着亡牌走在隊伍最前面,她拼命地想喊她,但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喉嚨裏滞澀着,疼痛腫脹。

安峤不知為何穿着一身道袍站在路邊,眼神陰毒地看着她,林錦被他盯地如墜冰窟。

隊伍走過幾條街,幾道橋,最後走到了郊外的一片竹林裏,竹林深處疏疏淺淺的影子斑駁地打在地上,青白的石頭上,一座已經掘開土只待放入棺木的墳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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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錦呆呆地看着釘棺落土,看着漳夕靜默地跪在一旁,身前放着一塊墓碑,上寫亡妻林錦之墓。

林錦一片茫然,但周圍人都好像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說話一樣,不管她怎麽哭喊也無動于衷。

墳墓已經壘起,漳夕走到墳前跪下,林錦能看得到她原本細白的手現在已經長出了厚厚的老繭,臉上單純稚嫩的表情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哀愁和悲憤。

安峤從竹林陰影裏走了出來,手裏握着一把劍指向漳夕,戲谑道:“怎麽,她一死,你也不想活了?那不如一起死在我劍下,還能陰司路上搭個伴!”

漳夕眼神銳利如刀劍,直直地盯着安峤,像是要剖出他的心肝來一樣,林錦還在納悶他們為什麽會如此仇視,對立的兩個人已經刀劍相向了。

一開始兩人你來我往還看不出什麽高下,但過了一時半會兒漳夕動作明顯地慢了下來,不像之前那麽靈活輕盈,甚至有幾次還險些被安峤的劍鋒劃傷。

林錦在一旁看得揪心,但是內心深處卻一直相信着漳夕,相信着她有能力逢兇化吉,不管是什麽樣的險境都不能傷害到她,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這樣盲目的自信。

可惜但凡是人就總會有弱點的,漳夕已經受了傷,再打鬥下去漸漸地不是安峤的對手了。

林錦看着安峤一劍一劍地刺向漳夕的胸口,腹部,每一個能讓她受到致命傷害的地方,可是她卻無力阻止,她喊漳夕的名字,想告訴她安峤要在背後襲擊,但是漳夕卻聽不到她的聲音,她想跑過去替漳夕擋下那致命的一劍,但是那劍卻仿佛毫無障礙般從她身體穿過,一劍刺中了漳夕。

漳夕軟軟的倒了下去,胸口血流不止,林錦在那一瞬間所有的血都湧到了大腦,讓她幾乎窒息,一點氣也喘不上來,只能看着漳夕臉色迅速的蒼白,握劍的手漸漸變得疲乏無力。

她腳下發軟,跌跌撞撞的走到漳夕身邊跪下,看着她清秀的臉上染了血污,嘴唇顫抖着不斷地溢出血絲。

“漳夕……”林錦忽然感覺眼前一片模糊,她以為自己又要像之前那樣暈過去了,卻沒想到擡手摸了摸臉,已經被大滴大滴的淚打濕了。

林錦已經差不多知道自己應該是回到了從前的時間,看到了曾經發生過的事,所以這一切她無法參與也無法改變,但她知道漳夕一定沒有死,否則自己就不會在那麽久之後再一次見到了她。

安峤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笑聲,刺刺拉拉劃在心裏,惹人畏懼且厭惡。

林錦固執地站在漳夕身前,即使她知道這樣做什麽用也沒有,不能替她阻擋任何的傷害,可是哪怕只有一絲半點能減輕漳夕痛苦的機會她也不會放棄。

安峤走了過來,像一個地獄裏的修羅,殘忍嗜血殺人如麻,他舉起劍一劍刺穿了林錦的胸口,林錦被突如其來的痛苦壓制住了所有的神經,她什麽都感覺不到了,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所以也沒有看到漳夕震驚的,痛苦的,絕望的臉。

林錦再次醒來的時候漳夕正坐在旁邊,一臉焦急擔憂地看着她,她的手掌心被汗濡濕了,緊緊握着林錦的,林錦睜開眼茫然地看着她,還沒有緩過神。

那些失去的記憶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林錦幾乎要承受不了這麽劇烈的痛苦,睫毛在不斷地輕顫着,眼淚慢慢滲出來打濕了睫毛,格外惹人心疼。

漳夕心揪成一團,她只是出去了沒多久,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林錦躺在桃樹下不省人事,如果不是觸到她還有呼吸,她幾乎以為自己要再經歷一次痛失所愛的苦楚。

林錦好像做了一場大夢一樣,夢醒了之後渾身虛脫,睜開眼睛看着漳夕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漳夕扶着她坐起來靠在自己懷裏,用一塊沾了水的毛巾細細地給她擦臉,動作十分溫柔,林錦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漳夕被她這一笑弄糊塗了,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支支吾吾地問道:“餓不餓?要不要吃什麽東西?”

林錦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笑道:“你怎麽……”這一句話說得艱難,林錦有滿心的話想要說,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只是問了一句:“你的臉是怎麽回事?因為安峤嗎?”

漳夕驚訝道:“你怎麽知道?”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麽,低下頭不再看林錦了。

林錦靠在她懷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隔着衣服和胸膛,漳夕能夠感覺到她的心髒的跳動,其實這已經是曾經無論如何都奢求不來的幸福了,她等了那麽久才等到這一天,此生別無所求。

林錦戳了戳她的手,說:“我都知道了。”

漳夕強忍着內心的波動和眼裏滿溢的淚,問她:“想起了什麽?”

林錦不願意再說出那些曾經經歷過的深深刻在心上的事,只是說:“什麽都想起來了,以前你不是那麽小一只,怎麽長成這樣了,真嫌棄……”

漳夕低頭含了她的手指,咬了一口,笑道:“不許嫌棄。”

話沒有說,眼淚已經順着臉頰滴落下來,滑到了林錦手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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