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靠得好近

他目光先經過了她,似乎略有些詫異地停了停,接着才移開眼随意地應聲。

“過來一起玩兒兩局呗。”

“行啊。”

那一側連他在內幾人都走了過來,于是衆人重新開局。

溫書瑜脊背繃得筆直,像一棵端正的小樹苗,窗外微風吹拂進來,柔軟裙擺被輕輕掀動,擦過纖細白皙的小腿。

她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地看着,只是目光卻忍不住總往他身上瞥去。

那人叫他“梁少”,他姓“梁”嗎?

桌旁站着不少人,他舉手投足也不刻意出風頭,但是那種帶着點痞氣的從容總是令人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衆人似乎也若有似無地以他為中心。

而他躬身操縱球杆時,姿勢格外優雅,緊盯着球的目光卻有些犀利。

溫書瑜就正對着他站在球桌另一邊,這眼神讓她情不自禁吞咽幾下,想看又不敢。

沒了“哥哥的朋友”這層束縛,他好像和那天不太一樣了——像是有魔力似地吸引着她一次次打量和觀察。

溫書瑜又想起了那個夢。夢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和自己這麽親昵,算什麽事呢?

何況還是一個年長她十歲的男人。

隐秘的羞恥心作祟,讓她每多偷看一眼都多一分煎熬——溫書瑜已經後悔今天非要跟來了。

幾局結束,衆人不準備再繼續,轉而坐到靠窗那一圈沙發上去玩牌。

一小群人或站或坐,一個個都身高腿長,大半過道和空處都被占據,溫治爾打算帶着她坐的位置靠裏,那個人就坐在必經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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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地面,不知該從何落腳。

“就坐這吧。”忽然,那人開口。

溫書瑜一愣,剛朝他看過去,溫治爾就已經利落應一聲“好”,然後就按着她的肩讓她坐了下去。

——正好就是緊挨着那人的位置。

一瞬間,溫書瑜渾身都僵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餘光裏,他探身去拿矮幾上的酒杯。雪白襯衣袖口前是銀色腕表,藏一點流光的袖扣點綴着,松松握住玻璃杯的是修長而白皙的五指。

清冽冷香侵襲到鼻尖,這次溫書瑜聞到了,他身上真的有一股極淡極好聞的煙草味。

牌局未開,衆人還在笑鬧。她竭力假裝出一副從容的樣子,實際卻連腳尖也不敢挪動分毫。就像上課遭遇老師提問時總是垂着眼一動不敢動,生怕一點小動靜就會被注意到。

她在想,他會不會跟自己說話?

想到這種可能溫書瑜就不自覺緊張。

但是等了很久,他都只是靜靜端着杯子坐在那裏聽衆人說,時不時手指輕點杯沿。

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反而失落慢慢湧上心頭。

就在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裙面發呆時,身側忽然有人靠近了。

很近很近。

他好像為了避免她聽不見,又好像是要說悄悄話,因此低下了頭,唇離她耳邊大概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

男人輕輕笑了一聲,尾音往上勾勒,“坐在我旁邊很緊張?”

語調輕而低,她頰邊的發絲被他的氣息微微帶起。

“啊?”溫書瑜被驚得抖了抖,只顧的上急忙搖頭否認,“……沒有。”

靠得好近……

“因為那天抱錯了人?”他冷不防又道。

她一愣,竭力壓制的熱意頓時席卷了整張臉。

“什麽抱錯了人?”溫治爾湊過來,奇怪道,“你臉怎麽這麽紅?”

溫書瑜心裏氣急敗壞,一邊恨這個傻二哥戳穿自己,一邊反駁,“哪有。”

偏偏那人還在笑,“被我吓着了。”

“宴辛哥,你別吓她,她膽子小不經吓。”溫治爾笑笑,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在溫書瑜手裏。

溫書瑜趕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借着仰頭的動作用餘光去打量身側的人。

他靠着沙發右側的扶手,單手支着下颌,姿态懶散地“嗯”了一聲。

她抿了幾口水給自己降溫,急促的心跳逐漸減緩。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溫治爾剛才對他的稱呼。

她只知道讀音,不知道具體的字,加上姓默默在心裏念了念,覺得格外好聽。

很快衆人坐定,發牌前有人問:“妹妹要不要玩?”

