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文/烏雲冉冉

陳文铮洗好澡回到卧室時,發現夏雪已經睡着了。她依舊是那樣側身蜷縮在床上,絲緞般的長發四散開來,占了小半張床。

陳文铮走過去,替她撥開擋住臉的發絲,她的睡顏很安靜,像個孩子。

他蹑手蹑腳地爬上床,關了燈,輕輕地将她攬進懷裏。

第二天夏雪醒來的時候發現陳文铮一貫睡的沙發上沒有人,她立刻清醒過來,這才注意到窗前立着一個人。

夏雪下了床,輕輕從身後抱住他。

陳文铮輕輕嘆了口氣,将手蓋在她的手上,“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直覺陳文铮是有話跟她說,也就沒多問,簡單洗漱了一下跟着她出了門。

車子走一半,夏雪發現這路線非常熟悉,正是去B大的那條路。但是他們七拐八拐,最後沒有進到校園裏,而是在校園後面的一個居民區裏停了下來。

這片居民區是B大的地界,房子老舊破敗,均随着學校建成于六十年代。這裏有學生的宿舍樓,也有教工的家屬樓。

夏雪心裏隐隐有些預感,但是她什麽也沒問,只跟着陳文铮。

陳文铮帶她來到一個小兩居的房子裏。房間光線很暗,陳設也舊,但是可以看得出是經常有人打掃。

陳文铮從鞋櫃裏拿出兩雙拖鞋,一雙遞到夏雪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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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夏雪有些疑惑。

“我父母的家。”陳文铮換了鞋把外套脫了挂着旁邊的衣帽鈎上。

“你經常回來嗎?”

“嗯,不忙的時候就會過來看看。”

“我可以随便看看嗎?”

“當然。”

這兩個房間一個朝南一個朝北,朝北的房間小一點,放着一張雙人床,床頭是一張黑白色的結婚照,夏雪認得那正是她在宣傳欄裏看到的葛毅和陳端。

陳文铮說,“這是我爸媽的房間,旁邊那間才是我的。”

朝南的房間更大一些,陽光更充足。房間裏放着一個寫字臺和一個母子床,床頭擺着一個相框,正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夏雪拿起那相片看了看,“這麽看,你和你媽媽長得真像。”

“都說男孩子像媽的多。”

“我在學校宣傳欄裏也看到過你媽媽,她真漂亮,又年輕。”

陳文铮的表情露出些許苦澀,“那都是十幾年前的照片了,當然年輕了。”

夏雪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說,“文铮,我聽顧大哥說那次事故讓你受了很大的打擊。我明白那個感受,突然覺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

陳文铮笑了,“夢東還真是什麽都跟你說。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這些?”

說着陳文铮從衣櫃裏拿出一個小箱子,“這些都是我媽的寶貝。”

夏雪疑惑地打開箱子,裏面是幾件小衣服,雖然舊了,但是洗的很幹淨。夏雪仔細看了下,發現這些小衣服都是自己加工的,小褲子的膝蓋和屁股上都縫上了厚厚的墊子,小衣服的手肘上也有墊子。

夏雪又翻了翻,發現衣服下面還有些護膝和小手套。

陳文铮拿起一件看了看,“我爸媽一開始不知道我有這個病。但總是發現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所以他們以為是保姆趁他們不在的時候偷偷虐待我。”

夏雪想起她從劉校長那聽來的話,據說葛老師家的保姆總是虐待孩子,連續換了幾個都是一樣。後來葛老師實在不放心,等孩子下了幼兒園就把他接到學校辦公室來,所以那會兒劉校長常常能見到陳文铮。

陳文铮繼續說,“後來他們發現我有這個病,我媽當時就崩潰了。但是她很快也接受了現實,小孩都愛動,我又比較淘氣,所以磕磕碰碰是常有的,這些都是她親手做的……你能體會出一個孩子如果是這種病,他母親的感受嗎?”

夏雪眼眶微微紅了,“葛老師真了不起。”

陳文铮擡起手,輕輕估摸夏雪的臉,“但是我不希望你是她……我是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希望你不用像我媽那樣因為我活得那麽累。”

夏雪倏地擡起眼來,有一滴淚珠從她的眼眶裏滑落。

“醫生說我這病會遺傳,如果我将來有個女兒還好,假如是男孩子他也會是我這樣。我常常想,與其讓他痛苦不如不要孩子。所以小雪,你還是年紀太輕了,你可能還不确定自己的這個選擇意味着你将面臨什麽樣的生活。我不能替你做決定,但又害怕你會走錯路。”

夏雪突然明白他顧慮的未來是什麽?她一心只想着跟他在一起,但是很多實實在在的問題她卻從來沒想過,或者說根本沒有想到。

陳文铮輕輕摩挲着她臉,替她拭去眼淚繼續說,“小雪,你還是想做媽媽的吧?”

夏雪點點頭,“沒錯,但我有準備去好好照顧他。”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

夏雪擡起眼,“文铮,你有恨過你的父母嗎?”

陳文铮怔了一下,搖搖頭。

夏雪抹了一把臉,“我喜歡孩子,也向往有我們的孩子。但是這事不是矛盾,不是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借口。這種病完全可以正常的生活,我願意盡我所能照顧他,而且我相信就算他真的不那麽健康,他也會為他的生命而感恩父母,而不會後悔來到這個世界。再說,這些都是假設出來的問題,我們很有可能沒有機會面對這樣的事情。所以文铮,這根本不是問題!”

陳文铮認真的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她的話。過了一會兒他說,“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我們年輕的時候都容易沖動,容易犯錯誤。”

夏雪站了起來,輕輕擁抱坐在對面的陳文铮。

“文铮,我承認,我年輕,我考慮的不夠深遠。我不确定以後會不會幸福,但是我知道如果你離開了我,那麽從下一秒開始我就将不幸福。文铮,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愛我嗎?”

