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府海棠
吱呀。
純粹作為裝飾的木門被來人打開,門栓段成兩截。
周裳一腳踏入,滿院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兒,哆哆嗦嗦的聲音從西北和東北兩個方向傳來。
“帝帝帝帝帝恕、有有有有有鬼”
周裳譏諷一笑,落入西南角,無聲無息地化作一棵郁李,滿樹芬芳,正在等人。他想,梁春真是太慢了。
又是無聲寂靜。
“好哇!”千乘跳了起來,“又是一個搶地盤的狐貍精!”
盜業和慕容田也沒有沉默,叫嚣着把新來的趕出去。
牡丹們跳出坑一路喊打喊殺跑過去,甜竹九十度彎腰想伸過去自己的腦門兒,結果沒夠着,又往前挪了兩步。
也不見郁李如何動作,三個精怪如出一轍被彈了回去,葉子都灑落一地,甜竹跳腳捂着大腦門兒,震得荀衍在床上直晃。
牡丹眼淚汪汪,千乘氣不過還要再上,被帝恕喊了一句才記起身上的痛。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小聲嘟囔一句:“那我聽帝恕的。”盜業早就回去安靜待着了。
耳邊又是一聲冷嘲,千乘氣得牙根癢癢。
不自量力。
月正當空,遠處村莊的狗吠隐約傳來,飛鳥撲棱着翅膀飛過庭院。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輕掩的門扉再次向來人敞開。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沉默的空間中響起:“打擾。”
Advertisement
七點的陽光柔和地照進卧室,這個號稱德國進口的耳塞真是太有效了,睡覺時什麽聲音也沒聽到。只不過他用不慣,還做了一夜被束縛的夢。習慣地往樓下望一眼,安安靜靜。
等他下樓他才發現哪裏不對。
葉片上蒸騰的霧氣顯示着這幾。棵植物分明沒睡,兩棵牡丹一棵甜竹巴巴地望着他,委屈地像群受氣小媳婦兒,要是能看見眼泡,那裏頭一定全是淚。
“嗤,得了便宜還賣乖。”
陌生的聲音一下提醒了荀衍,他擡頭,西南角盛放着一樹寶石般的花朵,花樹下站着一位年輕人,一襲青衣,烏雪覆頸。
樹下的人回眸。
一瞬間,荀衍幾乎要醉了,那是一壇陳年的桃花釀,一盞一盞飲下,不知此杯何數,不知今夕何年,只想邀飲那人,千杯不複醒。
他笑了。
荀衍眼前便是整個春天,從江南柳蔭橋水,到漠北白楊黃沙。
“操,男狐貍精。”
帝恕一葉子拍上千乘的頭:“閉嘴,昨天的果子你沒吃?”
梁春開口,聲音如暖河融雪,春風化雨:“可否收留?”
荀衍沒聽懂,但這不妨礙他回話:“好好好,行行行。”
他張開瑩瑩如玉的手,手心赫然是一顆豔如石榴的果實,帶着細長的蒂。“聊表謝意。”
荀衍拿起果子,耳朵還不大靈光:“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海棠果一入口,酸中帶甜,口齒生津,甫一下食管,突然一股能量充斥了他的身體。大腦突然興奮起來,他也跟着興奮了,這是想要工作的情緒!
美人也不管了,住戶也不在意了,他咚咚咚爬上木制樓梯,乖巧地坐在電腦桌旁,不知疲倦地工作。
帝恕望着梁春,眼神冰冷。是個妖精都發現不對勁了。
“你放心,沒有害處。”
“你違背的是他的意志。”
梁春:“很抱歉,我下次注意。”
帝恕:“不該再有下次。”
這一奮發工作,就前所未有地完成了一周的工作量。荀衍神清氣爽地走下樓跟人道謝,詫異這個人樣子并沒有沒變,卻已然沒有了之前的醉意,不過如沐春風罷了。難道他那麽快就生出了免疫?
得知又是兩個妖精,荀衍止不住地頭疼。他以為,植物比動物安靜,沒想到還有會說相聲的植物;他以為,植物總不比小孩鬧騰,結果每天早上客廳亮着的電視給他上了一課;他以為,植物喝水就好,成精了連水都不用澆,然而廚房裏壞掉的電飯煲內膽正嘲笑着他的天真。
所有的他以為,都只是他以為。
現實給了他慘痛的打擊,然後是無數連擊。
然而他都已經答應了,這個時候攆人他根本做不來。他又勸慰自己,好歹多了個集中注意力的Buff,能讓他快活地刷微博看小說打游戲,那麽被打擾似乎也沒有太過難以忍受。
理智和感性無時無刻不在互相妥協,互相洗腦,以及互相安慰,最後達成一個柔弱的結果。
院南的郁李和海棠兀自開着,一樹粉,一樹豔,荀衍在樹下,碧玉般的樹蔭打下來,盜業怎麽看怎麽覺得像昨天動畫片裏的綠色原諒帽。
“呵,這個人,心可真夠軟的。”
“阿裳,人在屋檐下。”
“知道了。”
“對了,”荀衍突然出聲,打斷了樹與樹的無聲交談,“你叫周長,你兄弟難道叫面積?”