溫書瑜一愣,意識對方是在問自己,正要回絕,溫治爾卻已經擺了擺手,順帶再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頂,“她一個小孩子添什麽亂。”

“二哥!”溫書瑜急了,立刻手忙腳亂地擡手整理頭發,末了不忘瞪溫治爾一眼。

這麽多人呢!

好幾個人都笑起來,她聽見他也低低笑了一聲。

溫書瑜根本不敢轉頭去看,抿着唇有些沮喪。

溫治爾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得虧是有這麽多外人在場,如果是在家裏,自己這個寶貝妹妹一定不依不饒就要對他的頭發下手,以牙還牙。

笑過之後有人說:“小孩子你還帶別人來。”

“是啊,你忍心讓你妹妹幹坐着?”

“來,妹妹,玩一局,我們都讓着你。”

“你們幾個就是想看我輸錢吧?”溫治爾冷哼。不過他有意想借此哄妹妹高興,也想帶着她贏一把滿足虛榮心,“行,一會輸了你們可別哭。”

要帶着她玩牌?溫書瑜稍稍轉移了注意力,小聲問:“你們要玩什麽?”

溫治爾答了,想了想又解釋:“簡單來說,你當成比大小就好了。”

“宴辛,來一局?”

“你們先玩兒。”男人忽然起身,“我去吹會風。”

等着發牌時,溫書瑜借着轉頭和溫治爾說話的動作朝露臺那邊看。

透明的落地窗外,男人擡手背靠着大理石圍欄,一手拿着手機貼在耳邊,不時開口說兩句。

在他旁邊,侍者正用雪松木條點燃一支雪茄,片刻後遞給他。

他接過,垂眸吸了一口。

說是吹風,原來是去抽雪茄。

溫書瑜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又想起剛來時溫治爾提了一句,于是抽着煙的人就把煙都滅了,她知道這是為了照顧自己。

兩張底牌很快發到面前,溫書瑜玩心和好奇心都被勾起,乖乖聽着溫治爾指揮。

那個人不在這裏,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變得輕松自在了許多,不用再過于注意自己的言行,也不用再小心翼翼。

然而剛開局沒多久,溫治爾忽然低頭看了看震動的手機,屏幕上三個字讓他臉色一僵。

“怎麽了?”溫書瑜忙問。

“溫朗逸打電話了,我出去接。別擔心。”溫治爾沖她使了個眼色,接着就匆忙起身出去了。

“溫治爾,你幹嘛去?”

“接個電話,你們先玩着。”

溫書瑜茫然地坐在原位。

周圍幾個人對視一眼,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既然他讓我們繼續,那就繼續吧。”

發牌結束,現在每個人都得決定加不加注。他們按照順時針方向已經轉了半圈,眼看着就要到她了。

輪到她時,所有人都齊刷刷看過來。

溫書瑜啞然,她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沒事,随便玩玩嘛,你加不加都行,反正就你哥那個妹控,就算你把錢都給他輸光他也不會說一句的。”發牌的人笑道。

溫書瑜當然很肯定二哥舍不得說自己,可那不代表她想輸錢。

正糾結的時候,她無意識側過頭往露臺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一張英俊而輪廓分明的臉模糊在淡淡的白色煙霧後,吞雲吐霧的神态慵懶又氣定神閑。

他眯着眼,好像在看她,好像又沒有。

溫書瑜心跳漏了一拍,趕緊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牌局上。

“怎麽樣,想好了嗎?”

聞言,溫書瑜蹙眉,正準備說“不加注”的時候,連通露臺的玻璃門忽然開了。風灌進來,接着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

他重新回到她身邊坐下,像是察覺了她的窘狀和牌局的停滞,問了句:“怎麽了。”

“接着玩牌呢。”有人說。

他輕嗤:“欺負個小朋友算怎麽回事。”

又是“小朋友”這個稱呼。溫書瑜呼吸頓了頓,耳朵尖又有點熱熱的,最後鼓起勇氣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

對方盯着她看了會,好像在思索什麽,又像在放空。

這樣的眼神溫書瑜看不透,也在這種閱歷的威壓下想扭頭逃避,然而脖子卻像僵住了一樣動彈不得,心髒也砰砰直跳。

最終她稍微別開眼,悻悻地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忽然,他靠近了一些,挑眉問她:“我幫你?要嗎?”

