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三天

亞特蘭蒂王城保衛處最近總收到投訴電話。

舉報有人在深夜裏發出嗷嗷嗚嗚啊啊的怪叫聲。

小殿下還在呢, 就開始有人惡意擾民，打擾到殿下休息可怎麽搞。

保衛處對此高度重視，開展調查，并且将其作為典型案例, 上報給國王離開後, 王城裏唯一的殿下。

阿言："……"

別問，問就是我。

握着一沓厚厚的投訴信，不僅尾巴, 阿言臉也紅透了, 把它們卷成紙條，咚咚咚在額頭上敲幾下。

敲完後, 小人魚慢慢的游到自己的貝殼床上，啪叽躺上去, 拉上來柔軟的被子, 蓋住臉, 然後聳動一下，直到把自己裹成一顆繭。

不是故意擾民，不是故意躲起來，也不是故意不接電話。

實在是……感到很不好意思。

因為考慮到水底和陸地的适配問題，阿言現在用的通訊工具被托尼特意改裝過，完全不會出現信號不好的問題。

也是因此，冰涼的平板上, 語言消息和文字消息會叮叮咚咚自己彈出來, 盡管有些沒有及時被回複, 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仿佛知道她都能看到似的。

阿言在被窩裏悶一會，又動一下，才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慢慢伸出只手，探出去，快速把平板拉進來。

略有些昏暗的光線下，能看到屏幕上是一條語音消息。

這時候，阿言就知道對方在忙，忙到只來得及匆忙說幾句話過來，但同樣的，這樣忙的時候還能記得自己，也就讓人尤其不好意思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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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對方蘊着笑意的詢問下，小人魚萬分不好意思又悄悄的抱着平板，回一句"我在呀"。

就又有最新的消息氣泡探出來，聽到那邊仿佛是低低笑起來的聲音。

刻意營造出的黑暗氛圍裏，聽到聲音，阿言甩一下尾巴，臉一下子就紅透了。

這時候要是再看不出來，對方或許是在表達喜歡的意圖，就是傻子，不配當種花家的戲精，也不配追星。

可是怎麽會呢？

揉一下臉，阿言啪叽一下，整顆頭都被軟綿綿的被子包起來，又想嗷嗷嗚嗚啊啊啊的擾民了。

特喵的，我好像被男神表達好感了，四舍五入，我和我老公戀愛了！

整顆大腦都被這個信息蒸騰的熱氣騰騰，不只是臉蛋，好像整個人都要熟起來，沒辦法思考了。

阿言其實想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自從船上有人挑釁時，被斯塔克先生握着輕吻一下手指，好像一切就變了。

阿言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的反應，只是覺得開心的同時又有點小生氣和委屈，于是也就這麽表現出來。

她好像哼哼唧唧跟人告了狀，說實話，把小姑娘氣死了之後還惡人先告狀，後來想想還怪不好意思的。

但當時好像誰都沒覺得這樣不對，縱容她的先生不僅幫她出了氣，冷漠而疏離的請兩位帝國殿下離開。

為了安慰她，好像還捧住了她的臉，在朦胧燈光的遮擋下，在她眉心輕輕留下一個吻。

雖然只是一個很輕的，幾乎感覺不到的，帶着安慰性質的觸碰。

但阿言覺得自己每一滴血液都要沸騰起來，只恨當年語文學的不好，說不出來有深度的話，只能嗷嗷嗚嗚，加卧槽卧槽。

就很丢臉。

再後面發生的事，其實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處于混沌狀态的大腦也已經沒辦法進行思考，只能機械性的呆住。

只記得好像被握住指尖，帶到了什麽地方，耳邊是低沉優雅的好聽腔調，和獵獵作響的呼呼海風。

卻什麽話也聽不清楚，連最後怎麽回的大海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從那之後，好像忽然之間，有什麽東西就改變了。

