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書生
日沒按約定來與你相見,并非有負于你,是被家裏人發現禁閉了起來,警告讓我不準再來找你。等好不容易我逃出來,因為身無分文,醉香珑的媽媽又将我趕出來。後來攢夠錢再去找你,卻聽說你已經離開了醉香珑,我……”書生的話語頓了頓,聲音有些微顫,“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思念于你。”
柳盈大概聽懂了些許,只覺得一顆心猶如針紮般刺痛,漸漸書生的話語有幾分模糊起來,像是隔了水霧一般聽不真實。她下意識轉頭去看應姝,只見她面無表情地低着頭,并沒有反駁,想來書生說的都是真的。他說那日沒按約定與姝兒相見,意思可是兩人計劃過逃跑?
念及此,柳盈不禁想起前幾日她也曾對姝兒說過一樣的話,她說,不如兩人一起逃走,這些富貴自己都可以棄之不要。
然而姝兒卻拒絕了她。
為什麽?
柳盈臉色慘白如紙,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原來心如刀絞這個詞語,當真一點都不欺人。
幾人并未注意柳盈的不對勁,吳易在一旁笑得不懷好意,接了話道:“看這位兄臺一往情深,姝兒這樣未免也太狠心了些。”
應姝沉默,那書生臉上神情有些焦急起來:“雪蓮姑娘,在下所言句句屬實,不信你看。”說着,伸手撸起了自己的衣袖。
只見結白的肌膚上,殘留着些許淡淡青痕。
“我對雪蓮姑娘的情意,天地可鑒。”
應姝卻無動于衷,只是淡淡掃了對方一眼:“胥公子,我如今已不是醉香珑的姑娘,請不要再喚我雪蓮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難道還不懂嗎?就算是你說的是真的又如何?那些你心心念念的,只是姑娘們的逢場作戲罷了。”應姝沉聲道,“如今我既已離開醉香珑,就不必要再對你笑臉相迎了,你也是飽讀詩書的人,這麽糾纏于我,不覺得失禮嗎?”
“不可能……”書生臉上頓時失盡血色,往後趔趄着退了一步,強撐道,“你應了我一道逃出醉香珑,哪裏是和那些姑娘一樣逢場作戲?若是那天我如約而至,我們就會……”
“可是你沒有到,不是嗎?”應姝倏地打斷了書生的話,“如今你再來解釋了那麽多原因,又有什麽意義?”
書生一時啞然。
應姝不欲再理睬,轉頭去看柳盈,瞥見對方神色,當即微微一驚。
恍惚間,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麽拉了住,柳盈怔怔地擡頭,視線正對上一雙幽深黑眸。
“煩請兩位讓一讓。”應姝丢下話,頭也不回地拉着柳盈往附近的酒樓走。
廟會的喧鬧聲漸漸輕了,應姝拉着柳盈在酒樓找了個位置坐下,吩咐小二上一壺熱茶,想了想又添了幾個點心。
此時正是午後,已過了午膳時間,酒樓裏只有三三兩兩的人閑坐着。
趁着另外兩人還沒緊跟過來,應姝有些不放心地喚:“小姐。”
柳盈咬着唇望向應姝,澄澈的眼裏盈了潋滟水波,仿佛輕輕一眨就會落下。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想要問什麽,一口氣堵在喉嚨,卻什麽都問不出口。不過這麽一眼,她已經偏開了視線,沒有再看應姝。
應姝素來平靜的神色微微起了波瀾,伸手想要去握柳盈,卻被躲了開去。她張了張嘴,正欲說話,耳邊已經傳來吳易的聲音:“盈兒怎麽了?”
應姝止住了話頭,直起身來,望向吳易的目光有些深沉:“小姐不太舒服,我在這裏陪她坐會,別打擾了吳公子逛廟會的雅興。”
“這怎麽行?盈兒不舒服我自當陪着才是。”吳易意味深長地掃過柳盈,“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吳公子,莫非還需要和你提前招呼一聲小姐才能不舒服嗎?”
“姝兒哪裏的話,我這也是關心盈兒。”吳易笑了笑,對應姝話語裏的尖銳熟視無睹。
應姝望向跟在後面的書生:“胥公子,回去罷。”
書生咬着牙一言不發,蒼白的臉上帶着一抹執着。
沉默的氣氛下,吳易率先笑着打破了尴尬處境:“胥公子,在下吳易,不嫌棄的話我們到旁邊坐坐。”
書生顯然意識到這樣杵着不是辦法,點頭應了,跟着吳易在隔壁桌坐下來,眼睛卻一直緊緊黏着應姝不舍得離開。
吳易頗感興趣地開了口:“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聞言,書生的視線依依不舍地收了回來:“在下姓胥名清正。”頓了頓,又急切道,“吳兄,你可知雪蓮姑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才短短兩月,就不認我了?”
“這個嘛……胥兄有所不知。雪蓮姑娘如今名叫應姝,是柳府的丫鬟,她在不久前被柳家小姐從醉香珑裏贖身了。”
胥清正驚訝地睜大了眼,很快又欣慰道:“醉香珑那種地方,本就不該是雪蓮姑娘呆的。”
“不知胥兄是怎麽認識雪蓮姑娘的?瞧胥兄的模樣,也不像是混跡煙花之地的人。”
胥清正的臉微微一紅,偏頭望了應姝一眼,目光飽含深情:“我遇到雪蓮姑娘,完全是個巧合。”
那天,胥清正以文會友,和幾位好友相聚茶樓,漸漸又從文聊到了樂。
忽有一人在旁邊笑道:“不知大家可知醉香珑裏的曲藝一絕?”
胥清正愣了愣,醉香珑的名聲他自然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有想到會提到青樓。令人驚訝的是,又有一位好友道:“你指的可是那雪蓮姑娘?”
對方颔首,臉上露出一絲仰慕:“我那日經過醉香珑,不巧被一抹琴聲吸引,忍不住停下腳步。我是素來不恥那些煙花巷柳之地的,然而那琴聲猶如魔音一般,從那些嘈雜聲脫穎而出,讓人不禁為之傾倒。鬼使神差地,我踏進了醉香珑,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誰能彈奏出這般美妙的樂章。”
有人不信這麽神奇,最後幾人笑鬧着一道往醉香珑處求證。
胥清正臉皮薄,本欲推拒,好友勸道:“不過是聽一曲罷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無需拘泥。”
沒想到這一進,便是萬劫不複。
那抹倩影迤逦而至,臉上罩了薄紗,只餘下一雙巧盼倩兮的美眸。只見女子坐下,緩緩擡手撫上了身前琴弦。
若有天籁,不外乎如是。
胥清正聽得如癡如醉,直到一曲完畢,被如雷的掌聲震醒。他擡頭去看女子,正巧對上了對方視線。
自此,徹底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