雪茄的香味淡淡掃在鼻尖,她愣了愣,莫名的雀躍從心底一點點鑽出來,攥緊手指點頭,“要。”

“那就加注。”

四個字輕飄飄扔出來,像是随口一說,溫書瑜卻格外信服,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想過要違背或者質疑他的話。

就像終于得到機會、期待在老師面前好好表現的乖學生。

其他人有些詫異。

莛城但凡跟他們這個圈子有過交集的都知道梁宴辛是個什麽人物,對不熟悉的人懶得搭理,更何況是幫忙呢。

因為小姑娘是溫家人,所以特別對待?

所有人都表态後,又是新一輪順時針各自抉擇。

他一手搭在沙發背上,漫不經心掃一眼桌上的明牌,“加注。”

溫書瑜忍不住擡起頭看他。

湊近了才發現他不僅眼窩深,雙眼皮的褶痕也深刻,加上鼻梁與眉骨的線條和淺棕色的眼睛,看上去有點像混血。

他眼珠動了動,看了過來。

“……還要加嗎?”她心裏一慌,掩飾似地脫口道。

“加。”他擡了擡下颌,眉眼間的自信趨近于自負,毫不遮掩。

溫書瑜有點看呆了,憑借最後幾分理智才扭過頭按他說的做。

糟糕,臉又有點發燙了……

梁宴辛話一出口,其他人倒有些遲疑了——大家都知道這人輕易不上牌桌,一旦要玩必定不會輸。

“棄了。”有人頂不住,有些頹然地往後一靠。

剩下的人或遲疑或破罐破摔,紛紛做了決定。

揭曉牌面的時候,溫書瑜有些緊張地屏住呼吸,坐姿端正,如臨大敵。

所有牌一公開,立刻有人哀嚎着栽倒在沙發上,“我就知道,宴辛一來這一局準撈不着好!”

溫書瑜懵了,茫然地說:“牌面該怎麽算?”

其他人笑的笑喊的喊,弄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至于旁邊那個人——她莫名不好意思,也不敢。

但是看樣子,她好像贏了?

“不高興,還是看不懂牌?”冷不防的,身側的人開口。

溫書瑜心一跳,“看不懂……我們贏了嗎?”

梁宴辛沒那麽耐心把這些都解釋一遍,簡單“嗯”了一聲,然後不緊不慢地掀起眼掃一圈,“錢呢?拿來。”

幾人故意唉聲嘆氣地把錢放到溫書瑜面前。

溫書瑜被逗笑了,又有點興奮,不敢相信這麽輕而易舉地就成了贏家,她轉頭看着他想說點什麽,結果一對上他的眼睛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最後她憋出一句,“你好厲害啊……”

他悶笑一聲,唇角扯起的弧度有點明顯。

“可是我什麽都沒做,這些贏了的錢還是給你吧?”她眨了眨眼,眼底都是崇拜,還有點拘謹和局促。

溫書瑜看見他神色變得微妙,接着手指點了點沙發扶手,慢吞吞道:“都是拿你哥的錢贏的,哪兒有把自己家的錢上趕着給別人的道理?”

聽男人這麽說,溫書瑜張了張嘴,臉有點熱。

就像她真的昏了頭,做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留着給你買糖吃吧。”他笑了笑,轉過頭又去拿桌上的酒杯,不再看她了。

自己又不是幾歲的小孩子……這語氣讓她有點懊惱,卻又有點說不出的高興。

溫書瑜抿了抿唇,悄悄長呼出一口氣。

忽然,門被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不等衆人反應,外面的人就徑直把門給推開了。

沉着臉的溫朗逸正站在門外,而接個電話就一去不複返的溫治爾站在他身後,一臉讪讪與不甘。

溫書瑜臉上的笑意驟然一僵,她驀地站起身,讷讷地開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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