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文/烏雲冉冉
旭東的這個郵箱顯然不是他的常用郵箱,可以說是專門為了夏雪申請的。郵箱裏除了網站的廣告,基本全是和夏雪的郵件。但是裏面只有2008年以後的郵件,也就是說只有夏雪上了大學以後的郵件,至于之前的那些郵件,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他全部清理掉了。而且自從2011年開始,這個郵箱除了受到一些廣告信息再沒什麽有價值的郵件,可以想象,從那時起旭東就不再使用這個郵箱了。
看來想要從郵件中找到會與他聯系的其他人的信息是沒有可能了,可就當她打算放棄時,她注意到他有一個新建的文件夾。她連忙打開看,裏面只有一封郵件,即非廣告又不是她發來的郵件,收件時間是十年前。大約是因為這封郵件放在了別的目錄下,所以他忘了删除。
郵件沒有任何文字內容,只挂着一個附件。夏雪打開那個附件,心頭不由得一顫,這是一張女孩的照片。黑瘦泛着高原紅的臉蛋,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連衣裙,頭發亂蓬蓬髒兮兮的,與路邊的小乞丐沒有兩樣,可唯有一雙眼睛大而明亮。
當夏雪看着她時,她正用那對大眼睛試探地、害羞地,看向看照片的人。
夏雪頓覺眼眶濕潤,如果不是本人看到,一般人還真難相信這照片上的女孩竟然是少女時期的夏雪。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多年前的樣子,努力從那些翻滾起來的記憶裏找出些許蛛絲馬跡來。
她記得當時直接與她接觸的人有班主任、教導主任和校長。旭東與她之間是否還隔着其他機構這不好說,但他們之間至少有學校在那搭橋牽線。那麽這個郵箱的主人很可能是學校的老師。另外,根據夏雪的了解,學校裏參與此事的老師應該是知道旭東的身份的,而學校對她隐瞞了他的身份想必也是授意于他。
如果當年那幾個老師不願意告訴她他是誰,那麽他們會說嗎?
夏雪試探性地發了封郵件給那個郵箱。
她在郵件中說:老師,好久不見,我是夏雪。我最近剛回到國內,當年承蒙您的照顧,心中一直記挂着您。我近期想去拜訪您一下,不知道是否方便。
郵件發出去後,她便開始焦急地等待着回信。
周六的早上,夏雪是被王蕾的奪命連環call吵醒的。
“我說大小姐,你不會還沒起床吧?”
“什麽事啊?一大早把人吵醒。”頭天晚上睡得太晚,此時的夏雪還在半夢半醒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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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早麽?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給你半個小時,立刻起來洗臉化妝換衣服來漢中路。”
王蕾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跟夏雪講電話的同時,她還不時地應付着旁人。
夏雪揉了揉眼睛看看牆上的挂鐘,剛剛九點鐘,她才睡了四個小時。
她問王蕾,“到底什麽事啊?”
“來了你就知道了,記得把自己打扮的漂亮點。我這會兒特別忙,先不跟你說了。”
挂了電話,夏雪哀嚎一聲掙紮着爬起來洗漱,然後給自己化了個淡妝。因為熬夜而變得暗黃的膚色和吹了氣一樣的腫眼泡暫時順眼了不少,原本發面饅頭一樣的臉也變得有了些許立體感。
換了衣服,夏雪急匆匆地出了門。按照王蕾說的那個地址趕過去時,距離王蕾打電話給她的時間剛剛過了半個小時。
漢中路是條商業街,因為經營的多數是古玩字畫所以這裏與一般的商業街比起來顯得有些冷清。
夏雪一下出租車便看到王蕾站在兩排花籃中間招呼着來往的客人,不知道還以為這裏是什麽新店開業,但是臨街大門上方卻沒有店名牌匾。
王蕾招呼完一撥人,擡頭看到夏雪,“你可算來了。呦呵,今天這身裝扮還不錯。”
夏雪看着王蕾身後大門裏的窄小走廊問,“你這張羅什麽呢?也整家古玩店?”
王蕾得意地笑了笑,“我說你就這點想象力好不好?”
說着她拉着夏雪往樓上走。
夏雪這才發現樓梯兩側深灰色的牆壁上挂着一幅幅看不出是什麽內容的畫作,在射燈的照射下透着詭異的味道。她擡頭看了看樓梯的盡頭,隐隐猜到了今天的主題。
她問走在前面的王蕾,“誰的畫展?”
王蕾回頭笑,“不笨嘛,但還差點。別人的畫展用得着我在這忙裏忙外麽?當然是李明華的。”
夏雪一邊研究着牆上的畫一邊笑說,“看不出來他挺厲害的嘛,都開畫展了。”
“呵,是啊。”
“看來真是要子承父業了。”
王蕾卻嘆了口氣說,“應該是吧。”
夏雪記得王蕾跟她提過,李明華的父親好像是個畫家,只是長居國外。既然如此,李明華的家境應該不錯,而他自己也大小算個畫家,怎麽就淪落到了靠借住女友家來省房租的地步呢?
難道所謂的“畫家”也都只有個虛名,沒什麽實惠嗎?
