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忠當然要實話實說了。

沈辭聽完, 腦子嗡的一聲，此刻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充斥心間。

肝癌？怎麽會這樣。

他臉色發白, 在一系列害怕、無措、恐慌等等情緒後, 他厲聲責怪, “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宋衍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聽到書房裏似有争執, 不由擔心。

“為什麽不告訴我？”沈辭一改之前的溫文爾雅, 這會子歇斯底裏, “爺爺不讓你說，你就不說？這是關乎人命啊！你是老糊塗了嗎？”

金忠自責萬分, 低着頭任憑沈辭發火。

一通發洩，沈辭漸漸平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刀子一樣, 冷的吓人，無聲半晌, 他說：“安排司機，馬上帶爺爺去醫院。”

金忠依言照做, 連忙跑去了外面。

沈辭沒有平息太久, 想到“癌”這個字眼，他更加恐懼。

“小辭，”宋衍拄着拐杖走了進來, 一頭霧水的詢問, “怎麽了？”

沈辭像是被什麽一下子擊垮了, 看向宋衍，裝不下去堅強，狠狠的哽咽兩聲，低下頭不說話。

心髒揪着發疼的感覺讓他控制不住，臉色發白，雙手冰冷，沈辭想，要是爺爺也離開了他，他真要成孤兒了。

宋衍一下子慌了，拄着拐杖慌裏慌張蹦跶到沈辭跟前，焦急道：“怎麽了這是？”

沈辭沒說話，他在強行壓抑，可那雙肩頭卻顫顫發抖的出賣了他。

“小辭，你到底怎麽了？”宋衍看着他，心疼又焦急的反複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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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做着思想鬥争，最終只是說：“沒什麽，剛剛跟忠叔發生點不愉快。”

宋衍信才怪，他說：“你不告訴我，我親自去問忠叔。”

他話剛說完，沈辭就拉住了他，接着臉埋進宋衍懷裏，像是融化了的冰塊，哭的滿臉是水。

宋衍一怔，保持清醒，溫柔的撫摸着沈辭的頭發，任憑這個人的眼淚打濕他胸口的衣服，他輕聲安慰着并詢問怎麽回事。

這時候金忠敲門，然後推門進來，說：“少爺，車子備好了。”

沈辭擦淚，吸了吸鼻子，整理下心情，“好，我知道了。”他說完深呼吸，擡頭看宋衍，平靜地說：“我帶爺爺去趟醫院。”

宋衍眉頭緊皺，帶了焦急，“你還沒告訴我發生什麽了。為什麽要帶爺爺去醫院？”

沈辭咬着下唇，隐忍着淚水。

宋衍第一次見這樣的他，脆弱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碎掉的美麗玻璃瓶，他握住沈辭的手，輕輕揉着，類似哄，“小辭，告訴我啊。”

沈辭在心裏反抗，他不太想讓宋衍知道，畢竟宋衍手術後還沒完全康複，但他現在就像是無頭蒼蠅，确實是需要有個人給他主心骨。

“說啊。”宋衍眉頭皺的更深，迫切道。

沈辭猶豫了一會兒，說：“爺爺生病了。”

宋衍怔了下，問：“什麽病？”

“肝……癌。”沈辭說的有些艱難。

宋衍心裏一跳，臉色僵了一瞬，短暫沉默，說：“小辭，別慌，我們先帶爺爺去醫院檢查。”

沈辭木然的看着他，“宋衍，如果爺爺死了，我怎麽辦？”

宋衍輕輕環住他，溫柔的拍着他的後背，“不會的，相信我，爺爺一定會沒事的。”

沈辭肩膀輕抖，又要哭。

宋衍這才知道，原來這個人這麽的脆弱，他心疼，眼眸有水光閃過，繼續輕輕拍着沈辭的背，“好了好了，不哭，我們要打起精神來，快帶爺爺去醫院。”他說完要求道，“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沈辭搖着頭，吸吸鼻子，“你在家等着。”

宋衍稍稍低頭，捏住他的下巴，然後去給他擦眼角的濕潤，“你要是哭，爺爺看到了又難受，你說是不是？”

沈辭抿着唇不說話，那張清俊的臉因害怕是沒血色的白，眼淚又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來，忍都忍不住。

