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魚水之歡
荊戈夫妻騰出洞府,就近尋了個落腳之處,每日清晨相攜來探看孩兒。
不管荊戈如何安撫的懷柔,嚴厲樂見她未來呱噪。
既頂着覺明府未來驸馬之名,總得做點什麽以證親密,也不可太過僭越,琨瑤只每日幫嚴厲梳頭,且掐算時辰讓荊戈夫妻瞧見,除此便是在洞中打坐,看閑書。
琨瑤喜将見聞記下。所謂笑話,本是凡人用來互相恥笑鄙夷用的,琨瑤甫入人間時多半不知好笑在哪裏,後來大概懂了些,也未只顧得笑,笑完常常有所領悟。所謂閑書則記錄于凡間的說書先生,奇人異事由他們講來格外趣致動人。
嚴厲雖在行功,倒未受多少束縛,每日也跟着看看閑書,只是來前攢的竹米太少,須省着用。
察覺琨瑤近日幾乎無話,這日梳頭時嚴厲不由問道:“你有心事?”
琨瑤正拈着一把青絲有些失神,聽問但笑無語,專心挽發。
許是之前許久也說不得話,安靜慣了,琨瑤發覺嚴厲近日話也少了甚多,有話也不貧不痞,正經嚴肅。二人共處一室卻相處無言,共讀一書卻相對只笑,未覺無趣乏味,倒覺十分靜好。
相較洞內之寧靜,洞外鬧得動靜越來越大。
随着南無生劫臨近,成群結隊的妖靈集結到山外。荊戈之前做那重毒瘴已耗盡法力,且傷未好,無力相助。虞靖将嚴厲的法器——鳳尾鞭鎮在山巅,衆妖受寶器威懾,虎視眈眈,倒都不敢妄動。後來妖靈越聚越多,恐怕數以萬計,好在沒有個領頭者,暫且沒有群起攻山之虞。
虞靖每日除了探看瞭望,還有件不光彩的差事:聽牆根。
虞靖匿形之術高超,且老臉足夠厚實,三兩回便聽出蹊跷。
因使了覺明府的靈藥,荊戈的傷很快好了大半。夫妻兩個得以終日相伴,濃情蜜意本該發散得狠,卻總是端莊矜持的懷柔主動求歡,淫邪下作的荊戈倒總推脫不就。
虞靖将古怪報與主上。
嚴厲道:“顯然,皆有疑點。”琨瑤則道:“乍看如此,細想是懷柔。”兩人一番争辯,琨瑤占了上風。聽他說出一點隐情,嚴厲也便改了看法。
供養之術須臾也不可停,荊戈修為略高,每日管九個時辰,懷柔則管餘下。顧着這件大事,夫妻兩個莫說同床共枕,縱是耳鬓厮磨也不敢,唯恐春心一動走了神,功虧一篑。懷柔出身仙道,尚且擅禁人欲,荊戈卻本性淫邪,春日裏尤甚,抓心撓肺地熬了五年,正生出一點歪心,打算去偷個腥瀉火,琨瑤恰恰上了山。
Advertisement
琨瑤僞作的竹馫雖是只妖,卻修仙道。因有救命之恩,懷柔心存感激,怕自家夫君隐居寂寞,便邀他常往山中來玩。荊戈初見也道與他投緣,兩三回後引為知己,以兄弟相稱。聽他問,緣何不見夫妻兩個一同待客?荊戈坦言實情,後道一個不情之請,哪兒知正中他下懷。
琨瑤隔三差五便上山一回,每回皆進洞施法,夫妻二人怕擾到他行功,皆是往他聽不見瞧不見的地方去折騰。琨瑤心知肚明,此事卻有些尴尬,不好對旁人提及。
琨瑤道:“細想是懷柔,再想還是荊戈。”
嚴厲瞪眼,“遇事三思是為謹慎,四五六思豈非優柔寡斷。”
琨瑤甚無奈道:“男女之事我不甚明了,故此思來想去也無法确定。”
見他連和合之術都曾計劃過與人同修,現下竟敢說出這等話來,嚴厲也厚着臉皮道:“我這把年紀都不甚明了,你這點歲數,委實不必強求。”
要确認誰有古怪,其實也簡單,卻恐打草驚蛇,不好玩了。
虞靖在一旁撲哧笑道:“婢子甚懂。您二位要聽婢子的意見麽?”
