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話
教學樓前，莫沁雯下車站定後沒有急着走，昂頭看着這棟高大的建築物。她适應了清晨陽光的微微刺眼，熟練地找到了教室的方向。教室是三樓左數第一間，走廊盡頭，離樓梯口最遠，所以角落的位置相當于一個半封閉空間，很受歡迎。
今天的角落比平時更熱鬧，一群同學聚在那裏，不知道在說什麽。
大概是心中不安，莫沁雯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他們是不是在聊她家的事情？
有群裏面的聊天在前，莫沁雯認為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她看了一眼手表，發現時間還早，起了點逃避的心思，“我想買點……”
“小丁去買。”另一側下車的易晴已經繞到她的身邊，幫忙關上車門，“我送你上去。”
莫沁雯不樂意了，“我自己買。”
最好買到那群人散開。
易晴說起另外的事情，“小蔓在走廊等你。“
“是嗎？”莫沁雯驚訝，眯着眼睛在教室的方向吃力地辨認出與伍小蔓有點相似的輪廓，“你視力這麽好？”
易晴淡定點頭。
莫沁雯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心上人，頗不是滋味。她懷着一顆彌補的心，收起不安與忐忑快步趕上樓，果然見到了站在走廊的伍小蔓。
“沁雯，早。”伍小蔓開心地打招呼，态度跟平時沒什麽區別。
莫沁雯揚起笑，“早。”
她打着招呼，不着痕跡地用餘光打量附近的人。令人高興的是，其他人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八卦，該聊天聊天，該發呆發呆，該吃早餐吃早餐，甚至沒有發現她來到了走廊。
莫沁雯松口氣，坦然走到伍小蔓身邊，“你在等我嗎？”
“嗯。”伍小蔓點點頭，“易晴沒跟你說嗎？”
“……啊？”莫沁雯下意識回過頭。
易晴依然從容不迫，“小蔓用芳姨的手機給我發信息了。”
“所以你根本沒看見小蔓站在走廊？”
易晴的态度跟平白無故受了“視力真好”的誇贊時一樣，“嗯。”
莫沁雯感到十分憋屈，“那你剛才……”
“沁雯。”伍小蔓打斷了她們的對話，“我有事跟你說。”
莫沁雯回過頭，這才發現被晾在一邊的伍小蔓皺着眉頭挺為難，連忙收起了怼易晴的态度，挂着笑柔聲說，“你說，我聽着。”
“我聽說……你給我買了個手機。”伍小蔓抿抿唇，遲疑了一下才開口，“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哥哥這次回家帶了一個新手機給我，你不用破費，趕緊把手機退回去吧。”
莫沁雯想不到是這事，“你已經有新手機了啊。”
“對啊。”伍小蔓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你看。”
莫沁雯看到伍小蔓白淨的手裏出現了一個貼好膜帶了手機殼的粉色新手機，頓時覺得自己不僅沒把握住時機，還在挑選上輸了一籌，面上難掩失望，低頭說，“我沒懷疑你，就是覺得有點突然。”
“不要不高興嘛，”伍小蔓收好手機，又從口袋裏拿了另外的東西出來，“你看。”
莫沁雯随意一瞥，見着伍小蔓掌心有一個同款手機殼又打起了精神，“送我的？”
伍小蔓點頭，“我特意挑了兩個機型都有的手機殼，一起用吧。”
“謝謝！”莫沁雯左看右看愛不釋手，立即拿出手機換上了，“我很喜歡！”
原來的手機殼慘遭抛棄，被随手放在走廊欄杆上，一個不穩落了地，偏偏掉到了不明積水裏頭。伍小蔓驚呼一聲，莫沁雯低頭瞧了眼，不甚在意，捏着幹淨的一角拿起來，“沒事，我本來也不打算要了。”
說罷，她準備拿着舊的手機殼去扔，一轉頭見到了面無表情的易晴。
莫沁雯嘴角一抽。
她興奮到聲音變調，原地瞎蹦跶的傻樣應當被這位看去了吧？
“咳。”莫沁雯輕咳一聲，決定把這個電燈泡打發走，“我等下就在教室裏待着，哪裏都不去，你可以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不用站在這裏。”
易晴“哦”了一聲，“有事打電話。”
“嗯。”
“莫總昨天替你設置了快速撥號。1是我，2是小丁，3是莫總，4是卓微瀾。”