從窄小的旋轉樓梯上到了二樓,眼前豁然開朗。二樓的空間很大,依舊是深灰色的牆壁,牆根處布着一圈昏暗的燈帶,襯托着牆上的那些畫神秘又詭異。一些一看就很“藝術”的人正裝模作樣地游走在這些看不出什麽內容的作品之間。
王蕾一一把幾個年輕的男人指給夏雪看,“你看到右邊那個穿格子襯衫的男人沒?美院畢業的高材生,後來又去國外鍍了個金,最近剛回國。另外他母親也是名畫家,家境應該不錯。你們倆肯定有共同語言。還有左邊那個,近些年政府培養起來的原創畫家之一,沒有右邊那個履歷那麽光鮮,但他自己經營着一個畫廊有些年頭了,他的一幅畫市面上已經賣到二三十萬了,在這個圈子裏算是小有成就吧。”
夏雪笑了,“看不出來啊,你家李明華還認識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
“哎,我說你這擠兌誰呢?”王蕾佯怒地問。
夏雪連忙讨饒,“我沒那意思……”
“沒提前給你打招呼你不樂意了吧?擱這兒給我抗議呢?”
“沒有……”夏雪賠笑。不過王蕾這話說的也沒錯,如果早知道是被安排了相親,她才不會來呢。
王蕾似乎也沒心思跟夏雪拌嘴,她又嘆了口氣,“說實話今天來的人都不一般,李明華能認識他們全靠他爸的關系,這畫展啊也是老頭子幫忙辦的。”
夏雪聽出王蕾的情緒,連忙安慰她,“誰不是這麽走過來的啊?再說有老爸幫忙有什麽不好,他就是有了條捷徑,讓他贏在起跑線上。那些星二代什麽的不也都這樣嗎?”
王蕾笑了笑,“行了,你別操心我了,你能讓我省點心我就要說聲‘阿彌陀佛’了,你今天可得給我打起精神來!”
“呦,這不是夏雪麽?”一個尖銳的男聲從夏雪身後傳來。
夏雪回頭看,是李明華。果然是人靠衣裝,他今天倒是衣冠楚楚,有那麽點“成功人士”的雛形了。
他托着一只酒杯朝她們兩個走來。
王蕾問他,“那邊招呼完了?”
他點點頭,目光落在了夏雪身上。他眯着眼打量着她,眼神竟透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長。
夏雪被他這麽一看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站立了起來,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
王蕾在旁邊說,“怎麽樣?漂亮吧?我們雪兒平時就是不打扮,其實也是個大美人!你快給牽牽線,從你那些朋友中挑幾個靠譜的介紹給雪兒。”
李明華懶懶地收回打量着夏雪的視線,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夏雪分不清這一聲究竟是譏諷還是應承。
他說,“好啊。”
夏雪連忙擺手,“別聽王蕾瞎說,我可混不進你們藝術圈,我來就是見見世面的,不然一輩子也沒機會看什麽畫展。”
李明華笑了,“呵,還會不好意思了。”
後來應王蕾的要求,李明華先給夏雪介紹了那位鍍金回來的年輕畫家,兩人聊了聊李明華的一幅畫。說實話夏雪看不懂這幅畫,她只看到大團大團的紅色被塗抹在畫布上,像極了暈染開來的血跡。
不仔細看還好,仔細一看夏雪只覺得胃裏泛起陣陣惡心。至于那年輕畫家說了什麽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後來她趁王蕾不注意,匆匆跟那人道了個別就離開了畫廊。
第二天的時候王蕾打電話來問過夏雪怎麽沒打聲招呼就走了。
夏雪支吾了半天編了個特假的理由。出乎意料的是,王蕾竟然沒有生氣,也沒有問一句關于那個年輕的畫家的事,只是說改天再聯系,然後挂了電話。
……
周一早上的部門例會上,老米照例靈活地穿梭在幻燈機前,用蹩腳的普通話講着即将開發的入侵檢測系統。
夏雪昏昏欲睡,口袋裏的手機卻突然振了振。
一條新短消息,常義問她,“最近跟我家小文子相處的怎麽樣了?”
夏雪擡頭看了眼坐在自己斜對面的常義,依舊是一臉欠扁的眉飛色舞樣,他一定是覺着無聊,找她來kill time了。
夏雪回了一句,“還是那樣,君子之交淡如水。”
“其實比起別人哥哥還是支持你的。”
別人?常義不止一次提到過這個“別人”,究竟是什麽意思?莫非陳文铮有女朋友?夏雪很好奇,但她不會問常義。
她快速地打了幾個字,發了回去。
常義收到短信,搖頭晃腦地點開來看,竟是與八卦全無關系的內容:Boss is watching you!
他一個激靈回過頭,果然見老米正眉目帶笑地望着他,“老常,你覺得這個思路怎麽樣?”
“哦,這個啊,我覺得不錯,但還差點什麽……”
夏雪佩服地搖了搖頭,常義這家夥可真了不起,無論是面對什麽樣的情況,他都能這樣從容自若地忽悠上幾句。
看來這周的部門例會又要在常義的侃侃而談中結束了。只是夏雪沒想到,就在幾個小時之後,她就見到了常義三番五次提到的那個“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