嚴厲道:“講。”
“方才聽公子一說,婢子又想起一點古怪。”虞靖道:“曾聽懷柔幽幽怨道:‘往日耽于照顧孩兒,無暇念及此事。這兩年來,夫君卻也幹說不練,莫非元氣耗損忒大,須補一補……’因此,婢子以為定是荊戈。”
嚴厲和琨瑤對視一眼。
見琨瑤尚且繃得住,嚴厲更是繃住臉道:“荊戈看來身體健碩,且修為更高,怎麽倒練不過弱柳嬌花樣的懷柔?定是他無疑。”
虞靖心說主子您便裝吧,翻個白眼道:“聽婢子的,準沒錯。”
琨瑤遂道:“便聽你的罷。”
虞靖緩步退出時,聽見嚴厲一本正經地沉吟道:“夫妻相處,恐怕都得時常練一練。譬如我父皇母後,三五不時便練一回,只是我父皇孔武,再有憐惜,我母後也敵不過他,每練一回必得休養幾日。你師父師娘則是修為相當,縱是光着膀子肉搏,你師父被撓上一把,你師娘必挨他一巴掌,誰也占不到便宜。所謂閨房之樂魚水之歡,想便是如此。咱們若不走個過場,恐怕不甚可信。”
琨瑤頓了少頃才道:“練幾手也成。但恐被你練殘練死了,不如斯文一點。”
虞靖偷眼一望,一跤摔在地上,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自從嚴厲四五歲時偷看過燭武沐浴,便知道了何謂男女有別。活到這一大把年紀,什麽混賬事她可都幹過了。男女之事她能甚懂,只因曾經細細觀摩過幾回。不幸被她當先觀摩了的,正是燭武。
彼時嚴厲年方九歲,嗜武成癡,終日粘着燭武練功。燭武卻是青蔥年少,管不住自己發丨情思丨春。某日總算甩開嚴厲,燭武忙去與老相好的操練起來。練到極爽時,一仰頭,見某神托着腮趴在房梁上,一臉好奇認真的看下來。
燭武登時便吓軟了,回神之後剛将自己跟老相好的拿被子一捂,便聽嚴厲道:“原來你喜歡軟功夫,難怪不跟本殿一起練。只是,她都喘成那樣、慘叫成那樣了你還不饒了她,實是恃武淩人之舉。哼!本殿要去告訴母後,讓她罰你。”說完果然去管鳳後告了一狀。
鳳後聞聽好言教道:“兒啊,可知燭武因何總是練不過你?正是他與別人練了那門功夫,失了純陽之體所致。你若也學他那樣,可永遠也不能戰勝你父皇了。”
嚴厲信以為真,總歸好奇此功。鳳後深知女兒的性子,下了嚴命,一月之內合府禁行男女之事。嚴厲那時尚不能出府,想觀摩卻沒有着落,很快也便放下此事。
等到及笄,嚴厲跟着燭武去妖界玩耍,撞見一對妖靈在月下媾和。燭武正要上前将二妖打死,被嚴厲攔住道:“本殿有些忘了當年你是怎麽跟人練的這門功夫,今日須再看一回。你往哪裏去?陪本殿一起觀摩。”燭武默默吐血數升,到底被她拽着從頭看到了尾。
察覺燭武有些異常,嚴厲趁他不備,一把抓在他胯丨下,驚得他嗷一聲跳起,神者之正氣立時吓跑了正欲梅開二度的兩只妖靈。任憑燭武怎麽急惱,嚴厲死活也不松開那根硬邦邦的物事。要害落在她不知輕重的手裏,燭武萬不敢掙紮,眼睜睜看她兩指拂過來,渾身一軟躺倒在地。
爾後嚴厲扒了燭武的褲子,将他胯丨下那根與她幼時所見大不相同的物事從硬到軟又從軟到硬反複研究了幾遍。直到燭武唯恐自己精盡人亡、似個貞潔烈婦一樣揚言要咬舌自盡,嚴厲這才罷手。
嚴厲幹這件混賬事讓燭武躲了她許久,後來不得不見面,跟她相處也隐隐帶着別扭。
當日嚴厲道是欲跟燭武成親,其實只是信口一說。燭武再适合跟嚴厲成家,他那根東西卻不知已跟旁人享過多少次魚水之歡了,嚴厲還真對此嫌棄得很。
嚴厲也不信琨瑤真的一點不通男女之事。既然他愛裝純,她倒也有興致陪玩。
翌日清晨荊戈夫妻來時,見嚴厲一手行功,琨瑤一手執着竹簡,各顧各事,二人的另一只手卻搭在一處推來推去。往日皆在梳頭,今日怎生換了這等古怪之事?夫妻兩個皆有疑惑,是荊戈膽大問道:“您二位這是……”
“此乃增進夫妻感情的獨門秘術,你們不許偷看!”嚴厲冷眼一瞪,荊戈夫妻再不敢探究。
到了第六日夜裏,蛋上忽然裂開一道縫隙。
那蛋初誕時大如人頭,七年來何止漲了數倍。
自裂縫處隐約能瞧見裏面情形,嚴厲湊近細看,本當偌大的蛋裏是個胖小子,不想竟是半殼黑水,裏面蜷着一條幾寸長的白蛇。眼瞧着那蛇略睜了睜眼,然後繼續沉沉睡去,嚴厲不由罵道:“好個磨人的小賤人!”