看着沈辭哭，宋衍就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打在了最痛的地方，他心疼又無措，嘴上只能溫柔的安慰着，到最後亂投醫似得去輕啄沈辭的嘴，帶着安慰的，透着傻勁兒的，就那麽溫柔細膩的啄了一陣，沈辭就安靜了，乖乖的聽他的話，收拾難過的心情，兩人一起出了書房準備帶老爺子去醫院。

老爺子是拒絕的，宋衍說：“爺爺，小辭剛剛哭了，他沒了爸媽，不能再沒有你了。”

一句話叫老爺子陡然清醒。

二十分鐘後，沈辭的車子停在醫院門診樓處，下車他掏出手機給宋衍打個電話，然後帶着老爺子去檢查身體。

當天，沈辭就給老爺子辦了住院，等他安排打點好一切，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

宋衍沒睡，一顆心緊捏着，直到沈辭回來，他才稍稍松口氣。

“怎麽樣？”他問。

沈辭精神看起來不大好，輕聲道：“先住院，我已經聯系了最好的腫瘤專家，後續怎麽治療，等爺爺所有檢查結果出來再定。”

宋衍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舒了口氣，他看着沈辭，“累了一天了，也沒好好吃飯，你餓不餓？”

沈辭搖頭，“我有些困。”

“那就睡覺。”

“可我閉上眼睛，就害怕。”沈辭坦然看着他，“宋衍，我是真怕。”

宋衍沒說話，抱住了他。

沈辭将自己埋進宋衍的胸膛裏，他身上有淺淡的香味，這一刻一直懸着的心慢慢放回了原處，沈辭困意襲來，約莫二十分鐘就進入了夢鄉。

老爺子生病的事，沈霖、李文強知道了，接着沈傲也知道了。

當天夜裏沈霖李文強就趕去了醫院，第二天一大早沈傲也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沈傲就怒聲質問沈霖，“你們倆是怎麽照顧的爸？”沈傲瞪着眼，眼圈通紅，像是哭過一樣。

沈霖沉默，并沒有要跟他起争執的打算。

沈傲又說：“二哥，爸一直就喜歡你和小辭，你們倆反而最能惹他生氣，搞什麽跟男人在一塊，要我說，爸這個孬病，就是給你們氣出來的！”

沈霖擡眼看他，不想多說，只道：“三弟，如今再說什麽都沒用，我們齊心合力想辦法給爸治病要緊。”

沈傲哼一聲，“想辦法治病？這是什麽病？是想治就治的嗎？”

沈霖抿唇不語，垂下眼眸，心裏很不是滋味。

站在一旁的李文強不得不開口，“三弟，爸的所有的檢查指标還沒出來，我們先不要吵，等結果出來再下結論，我知道很多中期甚至晚期患者，在得到很正規的治療後，都能康複的很好，而且爸的心态那麽好，他肯定會沒事的。”

沈傲略微蹙眉，雖然不太想被李文強叫一聲三弟，但他說的話确實在理，就不再多言。

老爺子的結果出來了，是肝癌一期，沈家所有人都很慶幸是早期，醫生說主要治療手段是手術治療，切除一部分肝髒，一般，半年左右即可，代償性增生，肝功即可恢複正常。

當然，這要看病人的個人體質，以及，運氣。

得了這個病，有時候不得不摻雜進運氣這種東西。

老爺子住院兩天後，感覺日子單調又無聊，他想回家，但考慮幾個孩子那擔心勁兒，就只好留在醫院住院等待治療。

宋衍因為還在術後恢複階段，沈辭不許他來醫院走動，醫院這邊全由沈辭跟沈霖他們輪流看護。

老爺子覺得他們有些小題大做，雖然這是要人命的病，可他現在精神頭各方面還不錯，除了偶爾肝區疼痛，可以說他是吃得好睡得香。

“你們都不要杵在這兒守着我，搞的我真要死了似的。”老爺子皺着眉不悅道，“文強留下，陪我下棋，其他人趕緊都去忙你們的。”

