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85.
“應當是在此處啊……”裴師兄用折扇點了點下巴,撩起馬車門簾,定定地看了會寫着“陳府”的牌匾,偏過頭朝我笑了笑,說,“師兄太久沒回來,興許是記錯了。”
他看着我時雖在笑,轉回頭看向馬車外,唇角卻是耷拉下來的。
我隐約覺出他不高興,思索了一會,便小聲對他說:“師兄,不如問問住在附近的人罷。”
裴師兄說:“這倒不必。你師兄向來直覺極準,沿這條路走下去,總該能尋到的。”
一直走到日落時分,馬車停在了城牆邊,裴師兄下去買了兩個肉包子給我,哈哈地笑了笑,說:“真是不湊巧,他們去別處逍遙了,也不先留個信同我說一聲。”
我剛咬了一口肉包子,裴師兄忽的伸手過來緊緊抱住了我。他十指用力地摳在我背上,掌心滾燙,好似有什麽說不出的話融在了他心底,只能以這等方式宣洩出來。
“荀枝師弟,”裴師兄低着聲音叫我,“荀枝……你別動,讓我抱一會……”
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說:“師兄,我去替你問。”
我聽我爹說過,裴府是京城的大家,怎麽可能這般輕易就沒掉呢?
總是能找到的。
我想了想,又摸了摸師兄的頭,道:“不要擔心,定是可以找到師兄的爹娘和妹妹的。”
裴師兄沒有回應我的話,他只是用力地抱着我,什麽也不說。
過了許久,他才對我道:“師弟,不必問了。”
86.
裴氏大家,因助新皇上位,得以封官加爵,享萬千富貴。
小少爺裴應得神仙眷顧,生有仙骨,十歲便被元真仙人收為門下弟子,此後裴家更是如乘青雲直上,名望天下。
這般的日子,到皇帝病逝,其胞弟坐上皇位後,便不複存在了。
裴将軍叛國棄軍,置十萬大軍于死地,被當衆處以淩遲極刑;妻兒屍身被懸于城牆之上,暴曬七天七日。
富貴榮華,頃刻間就化為烏有。
罪名是真是假無人去論,畢竟前朝大官死于非命是常事了。
過了幾日,京城下了大雪,厚重的雪層層落下來,把屍骨和血污都掩蓋在純白之下。
夜深時,裴應獨自站在城牆旁,仰頭看向蒼蒼明月時,俊秀的面容上無悲無喜,月色灑在他面上,似是将他也化為了雪做的人。靈修可通三分神靈,他在廟門中跪下的那一瞬,便隐隐有過這個念頭了。
他阖目垂頭笑了笑。
荀枝裹着裘衣無聲地站在不遠處。
他睜眼,道:“師弟,先回去睡罷。”
荀枝試探着靠近他,拉住了他的手,說:“裴師兄,你的手好冷。”
他說:“夜裏風涼,故而冷。”
荀枝的手指軟而溫熱,這是雙不曾幹過重活的手;那雙望着他的下垂眼映着明月,藏着不識人間疾苦的天真亮光。裴應看到這樣的一雙眼睛,心中反倒像被針刺了一般。
“我替師兄去找,一定能找到的。”荀枝說,“我替師兄找到爹娘後,再去找我的爹娘。”
他像小貓一樣用臉頰蹭了蹭裴應的手背,說:“師兄也回去歇息罷,明日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裴師兄怕是修不了人間道了,”裴應笑了聲,在荀枝腦袋上輕輕一按,說,“明日,師兄就把你送回師門……”
87.
我愣住了,磕磕巴巴地問裴師兄:“師、師兄一定要送我回師門嗎?”
是我擅自跟着他過來,他生氣了麽?
我不想惹他讨厭的。
他桃花眼向來都是帶笑的,可如今裏頭卻像是藏着一團火,要把他自己也燒成灰燼的火。我不想他露出這般神情,就挖空心思把我能說的好聽話都說給他聽。
“不是生你的氣……”他像往日一般擡起唇角,笑着說,“只是師兄要發瘋了,師兄發起瘋很可怕,師弟看到了,就不會覺得師兄豐神俊貌了……”
我抓着他的食指,想不出該說什麽,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的臉。裴師兄怎麽會發瘋呢?不是還要去見他妹妹麽?
“那三根糖人串,師兄先欠着,往後再給你。”裴師兄說。
我說:“我還沒同師兄妹妹比過,怎麽就是師兄輸了?”
裴師兄在我手肘處比劃了一下,說:“十三歲,是這般高罷。”
88.
“是師弟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