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帶着一個昏睡不醒的人從岐山到雍都, 即便輕車快馬也要至少三天的路程。
連着睡了至少三天的殷筝頭昏腦漲,發軟的雙腿終究是支撐不住, 噗通一聲跪坐到了地上。
随着視野的拉低,朱紅色的栅欄與殷筝的視線處在了同一水平面上,向外看去,就如同牢獄裏的犯人透過牢房的欄杆往外看一般,所有的風景都被切割成了一道一道。
眉心抽痛, 殷筝閉眼扶額, 身上的白衣也不知是誰替她換的, 斜襟廣袖, 越發襯得她身軀單薄。
殷筝在地上坐了許久,突然一個宮女推門進來,手裏端着托盤, 托盤上放着一碗白粥,幾碟小菜。
那宮女樣貌平平,年紀看着不過十幾來歲,行事卻格外沉穩,見殷筝跌坐在屋外望臺上也不着急,先将白粥小菜往桌上擺好, 才又走到殷筝身邊,扶殷筝起來往屋裏走:“姑娘睡了好幾天了, 吃些東西吧,不然沒力氣。”
殷筝順着宮女的力道走到桌邊坐下,忍着反胃吃了幾口, 畢竟就像那宮女說的,不吃東西沒力氣。身體動不了,腦子裏想再多也沒用。
配粥的小菜清爽可口,勉強讓殷筝恢複了些許食欲,等把粥都喝完,宮女收拾好桌子,正要出去,就聽殷筝喚她:“衛嬷嬷。”
宮女頓住腳步,過了幾息才回身問道:“敢問姑娘,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十幾來歲青春靓麗的少女和上了年紀一臉嚴肅的老妪,按理來講,不會有人将這兩者視作一人。
可殷筝卻看出了這個給自己送飯的宮女,就是被皇後送去殷府照料她的衛嬷嬷,這對善于變裝的長夜軍而言,無疑是種打擊。
殷筝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我認識的人裏面,就你走路沒聲。”
僅憑這點自然不能完全肯定她的身份,所以剩下就靠詐,像衛嬷嬷這種不擅狡辯的,一詐一個準。
衛嬷嬷還致謝:“謝姑娘指點。”
衛嬷嬷在長夜軍裏的名字是十九,最厲害的不是醫術,而是輕功。行刺殺人,無往不利,即便是在能人輩出的長夜軍裏,也少有人能與她比肩。
可不知為何二十七從來不讓她去做僞裝潛伏的活,能被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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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殷筝身邊,靠的也是她那一手醫術,以及她是女子。
十九離開後,殷筝站起身走到了望臺上,憑欄而坐。
外頭的風是挺大的,但也吹着舒服,能緩解她此刻的不适。
殷筝就這麽坐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十九又來了,且這次她端來了兩人份的午飯。
待她擺好飯菜,退下後沒多久,房門被人敲響,聞澤推門而入。
殷筝側頭,隔着飛舞的紗簾看着聞澤朝她走來。
“金屋藏嬌的感覺如何?”殷筝支着腦袋問他。
聞澤向她伸手,回了句:“你算哪門子的嬌。”
殷筝搭着他的手站起身,走向飯桌,說道:“你沒有吃飯不說話的規矩吧?”
聞澤:“沒有。”
那就好。
殷筝坐下,許是料到她中午胃口會比早上才醒來那會兒要好,面前的午飯豐盛了許多,粥也換成了什錦雞絲粥,撒上小蔥,看着格外可口。
殷筝拿起勺子喝粥,并問聞澤:“為何覺得我與叛軍有關?”
聞澤也坐下,拿起了筷子:“我的人一路跟着江易去的城東詠柳巷,江易怎麽殺的人,殺人時候說了什麽,她聽得一清二楚。”
殷筝慢吞吞把粥咽下,問:“江易說什麽了?”
聞澤好氣又好笑:“若他沒把你的老底都掀了,你是不是還打算說一半留一半?”
殷筝反問:“不然呢?”
就因為不确定對方知道了多少,便一口氣和盤托出嗎?
誰會這麽傻?
