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Part2：依賴（三）
第八章
兩個月沒見到媽媽，染染硬是拉着許茉扯個沒完。三歲大的孩子，甚至連吃飯的時候都硬要許茉喂。許茉難得回S市一趟，對于染染的要求自然也是盡全力的滿足。至于葉衍南越皺越深的眉頭，許茉最終選擇了無視。
晚間，許茉好不容易才把染染哄睡着了。看着染染小小的眉眼，許茉的心一下子變得有些柔軟。許茉笑了笑，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染染的小臉。小孩子身上天然的奶香味襲來，讓許茉覺得有些眷戀。
許茉還記得，染染剛生出來時，整個小臉皺巴巴的就像一個小猴子。現在長開了，倒是從紅彤彤的小猴子變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她除了一雙大眼睛像極了許茉，其他的都分毫不差地遺傳了葉衍南。有時候許茉真的很感嘆上帝造物的神奇，居然能把兩個不相幹的人，重新結合成一個完整的個體。而很過分的是，明明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染染，卻遺傳了葉衍南八分的長相，僅有兩分像她。關于這一點，許茉只能深深地感嘆上帝的不公。
許茉從染染的小床上站了起來，剛準備起身往外走，就發現葉衍南正以一副慵懶的姿态倚在門框旁。許茉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大概從她給染染講故事開始，他就站在了哪裏。
葉衍南走到染染的床邊，輕手輕腳地把染染從小床上抱起來。許茉不知道葉衍南意欲何為，就壓低了聲音附在他耳邊：“葉衍南，你要幹嘛啊？我好不容易把染染哄睡着了，你這樣會吵醒她的。”
葉衍南沒說話，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女兒，然後抱着女兒走出了房門。許茉也不知道葉衍南要做什麽，只能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後面。過了一會，葉衍南穿過樓梯的回廊，把染染帶進了主卧。也就是……以前許茉和葉衍南一起睡的那個卧室。
主卧裏還保留着許茉離開時的陳設，甚至于連書桌上還擺着好幾本關于考古學考研方面的書。葉衍南掀開被子，把染染塞進了綿軟的床被裏。
染染剛一離開葉衍南的懷抱，就條件反射似地抓住了葉衍南的手。她艱難地把眼睛隙開一個小縫，睡眼朦胧地問他：“爸爸……媽媽還在嗎？”
聽到染染這麽問，許茉的心情突然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染染不過才三歲的年紀，就這樣患得患失，甚至連睡夢中都不忘問自己在不在。許茉第一次覺得，在母親的這個稱呼上，自己做的太不稱職。
葉衍南沉沉地“嗯”了一聲。
與此同時，許茉走到染染床邊，替染染捋開粘在臉上細小的碎發說：“染染，媽媽在呢。”染染睜開眼睛，在确認許茉還在之後，沉沉地陷入了睡夢中。
許茉俯身重新親了親染染，然後跟着葉衍南一起走出了房間。
葉衍南嗓音低沉：“如你所言，染染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在你去C市之後，她晚上就一直哭鬧着要找媽媽。這一年多，一直是我陪她一起睡的。”
“哦，是這樣啊……”許茉心裏很疼，又不想暴露在葉衍南的面前，只能随便敷衍了幾句。
許茉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對葉衍南說：“時間不早了，我看我還是先走了。至于染染明天上幼兒園的事，你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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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裏？”
許茉沉思片刻，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我爸媽都不在家，我應該不回家了。等會出去随便找個酒店随便将就一下算了。放心好了，我明天七點會準時到這裏跟你們集合的。染染上幼兒園的事，我不會忘記的。”
“家裏這麽大，你随便找個房間住下不就好了。”葉衍南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揚，甚至連語氣都開始轉變：“還是……你是因為周錦程的關系，急着要跟我，還有染染撇清關系呢？”
