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意識

呂家沒有急于回去。父母決定帶呂清去旅游,調整一下心情,等這段日子過去再回老家,處理該處理的事。呂父和呂母為月餅鋪子忙了大半輩子了,等女兒上學之後,幾乎再也沒有帶女兒出去玩過。

“是我們的失職,真是麻煩你了。”呂父嘆氣。

陳曲歌抽回手,“不麻煩,客氣了。”

代瀾歪着腦袋看他,呂清抵了抵她的肩肘,示意她鎮定。代瀾是呂清唯一的朋友,此行也跟他們一起去。

“不管怎麽說,總之太謝謝你了。小陳,你以後要是有什麽困難就來找我們,我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要不你也跟我們去玩玩吧,小清和代瀾都去……”

高其遠笑道:“叔叔阿姨真的不用了,小曲哥不在意那些,他只是覺得做了自己應該做的。而且他還有工作呢。”

呂清輕聲道:“我們能單獨說會話嗎?不耽誤多久的,我還有些話……”

陳曲歌笑了笑,“如果是感謝之類的話,我知道了,心裏有數,就不用說了。”

“不是,其他的。”

呂清倔強地看着他,陳曲歌于是同意了。兩個人前走兩步,停在一棵樹下。高其遠目不轉睛地盯着,代瀾若有所思地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叫什麽呀?”

“高其遠。”

“你看直播嗎?”

“不看啊,看直播多浪費時間,你問這個幹什麽?”

高其遠表現得一無所知,還有些納悶疑惑。代瀾繼續懷疑他,“真的嗎?你知道大葡萄直播軟件嗎?”

“好喜感的名字,不知道。同學你是不是在上面直播啊,要不然我現在搜一搜,去關注你一下?”

高其遠神情自然地掏出手機,打開軟件商店,忽然呆住,“呃,叫什麽名字來着?大葡萄?就叫這個嗎?”

代瀾眯着眼睛,一點細節都不肯放過,“對,大葡萄。”

“哦……”

高其遠輸入,點開彈出來的“大葡萄直播”,仔細看了看,“這個界面看起來很不錯啊,簡潔清爽。下載量比起其他的直播軟件也太低了吧,是不是程序不好?”

代瀾看着最右邊那是“下載”而不是“打開”,不由愣了一下,皺眉,又看了看高其遠一臉無辜無知的表情,心想莫不是自己搞錯了,這個人真不是大白鵝?

高其遠念叨:“我下了,同學你id是什麽呀,直播什麽內容,有空我會去給你捧場的,雖然我這個人真的不愛看直播。”

代瀾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她揮揮手,“我不直播。是我認錯人了,随便你下不下吧。”

手機鈴聲響起,高其遠走了幾步去接電話。

“喂,媽。”

“熊孩子,你之前不是一直用的那個手機嗎?我打了你好幾個電話也不接,還以為你怎麽了呢,幸好我還記得你這個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暴躁的聲音。

高其遠笑道:“都一樣。您找我幹嘛啊?”

高母呼了口氣,平靜了,“我就問問你目前進程,有沒有追到人?”

“哎——”高其遠目光憂郁地看着樹下的男人,“目前成為了好朋友,然後進程似乎停滞了,那人不開竅啊,怎麽辦?”

“你傻啊你,你不會提醒他?拿出你平時的精靈勁來,死纏爛打,不同意就一哭二鬧。反正你也說了陳曲歌他性子其實溫柔,而且現在他更不會反感你,不怕對你有意見。我告訴你啊兒子,你單相思好多年了,太慘了,再這樣下來你親媽都看不下去了,有空我得找陳曲歌說道說道,挺聰明一人,怎麽就看不明白人家的感情呢!”

高母侃侃而談,高其遠啞口無言。

“聽見沒有?你這陳曲歌比你爸當年還要遲鈍,必須得添油加火,推他一把。他因為家庭原因受過傷害,所以當然也得注意方式方法,不能過激不能過于殷勤,最好呢就是潤物無聲,春風化雨,讓他在點點滴滴中感受到你的好。”

高其遠咳了一聲,“媽,春風化雨好像不合語境。”

“你挑什麽刺呢,這都多久了,人居然還沒追到,不好好反省自己,還好意思挑刺!”高母又暴躁道。

高其遠連忙認錯,“不敢不敢,您繼續講,我虛心聽着。”

“……”

高母深呼吸一口氣,恢複鎮靜,繼續滔滔不絕。高其遠将媽說的都記在心裏,并且琢磨着哪種方式比較好。

“就到這吧,我還得回公司。”

陳曲歌在學校外的一顆大梧桐樹下停車。高其遠回過神來,解開安全帶,“哦哦,那我就回學校了,你路上小心。”

“嗯。”

高其遠下意識看了眼陳曲歌,然而卻在接觸到眼神的那一刻,陳曲歌慌張地迅速移開,眼睫微顫,明顯的心裏有事。

“小曲哥?”