“……”莫沁雯笑容就這麽僵住了，心裏那個納悶：伍小蔓剛給她送了情侶手機殼，易晴怎麽挑這種時候說快速撥號1是她，伍小蔓根本沒排上號？
她咬咬唇，小心地打量伍小蔓的表情。
伍小蔓依舊笑着，“沁雯，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莫沁雯補了句，“你換新號碼了嗎？我把5設置成你。”
伍小蔓點點頭，“因為我姓伍嗎？”
“嗯。”莫沁雯看伍小蔓真的一點不介意的樣子，漸漸放松，說了句好聽的話，“還因為你在我心裏是很重要的人，如果不是表姐要求，我肯定會把你排在第一位。”
這句話當面說，而且挑的是人來人往的地方說實在讓人害羞，莫沁雯說到後頭，聲音越來越小，垂眸盯着自己捏緊手機的手才能說下去。
她硬着頭皮說完，擡眼看向伍小蔓看看對方的反應。
伍小蔓眨了眨眼，“什麽？我沒聽清。”
莫沁雯尴尬，不知所措之際聽到了後方易晴發出的不客氣的笑聲：不是她太了解易晴，而是易晴的笑聲辨識度太高。在淳樸單純的校園裏面，能發出易晴取笑中帶着不屑，不屑中又有看穿一切的高人姿态的輕笑的人根本不存在。
“沒什麽。”莫沁雯沒力氣再說一次了，“你的新號碼是多少？”
伍小蔓自己也記不大清，直接說，“我打你的手機吧。號碼是多少？”
莫沁雯的心又碎了一次：伍小蔓為什麽不記得她的號碼呢？
不管如何，她還是拿到了伍小蔓的新號碼，設置為快速撥號5。伍小蔓也存了她的號碼，因為對新手機不熟悉就沒有設置快速撥號，不僅如此，還沒能跟她再說兩句話就被其他同學叫走了。
莫沁雯不急着進教室，一個人待在走廊想靜靜。
“進去。”易晴也沒有急着離開，交代她一句，“欄杆不牢固。”
人送上門來了，莫沁雯抓住機會一頓質問，“你剛才笑什麽笑！”
易晴直白說，“因為你搞笑。”
“走廊吵，小蔓才沒聽清楚我說什麽。”莫沁雯咬牙切齒，“哪裏搞笑了！”
易晴瞥了她一眼，“你說的話。”
莫沁雯說的時候也感到有點羞恥，但是自己想一想沒覺得怎麽樣，被別人指出來就會惱羞成怒了，“你憑什麽這麽說！換做是你，你能說得比我更好？”
“能。”易晴說，“她問你為什麽要設置5，你不用說這麽多，直接表明‘希望你是我的’就行了。”
“……”
莫沁雯傻眼：還有這種操作？
哪怕不樂意，她也得承認易晴這句話确實比她那一堆羅裏吧嗦、的話更為動人。可是，她是個愛面子的人，愣了一愣立即板起臉，倚着欄杆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
易晴沒反駁，說正事，“不要倚欄杆，危險。”
“……哦，我進去上課了。”
“中午怎麽安排。”易晴多問了句，“回家，留校，還是出去吃？”
“哦，我想起來了。”莫沁雯記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得去退手機。地方不遠，就在學校後面的……”她說到這，一時想不起來經常經過的地方叫什麽路，卡殼了。
易晴卻不意外，“文湖路西一裏32-1號，五易手機店？”
莫沁雯驚訝，然後迅速想明白了，“你們昨天去這裏找我了？”
“嗯。”
“知道地方就好。”莫沁雯摸摸下巴，“老板跟我說的是只換不退，但是這個手機質量這麽差，看上去不像是正品，換一個也可能有問題。我不能順着這種奸商，必須跟他理論，争取直接退貨！”
易晴早已看穿了一切，“因為小蔓讓你退吧？”
“……對。”
——
午休時間，莫沁雯帶着易晴，氣勢洶洶地殺到了學校後面文湖路的五易手機店。老板跟上回一樣機靈，只要有人靠近店面，馬上收手機擡頭望來，笑眯眯說句，“歡迎光臨。”
“老板，還記得我嗎？”莫沁雯才不跟老板客氣，拿出手機走過去，“上次剛跟你買過一個手機。”
老板笑了，“記得記得，您對手機不大滿意。沒事，我這裏還有很多款式，您挑一挑，看上就換，價格有差異也沒關系，多還少補。”
莫沁雯冷笑，“我不換，我要退貨。”
“別啊。”老板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易晴，說話軟和了不少，不像是發信息的時候直接用一句“只退不換“來噎人了，“萬事好商量。這次廠商給了我一個劣質産品，我也不知情，我也是個受害者。小店做生意不容易，您看看其他款式，再考慮一下好嗎？比如最近的新款……”
莫沁雯聽不下去了，“不行！你的産品質量有問題，害得我錯過了送禮物的時間。現在別人已經有新手機了，我換一個也沒用，只想退貨！”
