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冬夜的栗子
約定的餐廳是周晔的朋友訂的,主打燒烤。翁川皓和池逍去的時候,周晔還沒有到,服務員把他們引到包廂。
包廂裏只坐了個挺高大的男人,皮膚微黑,翁川皓一見他就覺眼熟,仔細一想:“您是——”
“徐正霖。”那人爽朗道。
“我叫翁川皓,果然是徐隊長啊,我看過關于您的報道,久仰。”翁川皓用力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
他有浏覽新聞的習慣,幾個月前正好看了篇公安局重案隊的報道,隊長徐正霖在那次行動中立下大功,使歹徒順利落網,但在抓捕過程中受傷,還動了手術,想來他就是那會兒在周晔他們醫院接受過治療吧。
“別聽媒體瞎吹,都是我弟兄們立的功。”徐正霖熟絡地招呼,“來來,坐,哎,就是你揍了姓韓的那個吧?”他看見池逍,随口問道。
池逍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是我,麻煩您了。”
“不會不會,”徐正霖擺手,随即“嘿嘿”笑起來,“要不是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我也早想揍那個小王八蛋了。”
池逍憋笑:“您也認識他啊?”
“是他壞得太出名。”徐正霖道。
三人一邊點菜,一邊唠了些家常,翁川皓發現這個徐隊長對周晔的喜好摸得很準,忍不住發問:“徐隊長,你和周晔究竟是?”
“哦哦我們啊——”
“我和他沒關系!”周晔略帶咆哮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緊接着就見他氣呼呼地關上了包廂門。
徐正霖面帶微笑,不愠不惱:“周醫生,瞧你說的,我可是清楚,越是急着否認就越是心裏有鬼。”
“有個屁的鬼,我跟你有哪門子——”
“其實我想跟你朋友說,我們是醫生和病患的關系嘛。”徐正霖說完,果然見周晔黑了臉,牽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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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用理他,”周晔轉而對翁川皓和池逍說,“你就是池逍吧?我們還沒有正式見過,我叫周晔。”那次他只從病房門縫看過對方兩眼,印象還不深。
“嗯,你好,麻煩你多次了。”
直到上菜前,周晔都沒怎麽搭理徐正霖。一盤盤烤得油亮的肉端上來,徐正霖默默剔下來一些,裝到小碗裏,推給周晔。
“我不需要你幫忙!”
“你不吃啊?”徐正霖假裝不知情,“那還是我吃吧。”
“憑什麽,”周晔立刻護住碗,“這都是我喜歡的部位!”
“行行,不和你搶。”
徐正霖要了一大桶黑啤,主動幫另外三人倒酒,但自己一點都沒碰。
“你怎麽不喝?”周晔不滿。
“我怕有任務。”
周晔略一撇嘴,不吭聲了,徐正霖又說:“你酒量不行,也少喝點。”
“不用你管。”
池逍本來就愛吃肉,見對面兩個人你來我往鬧得歡快,心情更好了,吃下去不少。
幾個人吃到一半,徐正霖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完全沒了先前的玩笑狀态,神情嚴肅:“抱歉,我要走了。”
“出什麽事了?”周晔沒有興高采烈地趕他走,反而皺起眉。
“不是大事,前陣子抓到的兔崽子突然翻供了,我得去看看他玩的什麽飛機。”徐正霖麻利地批上大衣。
“這麽晚?”
“我們這行就是這樣,”徐正霖說完又安慰周晔,“別擔心。”
“咳,”周晔恨不得鑽地縫裏,“擔心個頭,快gun……走吧!”
徐正霖不再耽擱,告訴他們已經買過單,便帶上門離開了。
“他讓你困擾嗎?”翁川皓問周晔。
“我怕他幹什麽我……”周晔拽了拽衣領,“沒事你真不用理他。”
“我沒想到你感興趣的是這款。”
翁川皓若無其事地喝啤酒,周晔聽到他的話一陣狂烈的咳嗽:“操,誰他媽感興趣了!”
翁川皓本以為徐正霖單方面糾纏周晔,但這一頓飯看下來,越看越像變相秀恩愛。周晔在那人面前別扭,但也不是完全不在乎。
翁川皓對徐隊長的印象倒是很好,以前從報道上了解到他是個極其有正義感和責任感的人,就是他這個工作可以說是高強度高風險,他倆若真能成,周晔也有得受。
為了方便喝酒,他們今天是打車過來的。飯後告別了周晔,翁川皓和池逍也準備回家。晚上的風有點涼,但是吃了太多烤肉撐得慌,池逍不想立刻坐車。
“要不我們走走路吧。”他說。
“好啊。”
兩個人都穿了厚外套,不覺得冷,只是嘴裏呼出的仍是白氣。
“你朋友挺有意思的。”池逍提起周晔。
“嗯……我有點意外,”翁川皓回想那兩個人的種種表現,“你說他倆有戲嗎?”