琨瑤在一旁甚無語道:“公主殿下,你斯文一點。”
由不得嚴厲不罵。
當年老蛇君與個凡女構胎,生的無照乃是人身蛇尾,且是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即是如此,怎麽到了南無這裏,成個人就這麽九轉十八彎呢!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晧睿仙師的功法顯然效果顯著,但能幫南無滌出邪氣,卻無法消除這些邪氣,只能壓制其發散的程度。嚴厲和琨瑤皆不由添了憂慮。
只因有黑氣自縫隙洩露。那黑氣頗為邪戾,且因後日便是月圓,天地之間陰氣轉重,外面衆妖靈如遭蠱惑,十分躁動,呼嘯聲此起彼伏,翻江倒海一般。
虞靖唯恐鳳尾鞭要鎮不住了,忙進洞禀告。此時琨瑤已與嚴厲合計妥了後招。
荊戈夫妻随後進來,見果然是孩兒有了動靜,圍上去好一通看。懷柔喜極而泣,荊戈面上轉瞬即逝的卻分明是難以置信地震驚。琨瑤與嚴厲皆看得清楚,對視一眼,彼此已心領神會。
“外面亟需大神親去處置,此處還是由小神夫妻來照看吧。”
聽荊戈請這一句,嚴厲收功起身,琨瑤、虞靖随她一并往外去。荊戈忙接手施法,但他靈氣方觸到蛋上便遭到一股大力反噬,登時被震出幾丈。
“夫君!”懷柔驚叫一聲撲過去相扶。
嚴厲等人也轉身回返。
蛋上光華并未因為無人供養而消退分毫,荊戈喘息道:“大神,這是何故……”
“此時還想搗鬼,果然不知悔改!”嚴厲捏訣一指,一道金光罩下,“看清她可是你夫君?”
懷柔一驚退開三尺,卻見荊戈中了破解變身之術,樣貌分毫未改。
嚴厲也不由一愣。
“鎮魂術。”琨瑤淡淡三字,荊戈頓時色變,化形便走。嚴厲豈容他走脫,瞬間截在前面,将人拿住信手一擲,荊戈被摔回原地,手腳則被數道金光閃爍的光環鎖住。
“鎮魂術,青丘狐族之秘術,可令施法者之元神進入旁人肉身。初修只能切入神識,趁受術者心緒波動甚大或是神魂孱弱之時方能反客為主,操控言行。浸淫夠深則能于任何時候壓制神魂,甚或取代原有之魂,徹底霸占肉身。”
琨瑤的解說顯然讓懷柔驚呆了,喃喃道:“難怪這十年來,總覺他哪裏變了……”
事已敗露,“荊戈”索性撕破面皮,仰天罵道:“皓睿老賊,果然奸狡!”
聽來他已想通什麽。嚴厲嘿聲笑道:“能被這老東西算計一回,乃是你莫大榮幸。其實你不必懊惱,就連本神也被他蒙在鼓裏,好一通耍弄,不過比你早片刻想通而已。”
“荊戈”咯咯笑道:“大神想必不知,此人被我鎮魂已久,神識已然孱弱欲散,無論我這縷魂是主動退出,還是被你強行取出,他都必死無疑。”
懷柔頓時白了臉,“你是何人!緣何如此?”