在跟老爺子消磨了半根煙的時間後，沈辭和沈霖以及沈傲他們才出了醫院。

公司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出了醫院，沈霖和沈傲回了公司。

沈辭則回了沈家別墅，他心裏最開始的那種惶恐在時間和老爺子好心态的作用下緩緩減輕，回到家，洗過澡，靠在宋衍懷裏，沈辭幾乎要閉目睡過去了。

宋衍輕柔的親吻他的鬓角，柔聲道：“去床上睡。”

沈辭眯着眼睛看他，問：“這兩天都沒顧得上你，你有沒有好好進行康複訓練？”

“當然，我現在已經能單拐走了。”宋衍如實道，“我要快點好起來，跟你一起照顧爺爺。”

沈辭微微哼，話說的不高興，“宋衍，醫師的話你忘了？要慢慢來，不可心急。”

“沒心急。”宋衍笑了笑。

他怎能不心急，突然有些後悔動手術了，這個節骨眼上讓沈辭一個人，他心中那份無能感更深。

宋衍沒再作聲，沈辭也沉默，重新閉上眼睛，沈辭在宋衍懷裏昏昏欲睡。

宋衍靜靜的看着他，像是看一尊佛像，虔誠的；又像是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珍愛的。

沈辭覺得宋衍的胸膛很舒服，與他十指相扣，貼着彼此掌心，淡淡的潮暖，他閉眼休息了一會兒，說：“對了，待會我要去趟a市。”

“a市？”

“嗯，”沈辭說，“非常有權威的腫瘤科大夫闫大夫現在在那邊，為了爺爺的病我要親自去跑一趟。”

宋衍點頭，“是該跑一趟，小辭，我跟你一塊去吧。”

“不用，兩個小時的車程，當天就可以回來。”沈辭說。

宋衍眉毛輕皺，“小辭，我知道現在我什麽都做不了，就讓我安靜的陪着你好不好？”他央求道，“兩個小時的車程，來回就是四個小時，路上有我陪着你，你也沒那麽無聊。”

沈辭稍作猶豫，對上宋衍的眸子，最後點頭，“好吧。”

宋衍笑，“真乖。”

沈辭瞪他。

宋衍不怕，笑意滿滿的看着沈辭，他能感覺到沈辭的心情不壞，他伸手撥弄兩下沈辭的頭發，“該洗頭了。”

話音才落，沈辭頓時神情有變，嘴角噙着的笑容淡了，“我剛剛洗完。”他撓撓頭，問：“是不是還有很嚴重的消□□水的味道。”

宋衍手依舊在輕柔的撫摸沈辭的頭發，“逗你玩的。”

沈辭又瞪他，無語道：“無聊。”

宋衍和煦的笑容不減，自動湊近去親沈辭，短暫親吻，說：“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早去早回。”

沈辭點了點頭。

沈辭拿上車鑰匙，又帶了外套，跟宋衍一起出了家門。

宋衍拄着拐杖，他先坐到副駕駛座位上，沈辭把他的拐杖放在了後備箱。

等他走到駕駛座上，宋衍已經系上安全帶，很體貼的湊過去給沈辭系安全帶，并說：“忠叔說今天有陣雨，別着急，慢慢開。”

“老宋，我可是有十年的車齡了。”沈辭淡笑着說，“你就放心。”

“這麽厲害。”宋衍笑了。

沈辭嘴邊笑意更濃，“有機會你開飛機帶我玩玩怎麽樣？”

“飛機哪能是想開就開的？”

“等爺爺病好了，我們買一個，順便帶着爺爺一塊，飛上高空看看。”沈辭期待的說。

宋衍微微愣，接着點頭，“好。”

沈辭目光目視前方開着車，轉移了話題，說：“你給我唱首歌呗。”

“唱歌？”宋衍略頓，随即笑，“怎麽想讓我唱歌？”

“昨天璐璐去看爺爺，跟爺爺聊天，提到了你教她唱軍歌，”沈辭說着看他一眼，“我忽然想聽。”

宋衍聽罷，笑了，“你這是認真的嗎？”

“當然，”沈辭又看他一眼，“怎麽，我想讓你給我唱首歌都不行嗎？”

“不是不行，我唱歌跑調。”

“你跑調還教璐璐？”沈辭好笑，“你哪來的信心？”說完又說，“趕緊的，随便唱一首，就我們倆，你還害羞啊？”