——通訊記錄上，對話越來越多，屬于語音的小框框裏，原本還能讓人清醒面對的低沉音調，仿佛蘊染上了魔力，聽一下就能讓人耳朵紅透。

——讨論話題時，也不再是以正正經經的"殿下"和"公爵大人"開頭，而是換成了更加親密的"斯塔克先生"，"托尼"和……和小人魚今天又臉紅了嗎。

阿言：……？？？

這種情況。

雖然沒有明說，阿言也沒有經驗，但這樣籠罩在一層酸甜又朦胧氣息裏面的奇怪情感，由不得人不多想。

畢竟說話時，總是不由自主表達出的，那樣獨一無二的優待和縱容之意，好像兩個人正在談戀愛似的。

可是怎麽會變成這樣呢，阿言想不通，她不止一次面對格式化和非格式化的托尼了，可是好像從來沒往這方面想。

……也不能這麽說。

畢竟這麽大一只斯塔克每天擺在面前，喜歡嗎？當然是喜歡的，可是因為許多的外在條件，讓人一開始就不會對他産生什麽非分之想。

因為根本是一個強大又遙遠，讓人難以産生這樣想法的奇怪存在。

可現在，當一切真實又不可思議的發生了，被捂緊心髒好像又忍不住砰砰跳起來，捂也捂不住。

盡管這一切發生在一個虛幻的，随時都有可能碎掉的世界裏。

但還是讓人心動到要了命。

阿言每每想到這一點，都恨不得把頭埋進冰冰的水裏面，高興到吐一串泡泡。

可是她顯然不能這樣做，畢竟在這個世界裏，雖然托尼被格式化了，但她還沒有。

這時候就很憤怒，為什麽自己和游戲适配性這樣好，沒有被格式化，否則說不定要和男神來一場甜甜的戀愛了。

恨不得當場被格式化。

可是不行。僅有的一點理智，在百般混亂之中，非常清楚的告訴她，不能這麽做。

否則就是趁人之危啊，出去後還想不想進複仇者基地了，還要不要見人了，就很心碎。

這也是阿言面對數據那頭的先生所表達出的，坦蕩又從容的喜愛之意時，會感到猶豫和躊躇的原因。

也不僅僅是害羞，畢竟如果是現實世界裏，托尼.斯塔克這樣告訴她的話，就是害羞到死，她也要跳上去麽麽噠一口。

可是這不是，因此她不能确定，被格式化的先生只是喜歡游戲中的"小人魚"，還是現實中的"言妙"。

萬一等到回到現實，他發現這不過是游戲裏産生的一點錯覺……大概會感到非常為難的。

因為雖然脾氣可能不是那麽好，但本質上來說，斯塔克先生還是位非常溫柔善良的先生，大概不會願意傷害別人。

就不能這樣對他。

黑暗裏，想到這點，阿言臉頰上的薄紅慢慢散去一點，啪叽把頭埋進平板上，不吭聲了。

只有額頭不小心磕到對面新傳過來的消息，緊接着，一道低而溫柔的嗓音便通過數據流傳過來。

那邊問："今天晚上放煙花，出來看看嗎？很漂亮，要不要看看喜不喜歡？"

會出此下策，對公爵先生來說，同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坐在游輪甲板上，迎着風，微卷的發絲吹的淩亂，露出下面略有些無奈的英俊面容。

小人魚最近不愛出來了，消息也回的斷斷續續，總帶着掙紮與猶豫，他當然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但并不着急，也異常有耐心。

小姑娘眼中的喜愛是藏不住的，托尼對待喜歡的人也總是有耐心的，他發出消息後，便垂了眸，手指搭在膝蓋上，等待對方的回複。

事實上，他也說不清自己現如今的感覺，甚至說不清為何會對小人魚這樣喜愛。

但看到她，仿佛就看到了很多漫長又愉悅時光似的，平靜無波的心髒，無端就生出一點心動來。

如果有上輩子，他喜歡的大概也是這個姑娘的，這樣的感覺，就讓人心動到舍不得放手。

而深海裏，阿言捧着臉，安靜的躺一會，又糾結一下，忽然翻身爬起來。

她抱住平板，停頓了好一會，探出指尖，慢吞吞，小心翼翼，眼巴巴回道："喜歡。"

等到耳邊仿佛聽到煙花炸開的聲音時，她溜出水往外看，看到隔着水波，明亮昏黃的焰火，卻有點不敢探頭。

喜歡。

可就是太喜歡了，所以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舍不得他難過，更舍不得他會為将來可能有的事感到為難。

時間拖拖拉拉的過去。

阿言每天都掙紮在【不管了上他的】，和【算了算了大哥忍一忍】間徘徊不定。

而很快的，她就沒空再想下去了。

洛基遭遇伏擊，被困亞威城。而在城外将他圍困到死的，不僅僅是奧蘭多的軍隊，更有數個原本臣服于亞特蘭蒂的周邊小國，見勢不對，反咬一口。

戰報一封封發回來，情況不容樂觀，阿言看着上面浴血奮戰的小王子，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無論世界外的他是怎麽樣的，在這個世界裏，他真的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帝王，很愛自己的國家，也努力保護自己的人民。

但是這個巨大的國家沉疴已久，外面的敵人又虎視眈眈，并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

阿言握着王城剩下的兵權，并沒有獨吞的想法，增援軍隊不知道派出去多少，可是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小人魚握着戰報，坐在最高位上，眉目微垂，聽下面官員的建議，抿着唇。

巨大的困境之下，她仿佛一瞬間長大，可靠了，原本單薄又無憂無論的肩膀，仿佛能支撐起哥哥留下的重擔一樣。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收緊，偏頭，看向站在身側，正與她說話的長者："您是說，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才能夠幫洛基度過這次的困境，對嗎？"

長者微微颔首，他眼角彎出細紋，的頭發已經半白了，垂眸看面前飛速成長着的殿下，目光說不出的慈愛

他啞聲道："是的，可是……"

可是現如今的亞特蘭蒂，還有誰願意幫一把呢？都恨不得喝碗湯，再咬下一口肉才是。

小殿下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她不知道想起什麽，唇畔彎一點點，坐在高高的冰冷座位上，目光是柔軟又溫暖的顏色。

她垂下頭，細白的手指勾一下，仿佛自然自語："就算是要分好處，也要分給值得和信任的人才好。"

于是，第二天上午，亞特蘭蒂海域上。

清澈的海水上蕩起的涼絲絲的海風，公爵先生終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小人魚，扒着船，眼巴巴看着他，胳膊裏抱着一大圈好處。

她擡頭，先把東西遞上來，等着托尼看。

等人挑着眉看完，才湊上來，用一種輕軟的，試探的，讓人忍不住心軟，卻又不得不配合她正經的音調道。

"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合作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