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止憋了口郁氣,一路上都沒同姜珩再說一句話。姜珩偶爾說句話,他都只微微笑着,笑意卻未達眼底。

回到公主府,沈止進了門就直接往自己的房間方向走,沒走兩步就被姜珩逮了回來。

原本想掙脫,目光暼到姜珩拽他的手是受傷的那邊,沈止的身子僵了僵,乖順地沒有再動。

姜珩拽着他,臉色平淡地同阿九說話:“……魚兒上鈎了,今晚辛苦點。”

阿九恭敬地拱了拱手。他穿梭在死人堆裏,又沒姜珩的那點小潔癖,滿身都是血,臉上也染了點兒,笑起來時卻依舊爽朗——也就趁着夜色,滿身血跡都不明顯,否則适才一路駕車過來,偶遇一個路人,明日京城就得炸開鍋。

沈止有些看不過去,掏出一塊手帕遞過去,眉目間都是水一般的溫柔:“滿臉都是血,擦一擦吧。”

姜珩面無表情地盯着阿九。

阿九吃了幾次虧,反應再遲鈍也知道姜珩又吃了飛醋,擦了擦冷汗:“不,不必了,多謝沈公子好意。上好的絹子,沾了血多不好。”

沈止本來想塞給阿九,看他吓得冷汗都冒出來了,無言地收回帕子,還是沒瞅姜珩一眼。

姜珩抿了抿唇,眉頭蹙起,吩咐完阿九,就拉着沈止往自己的房間走。沈止也不反抗,等到進了房間,才輕輕甩開姜珩。

姜珩被他這副反常的模樣弄得心裏發緊,蹙眉問:“怎麽了?”

“出門時坐的那輛馬車。”沈止答得驢唇不對馬嘴,“是京中一家店裏的,很普通。”

姜珩已經猜出了他想說什麽,果然就見沈止擡起頭,盈盈笑着道:“下官還不知殿下有這般以身犯險的金貴精神,今日被跟蹤的就是後來換乘的那一輛馬車吧,出門時是兩輛馬車一同的?”

看他問得客客氣氣,只是那種令人頭疼的調調又出來了,姜珩無奈地點點頭。

沈止依舊溫溫笑着:“那你還特地換乘?”

姜珩道:“每次出行,都只有府中的人知道,卻頻頻有刺客知曉行蹤,今日是為了順藤摸瓜,抓出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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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得一次說了這麽一段話,沈止安靜了一下,問:“除了阿九他們幾個,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嗎?”

姜珩搖頭。

那就好——繼續發脾氣。

沈止微笑着溫柔道:“你下馬車也是為了抓叛徒?”

姜珩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撫似的放到唇邊輕輕一吻,沉聲道:“讓你擔心了,對不住。”

這麽個人道歉說得坦誠又順溜,沈止反而不知道怎麽接話,滞了片刻,又溫溫柔柔地笑起來,抽回自己的手道:“下官哪兒敢。殿下今日出行,是安排好的,又何必要帶上我這個異數。”

姜珩還以為沈止在介意忽然把他拖下水的事,聲音更低了:“我有點按耐不住,想讓你和我一起,知道得多一些。是我考量不周,以後不會了。”

沈止氣結,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姜珩坐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猶豫再三,還是沒去把人抓回來。

沈止默背着平神靜氣的經文,等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已經将那點難得生出的怒意擠出心間。

今日本不用遭這麽個劫,姜珩硬是要湊上去,還理直氣壯的——豈有此理!

冷靜下來一回想,沈止又有些窩火,沐浴更衣後,坐在床上看着腕上的紅繩有點發怔。

其實此前見姜珩有危險,他沖上去時腦中閃出了幾個殘缺不全的畫面——似乎是他在和衛适之打架。

少年姜珩就在一旁,一身缟素,兩眼紅紅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

他正細細回憶着,外頭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随即是嘭地踹門聲,沈止就眼睜睜看到自己的房門不堪抵抗的發出“嘎吱”一聲,砰然倒地。

沈止眯眼:“……”

踹門的正是飛卿,顯然是知道了姜珩受傷的消息,原本白淨漂亮的少年臉上烏沉沉的,似乎恨不得撲上來咬死沈止。

沈止面對着姜珩以外的人都是客氣的,雖然有點介意那扇關乎他睡覺的門,站起來時臉上還是有禮貌的微笑:“有事嗎?”

見他笑得輕松漫然,身上都換了衣服,顯然是準備睡了,飛卿的火氣更大了,胸膛劇烈起伏了會兒,才壓下一刀剁了他的念頭,咬牙切齒道:“殿下受傷了!”

沈止一臉平靜地點點頭。

飛卿的火氣噌地又燒上來了,幾乎是在咆哮:“沈靜鶴!你憑什麽跟在殿下身邊拖累他!殿下這四年來從未受傷,都是因為你!”

