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山、魔獸和系統

洞口外的雪紛紛揚揚飄下。

頃刻之間，黑夜沖走了白茫茫的世界，夜晚降臨了。

于羨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自己的外衣，他裏面只穿了一條短褲，如果就這樣睡着，晚上可能會冷死。

他回頭，地板上躺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于羨走過去，伸向他的衣服。

柳霁塵的眉頭微微皺起。

于羨并沒有發現，他解開他外衣的衣帶，然後躺下來，縮進他的懷裏，接着将衣服合上，把自己包裹進柳霁塵的懷裏。

柳霁塵在他的背後，忍不住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于羨恍然不覺，躺好了，然後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晚安，願夢裏沒有聖父主角。”

兩個人抱在一起，才有那麽稍許溫暖的感覺。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主角，一個是最終反派，故事沒有走到終點之前，他們可以說是最安全的人了，有了這樣的認知，于羨沒心沒肺地睡着了。

橘紅色的火焰在一旁熊熊燃燒，火焰升到了極高點，然後就迅速往下降，甚至快要熄滅了。

寒氣入侵，在夢裏面的于羨覺得手腳冰涼，不知覺地往後縮，跟身後的熱源更加貼近，他沒有穿鞋子的腳甚至貼着柳霁塵的大腿。

被貼着大腿的人，忍不住往後面縮了縮。

于羨繼續貼了過去。

“呼。”呼吸的聲音在洞穴中尤其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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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的氣息，最後一簇火苗消失了。

洞穴重新歸于寂靜的黑暗，在不為人知處靜靜潛伏着的怪物，它以為進到它巢穴的獵物已經睡着啦，于是乎，它小心翼翼地踏出了步伐。

巨大的腳印，與黑暗無異的軀體，它走到了人類的旁邊，雙眼發光，然後對着他們長大血盆大口。

在它張開嘴巴的時候，它嘴巴裏的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掉，腐臭的味道散發出來，很快就溢滿了整個空間。

于羨對于味道和氣息非常敏感，只一瞬間就警戒地醒了過來。他上輩子的經驗讓他想要迅速站起來，遠離發出惡臭味道的物種，但是他忘記了自己睡之前，将自己跟柳霁塵捆綁在一起，于是他根本就站不起來。

“糟糕了。”于羨急急忙忙地去抓柳霁塵的衣服。

巨獸高高地擡起腳，準備将他們踩死了，再吃掉。

于羨緊緊拉住柳霁塵的衣服，帶着他滾了一圈。

“嘭。”巨獸的腳落空了。

攻擊失效，讓巨獸覺得疑惑無比，它嘗試着，踩出了第二腳。

于羨又滾了過去。

這一次，他的動作太過了，導致停下來的時候，柳霁塵壓在他的身體上面。成年男子的身體對于他而言過于沉重，于羨翻身失敗，并且覺得自己有被悶死的可能性。

巨獸走了過來，腳步發出來的聲音就在耳邊。

于羨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一只手攬腰抱住了自己。

于羨一愣，随後他被那只手的主人抱了起來。

“解開衣繩。”冷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于羨聞言，迅速動手，想要将他剛剛綁的繩結打開。只是，并沒有那麽容易，黑暗中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東西。柳霁塵抱着于羨，在洞穴裏面跑來跑去，躲避巨獸的攻擊。于羨被他轉暈了，更加找不到繩結所在的地方。

“你什麽時候能解開？”柳霁塵問他。

于羨放棄了，“我解不開。”

“那你自己抱住我。”柳霁塵跳到了牆壁上。

于羨深呼吸，然後在柳霁塵的懷裏拱啊拱，換了一個方向，然後抱緊他的脖子和肩膀的區域。

柳霁塵一手抱住于羨，一手從虛空之中甩出了一把長劍。

黑暗中傳來了刀劍的聲音，以及巨大的腳步聲。柳霁塵抱着于羨上蹿下跳，于羨光是要抱緊柳霁塵，保證自己不摔下去，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于羨背對着戰場，完全不知道戰況如何，他只知道柳霁塵還算是游刃有餘，他是不用擔心他戰敗。