許茉很少看到葉衍南有這樣的表情，危險而諷刺。現下，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頭獵物，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但她偏偏又是不甘屈服的那種人，你越是打壓她，她就越是有反抗的動力。
“別拿你在商場上對付別人的那一套對付我。葉衍南，我承認我沒你厲害，所以你也別用這種話來諷刺我。我和周錦程幹幹淨淨的，別用你那些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許茉走到葉衍南跟前，雖然他比她高了半個頭，但她還是不屈地仰視着他：“染染永遠是我的女兒。所以，葉衍南你給我記着，千萬別用撇清關系這種詞。不然，小心我找律師，把染染從你身邊搶過來。”
許茉句句帶刺，而葉衍南卻沒有給予适當的回應。他只是突然想要問許茉一句，染染永遠是她的女兒，所以不會跟她撇清關系。那他呢？那他葉衍南又是她的什麽呢？
他沒問。或許是……他目前還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接受這個答案的勇氣。
一想到葉衍南說自己要跟染染撇清關系，許茉就沒由來地想要生氣。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葉先生，我跟你無話可說了，再會！”
聽她叫他葉先生，葉衍南忍不住嘴角上揚。
兩人結婚以後，許茉被葉衍南氣到吐血的時候，總會裝作疏離地叫他葉先生。以前，對葉衍南來說，這個稱呼是個暗號，示意他的小瞎子需要他哄哄了。而現在，這個久違的稱呼，也讓葉衍南覺得舒心無比。
“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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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茉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低俗的窮人。因此，當葉衍南把車開到S市最大的盛景酒店時，許茉的腿都忍不住抖了三抖。她突然有點後悔剛才葉衍南提出住家裏的時候，自己為什麽沒有直接答應。
本來，不住葉家是因為怕自己不自在。畢竟跟葉衍南都已經離婚了，而且葉衍南又有了趙今沫這個固定的優秀拍檔。許茉覺得，她這個前妻橫插一腳，真的是很不在理的。但面對盛景花園，這個最低檔的房間也要靠近五位數的酒店，許茉承認，自己只能是為五鬥米折腰了。
現下，許茉站在盛景酒店的前臺的時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葉衍南的衣角：“葉衍南……那個……”
“怎麽了？”
許茉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附在葉衍南耳邊，吐了五個字出來：“我……囊中羞澀。”
葉衍南也不說話，只是對着她笑：“然後呢？”
“你要是幫我把酒店的錢付了，我就……收回剛才那些趾高氣昂的話。”許茉認真地回答。
許茉說話的間隙，葉衍南已經從前臺小姐那裏取過了房卡。許茉沒見葉衍南有什麽付錢的動作，心下涼了半截：“葉衍南，趁現在還沒入住，把房間退了應該不收錢吧。我們還是走吧，随便找個普通點的酒店将就一下就好了。我跟隊伍出去田野考古的時候，都住那種七八十塊錢的小旅館的。現在這個……我一時還住不慣。”
葉衍南垂眸低笑：“許茉，我記得當初離婚財産分割的時候，有公開過我的資産吧？”
“說實話，我還真不記得了。”
“盛景酒店就是資産之一，這是我當年大學的時候創辦的酒店。你安心住下就好了，随便多少天都可以。”
許茉一聽這酒店是葉衍南的，一顆懸着的心就立馬放下了。她雖然沒厚臉皮到把前夫的財産當成自己的，但吃一頓霸王餐的把握，她還真是有的。
葉衍南把她送到房間之後，抛下一句“有什麽事就找我”就走了。許茉躺在綿軟的大床上，由衷地感嘆七八十塊錢的小旅館和五位數的酒店真的是大有不同的。
剛才葉衍南提起的財産分割，公開資産，其實許茉是真的記不清了。
離婚的時候，許茉是抱了視死如歸的決心的。因此，別說是財産分割，連霸王條款她都不在意。那時候，她滿心祈禱的，只是能幹幹脆脆的離婚。
至于葉衍南給她的那些錢，她真的是從沒動過什麽歪腦筋。她覺得，她這個人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大出息了。她把葉衍南給她的那些錢留着，一分不動。一是為了不落人貪財的口舌，二也是想等以後染染長大了，也能留給染染。她賭不定葉衍南什麽時候會再婚，賭不定他什麽時候會再有孩子，賭不定以後他的遺産裏會不會沒有染染的一份。許茉能做到的，不過是為染染留好最後一點底限。因為她可能不是葉衍南的唯一一個孩子，但絕對是許茉的唯一一個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