陳文铮輕輕嘆了口氣,他剛想開口,夏雪又連忙打斷他,“你不要着急說,陳文铮,請你誠實地回答我,用我的幸福起誓。”

陳文铮一怔,他看着夏雪,她倔強又執着的眼神就像他十幾年前在那張照片中看到的一樣。

他目光一沉,滿是無奈,“我還愛着你,像過去一樣。”

夏雪欣慰的笑了,“這就夠了,我不知道未來還要經歷什麽,但是此時此刻的是我這二十幾年裏最踏實的一刻。文铮,我們不要再逃避了好不好?”

夏雪的這番話讓他開始懷疑自己這過去兩年的堅持,他一直在為她考慮,可是他的顧慮究竟是對是錯,他漸漸不能确定了。

他只糾結了片刻,便妥協了。

他伸手抱着夏雪,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好吧,既然你這麽勇敢,那麽我一定會盡我所能讓你幸福。”

夏雪激動地摟着陳文铮的脖子,心中滿是苦盡甘來的喜悅,“這可是你說的陳文铮,不許再出爾反爾!”

“嗯。”

“那我們今天晚上住在這裏好不好?”

陳文铮挑眉,“為什麽想住在這?”

“我簡直就是你看着長大的,你對我的過去了解那麽多,我對你的過去卻知道的很少,我想看看你小時候的生活的環境,還有我想知道你小時候是什麽樣的。”

陳文铮無奈地笑笑,“就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熊孩子吧。”

“有沒有你小時候的照片啊?拿給我看看?”

“照片以後再看吧,你餓不餓?”

這麽一說夏雪才意識到倆人從早上開始什麽都沒有吃。

夏雪點點頭,“餓,很餓。家裏有吃的嗎?”

“沒有,不過樓下有個很大的市場,我們去買點東西回來煮吧?也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好噠!”

倆人套上外套出了門。

老小區的樓與樓之間的巷子很窄,陳文铮拉着夏雪在巷子裏面走着。夏雪時不時地擡頭看看,發現他們的頭頂上就是各家的陽臺,而且窗臺上都堆滿了東西。如果是平時她也不會注意到,但是和陳文铮走在一起,她總擔心有東西從上面掉下來。

“看什麽呢?”陳文铮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天上有什麽好看的?”

“哦,沒什麽。”夏雪聳聳肩。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黑影從四層樓的窗臺上急速墜下,正朝着他們站的位置掉了下來。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小心!”夏雪情急之下推了陳文铮一把,陳文铮是躲開了,但那黑影卻直直地朝着她砸了下來!

有那麽一瞬間,她無奈地等着頭頂上的疼痛感傳來,但是只覺得腦袋像是被棉花球砸了一下,棉花球又彈開了。

陳文铮被她推了一個踉跄,莫名其妙地回頭看她,卻看到她摸着頭傻傻地站在那裏,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而地上多了一只渾身沾滿了土髒兮兮的小熊貓公仔。

“怎麽了?”陳文铮問。

夏雪沒應聲,只是憤憤地撿起那只小熊貓朝着天空大喊,“誰家的熊孩子?!”

四處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誰家的熊孩子?!”夏雪又喊了一聲。

陳文铮也朝着樓上望去,就見一個小腦袋探了探頭又縮了回去。

這時候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從旁邊的樓道裏跑了出來,看到夏雪連忙擠出個笑容,“哎呀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不小心把玩具丢下來了,您沒受傷吧?”

“你們家長怎麽當的?!這多虧了是個棉花公仔,假如是別的什麽玩具呢?砸到人怎麽辦?出點什麽事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那女人連連道歉,夏雪罵了半天,終于覺得累了,把那熊貓公仔朝那女人手裏一塞,“看好孩子!別讓他在窗臺上趴着了!”

那女人連連稱是,逃似的跑回了黑漆漆的樓道。

從夏雪開罵的那一刻,陳文铮什麽也沒說,只是端着手臂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她罵完了,一回頭發現陳文铮在朝着她笑,她氣不打一處來,“還笑呢,吓死我了!”

陳文铮将她拉到跟前,替她揉了揉腦袋,“不疼吧?”

夏雪沒好氣地搖搖頭。

“知道自己将來要面臨的是什麽了嗎?我看你現在才有點上道了。”

夏雪不甘示弱,“沒錯!所以我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了!說來也真是的,雖然我從小吃的一般吧,但偏偏身體這麽好,這冥冥之中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嘛!讓我以後照顧你,還有……孩子……”

說完夏雪的臉紅了,她迅速低下了頭。

陳文铮爽朗地笑了起來,“我還不知道我教出來的姑娘會這麽不害臊!”

“你說什麽啊?陳文铮!”

“快走吧,再晚點市場要關門了。”

累了好些天,晚上吃完飯,夏雪便早早睡了。

陳文铮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眼來電,悄悄走到客廳裏接通電話。

顧夢東的語氣滿是嘲諷,“陳院長,很逍遙啊!”

“哥,這兩年多謝你了。”

陳文铮很少這麽叫顧夢東,但凡這樣叫的時候都是他非常認真的時候。

顧夢東也頗為感慨,“自家兄弟客氣什麽,你幸福了我也安心,老三也能瞑目了。”

提到常義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電話裏一時間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顧夢東說,“我沒什麽事,今天路過你家,發現你不在,就問問你的情況。”

“嗯,我在老房子裏。”

“怎麽去那了?夏雪跟你在一起?”

“嗯,有個事,還得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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