老板為難，瞧了一眼易晴可憐巴巴地說，“您已經有新手機了嗎？”
莫沁雯炸毛，“我要送禮物的人不是她！”
“啊，對不起。”老板道歉，然後指着櫃子上的一張公告說，“但是小店真的只換不退……”
莫沁雯不信了，“質量有問題也不退？”
“我們的手機都是正規生産的正品，質量不會有問題。”
“我手上這個不就有問題了。”
“給您造成不便，真是抱歉了。我會向廠商反應這件事的，謝謝您的投訴。”
莫沁雯發現自己說什麽，都會被老板用“只換不退”的規矩和看似幫忙解決實則沒有屁用的話車轱辘敷衍過去，惱了，給易晴使個眼色。
易晴走上前，冷着臉問，“真的不退？”
老板擡頭看了一眼身高比自己高的易晴，吞了口唾沫，“這……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是個看店的打工仔。我打個電話給老板問問？”
“打吧。”易晴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拿起那個質量有問題的手機打量，“我有的是時間，等你們老板來了，再讨論一下賣假貨的事情。”
“我們都是正品……”
“你說了不算。”易晴拿出自己的手機，“這是手機牌子的售後服務電話。因為盜版猖獗，每一個部分都能夠查到來源。我們現在就查查看？”
老板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笑都笑不出來。
“打啊。”易晴皮笑肉不笑說，“你打給老板，我打給售後。”
莫沁雯看得暗爽，拿過旁邊的椅子坐下，不緊不慢地催着老板，“老板，你不是要為我解決問題嗎？快打電話啊。”
“算了算了，給你們退貨行了吧。”老板沒想到會碰上一個硬釘子，做出讓步還碎碎念，“我們真的是正品，但是售後會把情況反應給廠家，留下記錄就不好了。為了不漲進貨價，我給你們破例一次……不過我要檢查下手機，你們等個幾分鐘可以嗎？”
易晴不答話，望着莫沁雯。
莫沁雯爽快答，“行。”
易晴把手機給了老板，說，“編號我已經記下了，別想着換貨。”
“……怎麽會呢。”老板幹笑着，轉身進工作間的步子有點打顫。
莫沁雯看着老板吃癟的背影就高興，殷切地拿了椅子給易晴坐，“辛苦你了~”
易晴不跟她客氣，無言坐下。
“我等會兒請你吃飯。”莫沁雯說，“附近有家石鍋魚，味道很不錯。”
易晴看了她一眼，說，“還有小丁。她在外面看着車子也不容易。”
“好，請你們倆吃飯。”
她們說話的功夫，老板檢查好了手機，說句“沒問題”就把錢退給了莫沁雯。莫沁雯拿回了自己的幾千塊錢，因為中途的波折跟賺到了錢似的，帶着易晴和小丁一塊吃大餐。
中午人多，她們好不容易等到了一鍋熱騰騰的魚，還沒開吃就聽到外頭一陣喧鬧。
“怎麽回事？”莫沁雯好奇打量。
小丁扭頭看着，不擱筷子，嘴裏還嚼着鮮嫩的魚肉。
易晴卻迅速反應過來，“別吃了，走！”
“哦。”莫沁雯迅速撂筷子，準備掃桌邊的二維碼付賬。
“不用，小丁善後。”易晴不由分說把她從位置上拎起來，抱着往外走。
莫沁雯掙紮，“等等，我先放好手機……”
易晴哪裏肯聽她的話，挑了餐廳一扇側門往外走。
來不及了。
外頭擠滿了記者，看到她出來，把話筒和鏡頭拼命往她眼前怼。
“請問你對父母謀害莫總知情嗎？”
“他們被捕以後，有沒有跟你聯系？”
“你故意住到莫總的家裏嗎？”
莫沁雯被人群擠得晃來晃去，險些站不穩，只能牢牢抱住易晴避免記者拍到自己。易晴終歸只有一個人，帶着她突出重圍需要時間，而且餐廳的側門通往的是一條小巷，狹窄破落，有的地方被電線杆占了大半的通道，兩個人要擠過去很是吃力，耽擱一會兒，又有新的記者圍上來提問題拍照片了。
擁擠倒是其次，莫沁雯聽到了那麽多自己不想聽的問題，又難受又懼怕，埋在易晴懷裏悄悄用眼角的餘光打量。
巧合的是，她看到了之前不情不願退貨的手機店老板正蹲在路邊，面對記者圍堵的盛況，蠟黃的臉現出了得意的笑容，露出一口煙牙。
“是他告密了。”
莫沁雯心裏恨又無可奈何，一個恍惚，被人群怼得身形一歪。她有易晴護着，不至于摔倒，卻不顧上揣着的手機，讓伍小蔓送的嶄新手機殼磕到了圍牆，砰的悶響。
別人聽不着，在她心裏是驚天動地令人心寒的聲音。
莫沁雯慌忙查看。
手機殼後面是玻璃的，被這麽一撞出現了絲絲裂縫，再變不回原來的模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