陳曲歌“嗯”了一聲,撥表,語氣平淡,甚至有些逃避的意思,“你回去吧,我再不回公司要被領導罵的。”

高其遠不解:“可是你告訴你怎麽了?”

“我沒怎麽。”陳曲歌專注于自己的手表。

“你都把手表撥亂了還說沒有。”

陳曲歌一愣,取下手表放到紙盒裏,揚起嘴角,笑道:“只是擔心工作上的事,有些着急了。”

高其遠才不信,正要繼續追問。陳曲歌的電話就響了,高其遠瞥了眼,顯示是“部門經理”。

“那我就先走了,你回去工作吧,萬事小心啊。”

無可奈何,高其遠只好先走了。回了寝室之後,還在心不在焉的狀況裏沒出來。閻灼拿萬花筒砸他,“大兄弟,恭喜你被老師點名批評,他說要扣你平時分。”

高其遠轉了轉萬花筒,沒精打采地又給扔回去,“扣就扣呗,架不住我期末分高,随便他怎麽扣都能及格。”

徐商:“哎哎,你說這話就太拉仇恨了。”

趙未:“就是啊,也太嚣張了吧。敢不敢去老師面前說?”

“不敢。”高其遠從櫃子裏抱了一大袋零食,每個舍友倒幾袋,然後其餘的自己留下,坐着嗑瓜子,老成地仿佛在感慨人生。

閻灼“呀”了好幾聲,剛想叨叨什麽,就被高其遠一本書拍走,“離我遠點,我需要安靜。”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陳曲歌,他剛才為什麽那種表情和那種反應呢?完全不對勁,他是不是知道了,還是有別的事……

高其遠心裏亂糟糟的,有許多猜想,都很不确定。

“你回來了?”

陳曲歌一回公司,才工作沒多久,沈荷就遞來了奶茶。他一頓,禮貌而疏離,“我不喝這個,謝謝你。”

沈荷有一瞬的尴尬,她拿回奶茶,又問:“我聽經理說,有朋友出事找你了,事情解決了嗎?”

“解決了。”

陳曲歌的聲音波瀾不驚,不願多說。沈荷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她有私心,偏偏不想走,“上次買書的錢,我已經轉給你朋友了……那是你朋友吧?”

“是。抱歉,我要工作了,有什麽事以後再說行嗎?”

沈荷動作有些僵硬,臉色也不好看。她走了以後,陳曲歌不理會學長的打趣,投入工作之中。

在外人看來,他在兢兢業業、心無旁骛地忙工作,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思完全飛了。

……

“以後路還長呢,你還小,慢慢來。那男孩說的挺對的,你比別人幸運多了,可以勇往直前地追逐你的夢想,就算失敗了遍體鱗傷,到最後也不至于落魄無依。人始終都是要生存的,應該分清楚現實與虛幻,夢可以做,不要不切實際。記得勇敢,樂觀,直面人生。”

“我會認真思考的。這件事也不只是我父母的錯,我也有錯,太自以為是了。我會改變我的性格,至少在外人面前敢說話。這樣就算以後真的實現不了夢想,我就可以回去繼承月餅鋪子了,反正我喜歡吃月餅,說不定也會喜歡上做月餅,而且喜好是可以培養的。”

“規劃挺好。繪畫是一種創作,制作月餅也是,既然是創作,那就不分高下,皆有榮譽。祝你好運,乘風破浪。”

“謝謝,雖然說過很多次了,但是我還是想說。謝謝你收留我,開導我,勸解我,我就知道喜歡你是件再正确不過的事了。”

“收下了,我也謝謝你。”

“我要走了,我還想最後跟你說一句話。”

“說吧。”

“那個男孩是你在直播間說的那位小朋友吧,他很關心你呢。我覺得……你們看起來挺相配的,無論是站着還是坐着,他的眼神總是在你身上,你面對他的時候,笑容是放松悠然的。”

“什麽意思?”

“你不懂啊……希望你不要怪罪我呀,但我真的覺得你們像一對,情投意合,心有靈犀,簡簡單單的一個對視都很有默契。”

“……你說的是同性戀?”

陳曲歌煩躁地整理文件,忽然手指覺得刺痛,像被鋒利尖銳的快刀猛地一劃。血珠冒出來,他怔了會,甩甩腦袋,長嘆一口氣,找了張創口貼給傷口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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