宋衍聽完又笑了，寵溺的認輸，“好吧，算我怕你了，不過，你可別笑話我。”

沈辭哭笑不得，“誰笑話你啊？大老爺們的，別扭捏了，趕緊的。”

宋衍清了清嗓子，“我唱了？”

沈辭看他，眯眼笑，“唱啊。”

宋衍說好，他又清了清嗓子，一首《打靶歸來》響起。

日落西山紅霞飛

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

宋衍低沉略帶點兒沙啞的聲線非常好聽，沒有任何跑調，沈辭安靜聽着，心情十分愉悅。

不多時，一曲終了，他看看宋衍，笑說：“嗯，我知道你為什麽要教璐璐了，原來唱的這麽好聽。”

宋衍笑着不回答，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才看着沈辭開口道：“小辭，你也給我唱首歌呗？”

沈辭笑容略頓，他看他，露出微笑，“不行。”

“……”宋衍靜靜的望着他的側臉，好看的、幹淨的、讓他心動的側顏，“好，不唱。”他笑若春風，萬分寵愛，“那你還想聽你嗎？我再給你唱首。”

沈辭驚訝地偏頭看他，“好啊，”目光轉回前方，不由調侃，“今天這是怎麽了？老宋你這個悶葫蘆竟不悶了。”

宋衍不在意他的調侃，眉眼一片清澈，“唱首閩南歌怎麽樣？”

“閩南歌？”沈辭吃驚，“你會唱閩南歌？”

“以前一個戰友教的，他是閩南人。”宋衍說，“也沒教別的，就教了首愛拼才會贏，小辭，那我就唱這首了。”

“好。”沈辭漾起笑容，露出一口的小白牙。

一路說笑唱歌，兩人輕松愉悅的在兩個小時後到達目的地。

“你在車裏等着我吧，我自己去。”沈辭拿上老爺子所有的化驗單，對宋衍說。

“我跟你一塊上去。”宋衍解開安全帶。

沈辭看他，略微蹙眉，“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

“小辭，”宋衍突然正色起來，“我這個手術做的很不是時候，但我可以用拐杖，從得知爺爺生病這幾天，你一直都是在推開我，不用，不需要，我自己來，我自己可以，這讓我很不舒服。”

沈辭微怔，沉默看他。

宋衍繼續道：“我這個人很拎得清，即使我們是愛人，可我依舊允許你有秘密，允許你有私人空間，允許你夜不歸宿，甚至允許你跟前任繼續做朋友，但不代表，在你遇到難處的時候，允許你把我晾在一邊；從我們倆走到一起的那一刻，我們就是一體的了，你不能在我們倆中間劃一條線，然後指着你那邊說，這是我的麻煩，我可以自己處理，你就在另一邊看着；小辭，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爺爺這件事讓我陪着你好不好？”

這一通話說的沈辭心裏顫巍巍的，然後點點頭，他快速下車去後備箱拿拐杖，然後跟宋衍一起買了些禮品。

宋衍望着天空細蒙蒙的雨，順手買了把雨傘，又買了兩杯熱牛奶。

“小辭，你先喝杯熱牛奶墊墊肚子，”他說，“你胃不好，要是餓的太厲害，會難受。”

“我喝不下，你喝吧，”沈辭心頭莫名帶了煩躁，問：“我聽人說這位闫醫生脾氣非常古怪，而且他母親剛剛過世，如果他不肯出診怎麽辦？”

見他神色全是擔心，宋衍安慰道：“小辭，別想太多，我們馬上就到這位闫醫生家了，或許他脾氣古怪，但他肯定是一位好醫生，若不然怎麽會有今天這麽大的威望。”

沈辭深呼吸，“也是，應該，他會答應。”

“一定會的。”宋衍肯定道。

停在一棟公寓門口，沈辭又深呼吸，按了按門鈴。

約莫一分鐘，裏面傳來一個清脆好聽的聲音，“請問哪位？”

門慢慢打開，沈辭嘴角綻出微笑，“你好，我是……”

話沒說完，宋衍和對方的驚訝聲打斷他。

“宋哥？”

“姝、姝雨？”

沈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