殷筝鮮少看話本,因此并不知道像她這樣的惡人,就該在被揭露真面目後主動将過往一切都訴之于口。
聞澤沒殷筝這麽好的耐心,也沒殷筝這麽謹慎的性子,幹脆就如了殷筝的願,把自己目前知道的一切都和殷筝說了。
聞澤一直在追查叛軍餘孽,潛進雍都這批人是其中之一,自他們在詠柳巷彙合後,便一直有長夜軍的人在暗中監視,甚至還偷偷抓了兩個扔進牢裏審問。
所以當負責監視他們的長夜軍遇上監視江易的十九,雙方面面相觑無語凝噎,那場面別提多精彩了。
之後他們看着江易蹲在屋頂上數人,數煩了直接下去問,問不到就幹脆動手,把人殺了再慢慢數。
弄得長夜軍們紛紛感慨,這孩子
不來他們長夜軍幹活真是可惜了,那不太聰明又心狠手辣的樣子簡直就是照着他們長夜軍的模樣長的。
當然感慨歸感慨,飛走的鴿子得截下來,殷筝和叛軍有關的消息得往岐山送,還有江易,十九得多帶幾個弟兄,繼續跟着他。
于是十九等人就看着江易帶着一籠鴿子往岐山趕,路上餓了就烤一只鴿子來吃,或者借附近農家的竈臺煮鴿子湯,終于在把鴿子吃完的同時,抵達了岐山另一邊的一個小鎮上。
十九他們看到江易和原先在殷府任教的柳夫子碰頭,還偷聽了他們的話,知道殷筝會通過連他們都不知道的暗道從行宮出來。
後來太子那邊傳來消息讓抓人,十九才帶着長夜軍的兄弟一塊把江易連同柳夫子等人一并拿下。
“江易傷了我不少人,暫時放長夜軍那關着了。”聞澤說。
殷筝放下盛粥的小碗,提醒聞澤:“別餓着他。”
聞澤:“嗯?”
殷筝:“他餓了會哭,哭完就會開始吃自己。”
聞澤沒能按耐住自己該死的好奇心:“……怎麽吃?”
殷筝擡眼看他,故意描述地非常細致:“從手臂肉最多的地方開始,直接把肉連皮咬下來放嘴裏生嚼。”
聞澤食欲頓消,他放下了筷子,覺得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為什麽會有這個毛病?”
殷筝倒是沒什麽,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沾了沾醬汁:“小時候被餓狠了。”
臨西王的弟弟,從小被餓出了吃自己的毛病……這是什麽驚悚異聞?
比這更奇怪的是,殷筝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
然而殷筝并沒有順着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她提這個存粹是怕江易被餓着,并沒打算要把自己和臨西王之間的關系說出來。
不過知道了殷筝和叛軍的聯系,聞澤也對殷筝炸司天樓的原因有了新的猜測——
“我先前問你,炸樓是不是沖着我父皇去的,你回答我說你就是想要殺他。我當時沒注意到,你在回答我時偷換了我的問題,還利用我能看出你撒謊這件事,讓我誤以為你炸樓和我父皇沒關系。”聞澤說起這件事,非但沒有被愚弄的不滿,反而顯得有些愉悅。
“你确實沒想殺我父皇,可你就是沖着
他去的,因為你知道叛軍即将起事,你怕以他的聲望,叛軍很難做大。”
要知道,皇帝的“仁善”可不僅僅限于雍都的子民,整個大慶四域十三州,沒人不知道他們的皇帝是個千年難能一遇的“聖父”,由他所施行的仁政如春風細雨,惠澤大地萬物,要說唯一的敗筆,大概就是有聞澤這麽一個兒子。
“你會殺了我嗎?”殷筝問聞澤,想探個底。
聞澤也不藏着掩着,直言:“不會。”
殷筝:“那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離開?”
聞澤笑出聲:“怎麽可能放你離開。”
舍不得殺殷筝是一回事,放她在外胡作非為是另一回事,反正放是不可能放的,這麽個禍害放出去,他是能玩得痛快,他父皇不知道得少活多少年。
皇帝将聞澤視作逆鱗,聞澤自然也不會在與國有關的大事上讓皇帝困擾。
殷筝吃飽肚子,擦了嘴:“殿下既不殺我,又不肯放我離開,是打算就這麽把我關在這兒了?”
聞澤:“有何不可?”
殷筝起身,朝望臺走去:“那你打算怎麽跟外面的人交代?”
殷筝在重生之人心裏始終都有着無可替代的位置,或許哪天這樣的信仰會随着殷筝這一輩子的無所作為而慢慢消散,但至少現在還存在着不小的影響力,足以撼動這個國家。
“簡單。”聞澤跟着殷筝起身走到外面,給出了一個非常完美的答案——
“你嫁給我,這樣我不就能把你留在宮裏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來了,只要我沒吃晚飯,就還是下午(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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