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格外平靜,林錦和漳夕住進了其中一間小屋,屋外是成片的桃林,恍惚間真的像是回到了從前。
每天早上漳夕去墓外砍砍柴,順便在龍溪裏抓幾條活蹦亂跳的魚,等到晌午就回來。
兩人一起做午飯,桃花為佐料,清蒸慢煮皆可,不多時魚肉便煮爛了,絲絲縷縷清香纏綿,缭繞在人鼻端齒間。
黃昏時一杯薄酒,看着斜陽西下,即使是幻化的風景,也足以使人陶醉。漳夕除了一些必要的時候,其他時間幾乎不願離開林錦半步,這樣過度的依賴讓林錦有些心疼,也有些無措。
她知道漳夕的患得患失,知道她對過往割舍不掉的回憶,但正因為如此,才更希望她能放下。
林錦不否認即使是前世也依然是自己,但是畢竟時過境遷,她已經和當初不同了,而漳夕愛着的,念着的,卻依然是那個過去的自己,這讓她或多或少心裏會有點別扭。
只是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她一個凡人生命不過數十年,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去糾結這些。與其想這些無用的事,不如好好和她過剩下的時間。
雖然漳夕從來沒有提過,但是林錦卻在心裏想過無數遍,她們一人一妖,将來她總有離開人世的那一天,到了那時候漳夕怎麽辦?
她不舍得讓她一個人孤單的活在世上,也不希望漳夕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想和她一起走。
如果那時候能她忘了自己就好了,然後去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從此之後,林錦只是記憶深處一個永遠不會被想起的存在,這樣就沒有痛苦,不需要經歷生離死別的悲哀和無奈。
這件事在她心裏像一個結,解不開,理不清,糾糾纏纏無法可解。
她一天想不通這件事,就一天不敢對漳夕好,生怕将來帶給她的痛苦更多一點,但她又想對漳夕更好一些,好讓她在之後的歲月回憶永遠都是溫暖的。
漳夕不知道林錦想的這些事,她心思很簡單,就是希望林錦能夠快樂一點,只要是她想要的,不管付出什麽她也想送到林錦面前。
如果不是面對着在石門外陰魂不散的安峤,這樣的日子就近乎完美了。林錦的眼睛沒有瞎,漳夕也沒有做過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時間停滞不前,停留在最惬意的時候。
可惜世上沒有那麽多總能讓人如願的事,一天夜半,漳夕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她低頭看了看還在睡熟的林錦,不知為何心裏慌得很,血管裏的血液好像在沸騰着,灼燒着她的每根神經。
漳夕披上外套跑了出去,一打開門就感到了徹骨的寒意,滿地白雪湮沒了一切,樹上桃花已經凋零,連樹幹都呈現出一種疲憊的老态,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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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一片黏膩的血腥味。
漳夕飛快地轉身回屋叫醒了林錦,在她還沒徹底醒過來時就給她套上了衣服,環着她的肩走出去。
林錦看到眼前的景象,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安峤已經來了嗎?”
漳夕點點頭:“他在門外呆了好幾天了,大約一直在想辦法打破門上的封印。”
林錦有點兒擔心:“我爸爸他沒事兒吧?”