“荊戈”道:“吾一生名號甚多,慢慢說給你聽,外面可就要翻天了。”
這是實情。
“倘若你真是無照,”嚴厲道:“你這條命,本神會擇日收回。”
“聽說大神言出必行,妾身恐真命不久矣,好生駭怕。只是……”“荊戈”咯咯一笑,“妾身眼見的卻是,大神你身為一個女人,卻沒胸又沒臀,寡淡無趣,不解風情,空有力氣卻沒腦子,若然沒這位‘驸馬’指點,憑你可鬥不過我。”
“你且等着。”嚴厲冷着臉走過去,一拳打在“荊戈”面上。
懷柔扶起厥過去的“荊戈”,驚慌失措道:“懇請大神救救我夫君!”
“方才你沒聽清楚?你夫君被鎮魂太久,已然沒救了。”嚴厲徑自動手,先強行取了荊戈夫妻的舌尖血,後自荊戈眉心攝出一縷紅光,又往他體內灌入一道靈氣,最後解了禁制。
荊戈悠悠醒轉,但因孱弱一時還無力說話,神态卻略有變化。
懷柔又喜又急,“這……才是我夫君該有的樣子。”
“鎮魂十年,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我伴你十年之久,勉強也曾陪你入過鴛衾,你總該心存感激。”一縷紅光在嚴厲指尖掙紮嘶嘯,咯咯怪笑,正是侵入荊戈神識那一縷魂。
懷柔怒極臉都青白了,罵道:“你這妖孽怎不去死!”
“它一時還有用,死不得。”嚴厲将那縷紅光封了五感,困在一口氣裏,交給琨瑤保管,且以密語授他一個口訣,爾後以荊戈夫妻的舌尖血為引,捏訣施法。
蛋生之靈,亦有催生之法。琨瑤的計劃正是讓南無提前幾日降世。
被一片血光潑灑到,蛋殼自裂縫處豁然裂開,黑水立時化為黑氣四散而去。嚴厲且不管它,提起那條兀自沉睡的白蛇,以神力吹幹它身上殘留的黑水,捧到抱頭哭泣的夫妻面前。
“他還有一刻鐘可活,好在你兒已平安降世,你們一家三口……話別罷。”
“我兒……”荊戈懷柔皆淚眼朦胧,小心捧着那條白蛇,看了又看,親了又親。
嚴厲邁步要走,琨瑤攔道:“莫中他激将,亂了陣腳。”說完指了指洞口,又指頭頂。
聽琨瑤提醒一句,嚴厲這才按捺躁動,一掌劈出,擊落數塊巨石,死死堵住洞口,再一掌,在山體上硬劈出一個新出口,直達山巅。
鳳尾鞭的神光照射下來,打在荊戈一家身上之前,被嚴厲收攝在掌心裏。
荊戈命如懸絲,可受不得神力壓迫。生離死別也讓人不忍注目。嚴厲和虞靖化形而去。
琨瑤則悄然化重結界才走,回首見那條白蛇已恍惚醒來,仿佛感應到父母的悲痛,在他們掌心裏輕輕蠕動。
外面已然炸了鍋。
一重毒瘴罩在大荒山主峰,厚重之極,縱是嚴厲也不敢近,遑論将其驅散。
瘴內則有重霾,因此,億萬妖靈如同困獸,咆哮着蠢蠢欲動,只待什麽人來發號施令。
有個女聲穿破一切噪音,戾聲笑道:“縱然皓睿老賊功法神奇,有這億萬妖靈之死氣為引,大妖淩柯必能沖破禁制。誰也阻止不了!”
嚴厲開天眼望去,瘴外有人駕雲站定,依稀可辨是個碧衣女子,不知真是無照還是旁人所化。
倘若億萬妖靈一擁而上,嚴厲大殺四方,勢必殺孽深重。若只守住山巅,早晚也被衆妖的沖擊耗光法力,死無葬身之地。而雙方若都僵持不動,碧衣女子将瘴毒降下,屠盡生靈,也是個死局。
好在對手的狠毒之處早被預見。嚴厲席地一坐,合掌捏訣。
如同受到感召,鳳尾鞭銳嘯沖天,似一根巨大金針,瞬間穿過霾與毒瘴。待其停在一點,一團赤芒自那處綻開,合天都被耀紅了。須臾趕來的紅衣女子身攜烈火,劈頭打下之物正是鳳尾鞭。
“你……竟早将元神出竅!”碧衣女子驚悟此事,還手之前催動陰霾,億萬妖靈遭霾力之驅使,立時咆哮着往山巅湧去。
嚴厲倒也不急,虞靖那半個大輪回的修行總歸不是白費,有她護法,撐半個時辰綽綽有餘。
而嚴厲要做的正事,便是盡快拿下眼前此人,揭去她面皮,瞧瞧她究竟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