銀劍入鞘，怪物落地。

柳霁塵平穩地落在地板上，他打開了自己挂在腰間的一個袋子，從裏面拿出了一顆夜明珠。

光亮立刻充滿了這個空間。

可以看見東西了，于羨就着這個姿勢，小心翼翼地回頭。

他終于看清楚背後的龐然大物是什麽樣子的了，那是黑色的四爪獸，它肥大無比，身體裹着黑色的毛，它的眼睛像是銅鈴一樣，閃着綠色的光。

它的眼睛一轉，看了一眼洞穴裏面的人類，緊接着，眼睛就定住不動了。

柳霁塵将它殺死了。

于羨的眼神略略帶着些崇拜，然後回頭看柳霁塵。

這一眼，讓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柳霁塵滿臉都是血，然後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等等，不要現在倒下。”于羨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心髒在顫抖。

語言的阻止沒有用，經過今天的一場大戰以後，柳霁塵傷痕累累，搖搖欲墜。在拖着傷的情況下，還要對付魔獸，他更加撐不下去了。他手中的劍先落地，随後，他就朝着後面，摔了下去。柳霁塵的後背直直撞到地板上，發出了劇烈的聲音。

于羨被柳霁塵抱在懷裏，有他墊在身下，于羨沒有受到傷害。

夜明珠的微光照亮黑暗，于羨能看清楚東西以後，迅速解開了柳霁塵的衣帶，然後爬了起來。他拍着自己的胸口，慶幸自己的沒事，完全忘記了給自己墊背的可憐人。

夜明珠掉在了地板上，滾動了幾下，于羨爬着去撿了回來。

光芒在他的手中四散開來，黑暗被逼到了角落。

于羨拿着夜明珠，走到了魔獸的面前。

魔獸倒在了地板上，完全堵住了深處的通道。它已經死了，但是于羨找不出傷口，估計它倒下去的時候，恰好将傷口壓在了地板上。柳霁塵斬殺它的時候，它身上的鮮血噴灑出來，濺得牆壁上都是。

此刻的洞穴就像是手藝不太熟練的殺人魔，用來練習自己技術的可怕基地。

确定魔獸已死，于羨重新回到柳霁塵的身邊。

半夜，風吹的方向換了，白雪吹進了洞口。

被解開衣帶的柳霁塵衣服大開，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于羨無情地伸出手，将他的衣服合上，免得他在冰天雪地中冷死。

風雪吹了一夜。

等柳霁塵再醒來的時候，他的身體非常溫暖。

他猛地睜開眼睛，等他能看清楚東西的時候，面前的一切都叫他驚詫。

他躺在毛茸茸的魔獸的懷裏，魔獸昨晚被他殺死，但是身體仍然是溫熱的，這份熱源溫暖了他。他的旁邊還燒着火堆，物理上的熱量加上生物的溫度，讓柳霁塵在寒冷中活了下來，而且他身上的傷口都被包紮好了。

捏着胸口散亂的衣服，柳霁塵推開魔獸的爪子，忍受着妖魔身上的腥臭味，跳了下去。

他一走出去，就看到洞口坐着一個小少年，他的頭發散亂，臉上髒兮兮的，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長相。這一個小少年，他的手裏拿着自己挂在腰間的八寶袋，正好奇地将手伸進去，把裏面的東西一一掏出來。他一樣一樣看着，然後放到一邊，再取另一樣寶物出來。柳霁塵看着一地的寶物裏面，有着突兀的藥物跟布條，很明顯，是他替自己療傷的。

聽到了聲響，于羨擡起頭，望過去。

外頭的風雪仍然在吹，風是白色的，雪是有方向的。

少年的雙眼眯起，如墨的青絲垂下，肩膀旁邊有兩縷有光澤的發白的頭發，過于寬大的衣服上面繡着雅致的月桂花。“你醒啦？”

柳霁塵咳嗽一聲，慢慢走到他的旁邊，“你是誰？”

“我不知道。”于羨按照劇本走劇情。“我一醒來就在這裏了，還看到了你倒在雪地上，是我救了你。”

說起這件事情，柳霁塵漸漸回憶起一些事情了，他稍眯着眼睛，盯着于羨，“你之前是不是想要扒我的衣服？”

于羨瞥過眼睛，“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柳霁塵在他的旁邊坐下。

于羨動手将剛剛拿出來的東西，全部掃進了八寶袋裏面，然後遞回給柳霁塵。

柳霁塵毫不客氣，将八寶袋挂回了自己的腰間。

于羨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活的柳霁塵，忍不住掃多了他幾眼。

柳霁塵見小少年好奇地看着他，立刻回以善意的微笑，他有什麽事嗎？

“風雪很大，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于羨找了一個尴尬的話題，跟他交談下去。

“嗯哼。”柳霁塵并不擅長與人聊天。

于羨的肚子叫了一聲。

“我的肚子餓了。”事到如今，只能賣萌了，裏頭裝的是成年人靈魂的小孩露出了讨好的笑，“大哥哥，你的肚子不餓嗎？”他暗示道。

“肚子餓嗎？”柳霁塵笑着靠過去。

“嗯。”昨天拉着他走了太多的路，于羨的身體能量消耗得很快。

“大哥哥的肚子也很餓。”柳霁塵說完，就沒有了下文。

于羨：“……”