“我哪知道,”池逍唇邊的淡淡白氣消失在夜色中,“不過他們都不是小孩子,應該知道該怎麽做吧。”
翁川皓想起當初在咖啡館,池逍說過類似的話。
他的話聽起來穩妥,挑不出毛病,實則任性十足。 就因為那麽一句話,他們現在才能這樣走在一起。
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或許也不錯……一時冒出的念頭,讓翁川皓的心微微動蕩。起了陣風,涼氣鑽進脖子,他緊了緊大衣,強行把思緒抽回來,再看身邊的人,仍是一臉平靜。
以前上班的時候,池逍這個時間可能才剛開始吃飯,如果上晚班要十點半才下班,更不能如此悠閑地走在街上。因為意外丢了工作,他倒沒表現得很失落,借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了兩天。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池逍回家之後的情緒正常,翁川皓不知道他是否隐忍着什麽,畢竟工作了幾年的店不可能毫無感情。
“不想馬上找工作,煩。”池逍的腳底蹭着地板,走起來慢吞吞的。
翁川皓立刻接話:“那就先別找,反正我也不會餓着你。”
“你要包養我?”池逍歪頭,嚴肅的表情維持了一秒就崩了,低聲笑着。
“你願意嗎?”翁川皓沒動過包養誰的念頭,并非舍不得花錢,而是覺得人與人之間,關系再親近也應該有讓自己安身的本領。他不相信天長地久,沒有人能絕對陪伴另一個人到永遠。對于池逍,也是這樣的想法,只是現在他不希望對方在剛經歷完不愉快的事之後,還要為別的問題煩心,反正路總會有的。
“算了吧,我又不是個鳥,還包養……”池逍目視前方,“暫時錢也夠花,我想去趟A城,回來再考慮工作。”
“去A城?”翁川皓怔住。
池逍解釋:“那是我老家,上班的時候很難有假期回去,現在正好去看看我外婆。”
“那次我們在火車上碰面,你也是回老家吧?”翁川皓記得池逍和他前女友下車的那站就是A城。
“嗯。”上次是帶女友回家,這次只剩他一個人了。
“準備什麽時候走?”
“越快越好吧,我回去就看車票。”
翁川皓抿着唇不吭聲,兩人安靜地走了一小段,池逍突然又叫起來:“哎,有賣栗子的!”
路燈下,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推着車,面前的大鐵鍋裏冒着熱氣。
“小夥子,買點栗子吧。”老人沖他們笑。他穿得很單薄,臉被風吹得通紅,手上仍在不停翻炒鍋裏的栗子。
“給我裝兩斤吧。”池逍說。
“哎,好。”老人彎腰取了兩個紙袋。
翁川皓幾乎不買路邊的食物,但是見池逍想要,還是下意識地掏錢。結果池逍已經遞過去一張五十元紙鈔。
老人從衣兜裏摸出一小沓鈔票,基本都是小面額。可能眼神不太好,他湊近燈光下翻找零錢。
“您不用找給我了。”池逍拿好了栗子,拉着翁川皓就要走。
老人擡頭看了他一眼,明白過來:“小夥子,我再給你一鏟子。”說完不由分說地扒開池逍抱着的其中一小袋,拿小鏟子又裝進去一些。“我經常在這裏,以後再來啊!”
“好,阿伯再見!”池逍捧着熱得燙手的栗子,感覺更暖和了。
本來打算走幾分鐘就坐車,不過兩個人都沒提再叫車的事,不知不覺間到了家門口,竟然走了快一個鐘頭。
那栗子還熱着。池逍剝起一個放在嘴裏,是熟悉的味道。
他小時候很愛吃沿街叫賣的糖炒栗子,只要是旺季,母親幾乎每周都會給他買一次。母親去世後,他沒有再要過這種食物,漸漸地幾乎也不見人在路邊賣了。工作以後他在小店裏買過幾次,跟記憶中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就不怎麽吃了。
“喜歡這個?”翁川皓第一次看池逍吃栗子。
“你不喜歡嗎?”
“我不太愛吃零食。”
“這不是零食,”池逍剝了一個送到他嘴邊,“嘗嘗。”
翁川皓就着他喂自己的動作吃了下去,甘甜軟糯但不黏不膩,比他以前吃過的口感好。
“不錯。”于是變成兩人一起吃。
吃了會兒栗子,池逍果然打開手機查火車票的信息。翁川皓開了電視,卻無聊地不停換臺,視線瞟向池逍那邊。
過了幾分鐘,池逍似乎還沒有選好買哪趟車,眉頭輕輕蹙着,嘴裏念念有詞。
翁川皓靠過去,捂住他的手機,說:“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