不等沈止說話,他忽地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清澄冰冷的刀光一閃,下一刻就停在了沈止的脖頸上。

飛卿紅着眼吼道:“憑什麽殿下心心念念了你四年,你還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他受傷了你還能輕松惬意地歇下?沈靜鶴,你遲早會害死殿下!你是兵部尚書家大公子,要離開公主府也不過是找皇上說一句話的事——滾出公主府,我饒你一命!”

沈止斂了笑,蹙眉問:“心心念念了我四年?”

飛卿冷哼一聲:“也別那麽大臉,說到底不還是因為你爹是兵部尚書。”

沈止揉揉額角。

飛卿的臉色依舊陰沉沉的:“當年得知你醒來了,殿下不顧身份可能暴露,也去了威遠伯府看你,結果你居然将他忘了。沈靜鶴,你既然都忘了,就別再和殿下有什麽關系了,趁早離開公主府,殿下要做的,不是同你兒女情長,被你拖累腳步。”

沈止琢磨了一下,淡笑道:“多謝提點,我會盡早想起來的。”

話畢,他忽地伸出兩指夾住刀,輕輕巧巧一推開,便往屋外走去。飛卿愣住,腦中有些混亂,好半晌才想明白沈止那句“會盡早想起來”是什麽意思,氣得差點一刀劈了他的床,回過頭時沈止已經不見了。

他猜出沈止要去哪兒,正要去攔,流羽忽然冒了出來。

飛卿冷冷地看着攔在他面前的流羽:“阿九昏了頭,你也要攔我?”

流羽依舊沒有表情:“夠了,哥。”

他頓了頓,同飛卿有幾分相似的眼睛裏一片通透:“昏了頭的,是你。”

沈止推開姜珩的房門,卻沒見人影。

書房離姜珩的房間很近,他頓了頓,合上房門往書房走去,還沒靠近就見到裏頭點着燈。

沈止搖搖頭,直接過去推開門,果然就見姜珩坐在書案前,扭頭看着窗外,不知是在發呆還是思考,半晌才回過頭,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泛着白。

見到沈止,姜珩張了張嘴,沒說話。

沈止看着他這樣子,心裏陣陣的抽痛難受,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入手一陣刺骨冰涼。他學着此前姜珩安撫的動作,也輕輕吻了一下他的手背,道:“我來遞辭呈。”

手一下子被大力反握住,沈止被捏得發疼,姜珩的臉色像是覆了層寒霜:“不許。”

沈止抽了抽手,抽不回來,幹脆就湊過去,和姜珩額頭相抵,唇角帶着笑意:“殿下這是在命令下官?”

姜珩微阖着眼,頓了頓,放開他的手,将他按到懷裏,聲音低低的:“我在求你。”

沈止從善如流地面對面跨坐在姜珩腿上,由他像抱個孩子似的抱着,道:“騙你的,還真信。若是我不來,你就在準備這兒坐一整夜?”

姜珩呼了口氣:“……你沒有來之前,幾乎每一日,都是如此。”

點着蠟燭,從入夜坐到晨光熹微,只餘一灘蠟油。

猜想着慘死在大火中的母親與妹妹,是不是以另一種形态,陪在他身邊。

沈止心裏發酸,安靜了好一會兒,嗯了一聲,打了個呵欠,軟軟地靠在姜珩另一邊的肩上:“我的屋門壞了,漏風,殿下借半邊床給我睡可成?”

姜珩的眸中帶了笑意,沉穩地嗯了一聲:“全部給你也成。”

沈止笑了:“那你睡哪兒?”

姜珩撫着他的後背,淡淡道:“我看着你睡就可以了。”

沈止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暖意,在姜珩懷裏蹭了蹭,忽地就覺得有哪裏不對,身子僵了僵:“……姜珩!”

姜珩早就給他蹭出了火,面無表情道:“我是男人。”

沈止忙不疊推開他從他懷裏跳出來,理了理松垮垮的裏衣,笑眯眯地道:“不,您是公主殿下。”

話音一落,沈止覺得姜珩的眼神愈發詭異炙熱了,眉毛一揚,連忙轉移話題:“我困了。”

躺到床上時沈止咻地挨到床邊,拒絕同姜珩靠近。

姜珩皺皺眉,低聲道:“傷口很疼。”

沈止哦:“你自己作的。”

“……”姜珩沉默一下,道,“受傷确實沒有料到,換乘是因為從宅子出來後不久,被其他人盯上了。”

沈止眯了眯眼,心頭還若有若無的那點火氣一下子全沒了,剩下的只有那點說不清道不明,卻不容忽視的心疼。他往姜珩身邊挪去,姜珩順着靠過來牽住他的手,小聲道:“真的很疼。”

沈止笑道:“你在撒嬌?”

姜珩定定地看着他,沒說話。

沈止沒繃住笑出聲,湊上去親親他的下颔,溫聲道:“睡吧,我不會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姜珩:……

沈止:你在撒嬌?

姜珩:嗯。只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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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卿神助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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