周裳:“……”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得臉都黑了。
而周裳決定原諒荀衍是在午飯之後。
“還可以吧。”周裳歪在椅子上嘗了嘗做了第二遍的腌篤鮮。煮湯的鍋子都要溢出來了,才勉勉強強每人都分了點。
“看不上就別吃啊。”千乘日常怨念。
不出意外又是一聲冷笑,頻率太過頻繁,千乘都能把這種聲音當成是對方的呼吸了,這樣一想,就一點也不氣了呢。
手指往外一點,周裳好整以暇地端正坐好。結果過了幾秒,外頭跑來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
一張肉乎乎的臉蛋,上頭兩只圓咕隆冬黑不溜秋的大眼珠子,一高興,嘴角彎起來,肉嘟嘟的臉肉就控制不住地跟着動。還好眉毛淡淡,不然跟着動的話荀衍一定會笑出來。
試問誰不喜歡可愛的東西!
“衍衍,我也要吃飯!”
就是臉肉了點,身上還是不算胖的,沒有藕節樣的手腳,也沒有手心裏窩了一堆的人。啊~~~~真是可愛。他忙從沙發上抓來一件沒洗的上衣給小孩套上,套完順勢抱在懷裏。
千乘丢下飯碗跳過來:“田田,你以後就是個男孩子了。”
盜業搖頭:“不對不對,男孩子是有JJ的。”
周裳咳嗽了一聲,扭過頭沒說話。
梁春還是那臉百年不變的微笑,說:“還沒到能化形的年齡,外界再幫助也是發育不全。”
拉開衣領,荀衍好奇地往下一看,怪不得剛才覺得哪裏不對勁,不止沒有JJ,還沒有neinei。
“不過,”梁春又道:“這竹子是吃了東西成的精,資質太差,自主化形怕是要很久了。”
荀衍頓時生出一種自家孩子三歲還不會說話的恐慌中,着急到還摸了一把小孩的臉蛋,天吶,這手感要上天了。“那……”
“要是再能吃到或靠近好東西,也要不了太久。”
荀衍聞言舒了口氣,又突然發現上哪尋什麽好東西去,愁苦之餘,手上軟綿綿的臉肉也沒舍得放下,直到慕容田嘴邊一滴油滴到了他手上。
“……”
當然是選擇原諒它啊。
抽出一張紙抹淨了油脂,荀衍還不忘給它擦嘴,溫柔地哄着它:“慢點吃。”
他的手還沒有拿下來,長在了小孩臉上,感受着像小球一樣圓圓的腮幫子咀嚼時一起一伏地動作,肌膚柔軟,滑嫩,是無限的享受。
千乘早就愣了。
盜業是個雞賊的,馬上彎腰低頭給周裳夾紅燒肉:“師父!”
“哼,草木早分家了,誰是你師父。”雖然這樣說還是夾起了紅燒肉。
盜業一舉截胡,随機應變,把肉轉而放進梁春碗裏:“師父!”
“喂!”
梁春呵呵一笑,卻指着帝恕說:“要收也該收這位。”
帝恕埋頭吃着不說話。
“哪個老師不喜歡勤快的學生。”
千乘、盜業:“我以後一定通宵修仙!”
荀衍覺得好笑,問他倆:“不說相聲了?”
千乘盜業搖頭:“不說了不說了。”
荀衍問:“不開武林大會了?”
千乘盜業搖頭:“不開了不開了。”
荀衍問:“不打嘴仗了?”
千乘盜業搖頭:“不打了不打了。”
荀衍最後問道:“那……也不看電視了”
眼角馬上耷拉下來,兩個牡丹精十分可憐:“就看一集。”“每天一集。”
坐在荀衍腿上的小肉臉從碗裏擡起頭:“拜師學法術我就能像這樣吃肉了嗎?”
促成這次法術教習之後,荀衍時常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悔不當初。當時是抱的是牡丹們努力修仙,不發出聲音讓他可以自由地丢掉耳塞的想法,結果是不說相聲也不瞎比劃了,人家搞實戰演習了。
“白虹貫日!”一個小煙花在二樓的高度炸開了。
“明月當空!”一小束燈光直直刺上卧室的天花板。
荀衍抖着薄薄的眼皮,氣炸了。
甜竹在帝恕的幫助下學習配合別人的術法,輕松地讓自己變成人,看見荀衍走出來看很驚奇:“衍衍你不睡呀?”
其他妖精一看這陰沉的氣場都默契地閉緊了嘴。荀衍一張口,聲音和氣場一樣陰沉,從喉嚨裏咬牙切齒地擠出來:“不準打擾房東休息,聽見了嗎?”
一衆妖精安靜地點頭,不敢觸一點黴頭。
荀衍終于得了一夜的寧靜。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不寫一個女性角色?
因為我已經忘了異性是如何相處的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