漳夕摸摸她的頭,“林叔叔不會有事的,安峤想要殺的是我,交了這麽多次手,他應該知道我不受任何人威脅,大不了玉石俱焚。”
林錦沒說話,從地上撿了一根粗樹枝,雖然她對上安峤可以說毫無反抗之力,但也不能真的全靠漳夕保護她,多少能自保一點就是對漳夕最大的保護了。
其實在墓裏的這段時間漳夕一直在想辦法修煉自己的法力,相比于外界,這裏不受打擾又有她之前鋪墊的基礎,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了,她和安峤法門不同,原本就處于弱勢,如果這次不能安全的帶林錦回去,她只能拉着安峤一起進墓裏陪葬了。
一想到她有可能留下林錦一個人,心裏就說不出的難受,也擔心林錦不能好好照顧自己,擔心她一個人承受不了那樣的痛苦,孤零零的活在不能理解也不能包容她們的世上。
只是還好,林錦的爸爸還活着,她不至于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一陣疾風吹過,石門轟然打開,兩人沒有絲毫防備,安峤沒有現身,只是先派出了數十個傀儡人,搖搖晃晃的向她們撲來。
傀儡人大都是用死屍培養成,身上不但散發着難聞的惡臭,還随着腳步動作一塊一塊掉着腐肉,林錦沒有見過這樣令人作嘔的場景,臉色變得煞白,腹內翻滾着幾乎要吐出來。
漳夕捂住她的眼睛,抱着她後退,躲開傀儡人的襲擊。
之前安峤就用過傀儡來對付她,只是那時候的傀儡只是一些小型動物,比起人來說戰鬥力還是要低一級。現在這些傀儡人,雖然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但是并不是完全喪失了作為人的意識,他們還會有服從的行為,知道做到了安峤命令的事會得到好處,這些好處可能是更多的活生生的人類血肉,也可能是重新活過的機會。
沒有任何人願意錯過,失敗者會被同類踩在腳下,被踐踏被撕碎,這就是他們的生存準則。
面對這樣的人形怪物,林錦就是他們眼裏最有誘惑力的獵物,那一道道貪婪的充斥着血腥的視線直勾勾地盯着林錦,即使她的視線被漳夕用手擋住了,也還是能感受到身上一陣陣的寒意,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掐着喉嚨生吞活剝,這種感覺讓人戰栗不安。
墓室內的空間原本還算大,但是現在進來這麽多個傀儡,同時還要想辦法躲開他們的攻擊,這裏的空間就顯得格外逼仄,如果安峤再放些傀儡進來的話,大概她們就只有被堵到角落裏的命運了。
漳夕瞥了一眼門外,并沒有在那裏感受到安峤的氣息,她快速的彎腰撿起幾塊碎石,狠狠砸在傀儡頭上,幾個堵在門口的傀儡被突如其來的攻擊砸倒在地,畢竟他們的智商已經很低了,所以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漳夕趁着這個空檔帶着林錦跑了出去。
墓室內九曲十八彎,是當初刻意設計的,就是為了有一天萬一林錦遇到什麽危險,還有逃脫的機會,沒想到今天果然用上了。
漳夕熟悉這裏的每一條路,也知道哪裏是安峤最不容易發現的。
她抱着林錦飛快地穿過一條條廊道,林錦本來還擡頭看着,但是後來速度太快,眼前竟然一片幻影,什麽都看不清了。她幹脆趴在漳夕肩上,讓她帶着自己走。
漳夕記得自己當初在墓室最西面安插了一個機關,裏面放些她從安峤當年所在的道觀裏竊來的□□,正好是用來對付安峤的傀儡和養屍。
安峤這麽多年沉迷于邪術,骨子裏已經被腐蝕爛了,現在只要給他致命一擊,不用再做什麽多餘的也能讓他奄奄一息。
唯一的一點就是該怎麽在安峤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引他到機關那裏,讓他自己去觸發機關。
漳夕知道自己是最好的誘餌,但是她必須把林錦帶在身邊,現在只有她的身邊是最危險也最安全的地方。
林錦和她有着同樣的命數,所以她即使把林錦送回她在現代的家也無濟于事,該來的總會來,誰也躲不過,無非是早晚的問題。
漳夕側過頭問林錦:“如果我現在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林錦反問她:“你做的事有哪一件不危險嗎?反正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是你自己要來找我,要讓我想起以前的事,現在你不能後悔不管我了。”
漳夕吶吶道:“那等我做完這件事就回來找你……”
林錦擡手捂住她的眼睛,手心裏熱熱的,漳夕覺得自己的眼睛被一個小暖爐敷着,特別舒服。
“別說這種話了,你去哪兒我都和你一起。萬一你回不來了,你就讓我一個人回去嗎?要是我再去找了其他人,你打算怎麽辦?你想怎麽辦都沒辦法了,媳婦跟人跑了。”
漳夕笑了一聲,林錦聽起來格外傻氣,可是沒有辦法,誰讓她在世界上那麽多人裏看上了這個傻子,固執得要命,骨子還天真得很。
“那你抱緊我的脖子,”漳夕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在那兒等着安峤。”
林錦聽了她的話,緊緊地摟住了她,頭靠在她肩上,微微合上眼睛,十足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