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54

054

今年的長安城,比去歲雨水還要多。三伏天剛過,便下起了連陰雨,讓人猝不及防,連忙将身上的薄紗裙換成布裙。

婵衣在廚下熬着雞湯,抿着唇靜靜地看着竈間跳動的火苗,神情恍惚。

“小娘子,雞湯熬的差不多了。”鳴玉墊着腳尖看看,回頭對蟬衣說。

窗外雨聲滴答,陳氏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婵衣這才回來幾日的工夫,她的身體便衰敗的如垂垂老矣的老妪。

“把傘拿來,我給阿娘送去。”婵衣用抹布墊着手,從爐子上取下砂罐,一面将裏面的雞湯舀出來,一面吩咐鳴玉。

“啊是!”鳴玉連忙拿出門後的油紙傘,為婵衣撐開,随她往上房走去。

“婵衣。”剛走到門前,孟朗恰好打開上屋的門,見到婵衣站在門口,肩頭被毛毛細雨漂濕,便連忙讓開身子,讓她進屋來。

“怎麽又去廚房了,這些事情有劉媽媽在。”孟朗接過她手裏的雞湯,倆人一面往屋裏走去。

“我也只能為阿娘做這些了。”婵衣抿着唇,盛出一碗雞湯,小心翼翼的往陳氏嘴裏喂去。這幾日陳氏大多都是昏迷不醒着,只能喝下去流食,婵衣便換了法的熬雞湯給她補身子,就為了将她的時間拖的久一點。

“婵衣……”孟朗艱澀的喊了她一句。

“廚房裏還剩下許多,大兄一會兒去喝了吧。”婵衣用手帕将陳氏嘴角流出的雞湯,輕輕擦拭幹淨。

孟朗喉嚨哽咽了一下,連忙偏過頭去不敢再看婵衣。

“大兄。”婵衣一面給陳氏喂雞湯,一面問:“阿娘病之前有何異常,我不相信阿娘會這麽突然便病了。”

“沒有。”孟朗悲痛的搖搖頭,紅着眼眶,将淚水強憋了回去。這幾日,婵衣将這話問了數不盡有多少次,可他們卻未發現一點異常。

“大兄,我還是不想放棄。阿娘怎麽會就突然病了呢?定是舞陽在暗中使鬼。太醫院那麽多太醫,我不信沒人能救得了阿娘。我再去求求太後娘娘,讓她派太醫來為阿娘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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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的病症,太醫院給的結論是,陳氏早年勞累過度,生産時傷了身子。此時舊疾忽然全部發作,身體才忽然衰敗的。

婵衣不信,她的醫術雖然算不上十分高超,但怎麽可能會號不出脈來?

“太醫院的太醫這幾日能來的都來了,剩下的都是醫女之流。婵衣,太後娘娘也幫不到我們。”孟朗搖搖頭,道出這一殘忍的事實。

“太醫院沒有人能救,這天底下總會有人能救。”婵衣抿着唇。

“哎……”孟朗摸摸她的腦袋,想要安撫她,卻半響才道:“我已經給你二兄去了信,他不日将會趕回來。”

孟黎在外游學已逾三年,也該到了回長安的時候,原本婵衣想着一家子終于可以團聚,卻不想在這個時候,陳氏的身體出了毛病。

“說不定,你二兄會帶回來好消息。”孟朗這話,其實只是安慰安慰婵衣,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希望如此……”婵衣喃喃道。

“大公子!”就在這時,外面的門被敲響,時風站在外面禀報到:“大公子,孟大人和舞陽郡主來了,正在門口說是要來探夫人的病。”

孟朗聞言眉頭蹙起,對着門外道:“你讓他們先等着,我馬上就來……”

“不用了大兄,我今日便親自去會會他們。”婵衣忽然站了起來,将陳氏喝完的雞湯碗重重的擱在桌子上,繃着臉就往外走去。

“婵衣,你不要沖動!”孟朗連忙道。

“大兄放心,若不是舞陽做的,那我自然也不會冤枉她。”婵衣打開門時,回頭說了一句便大步走了出去。

孟朗擔心婵衣沖動,讓舞陽郡主抓住把柄,便喚來劉媽媽守着陳氏,自己趕去了門口。

還未到門口,便聽到婵衣冷聲說着:“二位究竟是上門探病,還是來看我阿娘何時死?”

她嗤笑着繼續:“恐怕要讓兩位失望了,我阿娘身體還好。一定會比二位活的更久,二位不用擔心。”

孟扶風一聽,大怒道:“你這逆女,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哪裏有女兒像你這樣詛咒自己的父母親的?果真是在西山待野了,有辱我孟家門風!”

婵衣側身而立,看也不看他們,不鹹不淡道:“若孟家門風便是停妻另娶,帶着嬌妻上門來探望發妻是不是還活着,那我可真是不敢恭維。”

“逆女!逆女!”孟扶風氣的手發抖,指着她就想要找東西教訓婵衣。

“夫君,不可啊!”舞陽連忙攔住孟扶風,勸到:“婵衣年紀尚幼,又逢母親重病将危,一時間緩不過來性情大變,言語間有些不敬,也是能理解的。”

“再說,本就是妾身對不起姐姐。”她低着頭,愧疚到。

孟扶風見了于心不忍,連忙握住舞陽的手說:“錯都在我,欠陳氏的我會親自還回去。”

“夫君……”

“你們真讓人作嘔。”婵衣看着他們眼神嘲弄,忽然道。

“我阿娘病重,而你們在這裏炫耀你們夫妻的伉俪情深?我的容忍只有限度的。”婵衣面上冷漠,仿佛是在看一堆小醜。

“婵衣,都是我的錯……”舞陽郡主似乎吓了一跳,連忙松開孟扶風的手,擦擦眼角的淚水,一臉愧疚。

“做什麽戲?你再不走,我可就真圓了你的心願,去太後娘娘和陛下那裏求一道旨意,讓我阿娘回孟府養病,你日夜近身伺候可好?”

“你怕是不知道,沈玉樓是如何下的诏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湊到舞陽耳邊低聲道。

“是你!”舞陽瞪大眼睛看着已經抽身離開的婵衣,滿臉不可置信。一直以來她和父王姐姐都以為,玉樓的事情是孟朗走運恰好被陛下知道了此事,才徹查玉樓的。沒想到,這背後竟然有這賤丫頭的手筆……

“沈玉樓是咎由自取,背後主使者便是你。今年三月,在宮中的刺殺也是你。”婵衣陳述到。

“不要以為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只不過是還沒有細細與你算賬罷了。如果讓我知道,我阿娘的病和你有關,我定不會放過你。”最後,她一字一句道。

“對了,你怕是不知曉。陛下已經想太後娘娘提了要納我為妃一事。”她輕描淡寫到。

“納妃?”舞陽心中一慌,勉強穩住心神道:“什麽時候的事,我居然不知曉,還要恭喜你了。”

“還有你阿娘的事情怎麽會與我有關,玩笑不是這般開的。”她沒有想到,今日原本就是來氣氣陳氏那個老女人的,卻碰上了這個難纏的死丫頭。還得知了,她即将入宮為妃的消息。

不行,絕不能讓孟婵衣入宮!

“郡主,你怎麽了?”舞陽郡主回神,便見孟扶風正扶着自己,一臉擔憂的問到。

她心裏一暖,穩住身子搖搖頭道:“妾身無事,只不過是有些傷心罷了。二娘子對妾身誤會頗深,妾身實在是受不住。”

孟扶風聽了,連忙扭頭呵斥:“逆女,還不向你母親認錯!看看你,把她氣成什麽樣了?”

婵衣不語,只不過看着兩人目露譏諷。

“夫君,不要怪二娘子,她也是護母心切罷了。既然二娘子不願意讓我們進去,那我們還是回去吧!”舞陽叫住孟扶風。

“可你專門來看陳氏的……”孟扶風遲疑。

“你們愛留在門口那你們便留在這裏,恕我不奉陪了。”婵衣站在大門口中央,冷笑着扔下這麽一句,便扭頭離開,命令時風将大門關上。

“逆女!”走了老遠,她還能聽到孟扶風大怒的呵斥,卻只會說一句逆女。

“大兄。”婵衣走了幾步停下來,看着遠處凝視自己的孟朗,忽然垂頭喪氣到:“我一點也不想顧及什麽,阿娘如今成這般,我不願意再将他們迎進來受氣。”

她害怕孟朗想要訓斥自己。

孟朗嘆息到:“大兄是心疼你,大兄無能還要婵衣出頭。”

晚上陳氏的病又加重了,她清醒過來嘔了一口血,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婵衣擔心的睡不着,一整夜都守在床頭。

蕭澤收到婵衣離宮的消息,還是好幾日後。

冀北的賬冊差不多查完,得知馮季慎果真貪污了糧饷,且沿途經手的大小官員也貪了不少。蕭澤大怒,一道接一道的聖旨發出去。

等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他想起來婵衣的歸屬問題,準備去傳信給婵衣,商議此事。結果卻從暗衛那裏得知,婵衣已經出宮了。

“她出宮作何?”蕭澤一怔到。

原來,她已經離宮好幾日了,可他卻一點也不知情。

暗衛跪在那裏,便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

“你說陳氏病危?”蕭澤蹙眉到。

那小娘子,豈不是要傷心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澤:要不要去安慰媳婦兒?

明天依舊十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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