看到于羨無語的表情，柳霁塵後知後覺，他不是單純跟自己聊天，而是向自己要吃的東西。柳霁塵打開八寶袋，從裏面拿出了一袋幹糧。于羨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動作，柳霁塵将一個餅放到他的面前，說道：“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一個問題一口餅。”

于羨的肚子實在是太餓了，他拼命點頭。

“你的名字叫什麽？”柳霁塵問。

于羨回答：“于羨。”

他的回答過于幹脆，柳霁塵愣了一下，然後将舉着餅的手放下。于羨看到餅遞到了自己的面前，立刻張開嘴巴，咬了一口。

等他咬完了一口，柳霁塵立馬就繼續将手舉起來，不讓他有機會咬第二口，“你是從哪裏來的？父親母親在哪？”

“我不知道。”于羨說，同時眼神閃爍。

柳霁塵一下子就發現了他在說謊，于是手沒有放下來。

于羨渴望地看着他。

柳霁塵好聲好氣，溫柔得不可思議，“說謊的小孩子沒有飯吃。”

于羨一只手搭在柳霁塵的大腿上，不等柳霁塵反應過來，他立刻大力一扭他的傷口。柳霁塵抽氣，手自然而然地降下，于羨立刻一手搶奪走大餅，然後像一只動物一樣，迅速啃咬起來。

柳霁塵摸着傷口，無奈地看着他。

“咳咳。”餅太幹，于羨吃得太快，被嗆到了。

柳霁塵從袋子裏面拿出了一壺水，扔給了小少年。

于羨舉起水壺，一擡頭，就喝大口了下去。

因為喝得太急，他第二次被嗆到。

柳霁塵看着小少年，忍不住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手帕，然後抱住了他的臉，替他擦掉流下去的水跡。

被人抱着臉蛋，于羨的視線不得不落在柳霁塵的臉上。作者形容他的臉蛋，沒有用多少形容詞，寫來寫去，約莫是溫潤如玉、玉樹臨風、氣宇不凡，這三個俗氣的成語堆積在一起，誕生的卻是一個叫同性看見了都忍不住臉紅的俊俏臉蛋。

于羨也象征性地臉紅了三秒鐘。

俊美非常，又一身浩然正氣，不愧是主角大人。

“好了，不逗你了。”他将于羨的臉都擦幹淨了。

污漬遮擋下是一張秀美的臉蛋，對于性別為男的孩子而言，于羨長得過分秀氣。

“你是哪裏來的小孩，我送你回家。”柳霁塵繼續自己的話。

于羨不聲不響，然後投入他的懷抱。

柳霁塵被他沖擊，整個人震了一下，随後愣住了。

由于于羨不再開口說話，柳霁塵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背起他，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柳霁塵一只腳踏入雪地之中。

于羨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被冷得瑟瑟發抖。他的腳上沒有鞋子，被凍得發青。

我上輩子也是一個體面人。

他很是悲哀地想到。

“這裏是魔靈域，一群妖魔鬼怪跟邪修的大本營，如果我在這裏貿然用法術的話，我會被發現的。”柳霁塵告訴他，“你先忍着點，等走出一段路以後，我立刻禦劍帶你離開。”

“魔靈域。”于羨喃喃念着這個名字。

“兩百年前，太清真人飛升成仙。成仙之時，福澤大地，所有的魔、妖、邪在大陸的白天時候出現都會感到煉火燒身，直到魂魄都燒盡為止。白天是那麽漫長，妖魔們躲無可躲。最終，他們結盟，并且終于在這片大陸上找到了一塊不畏懼太陽的地方，這就是魔靈域。”

這個設定，于羨早就會背了，他抱緊柳霁塵的脖子側頭看他。

雖然是聖父主角，但是扪心自問，在他不聖父的時候，于羨還是挺欣賞他的。

畢竟，被世界施以最殘酷的極刑，還能繼續抱着赤子之心活下去的純粹的人，就算過于理想化，這也是美好的品質。

柳霁塵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他的背上背着一個小孩，倆個人在雪地裏留下一連串的腳印，像是某一幅水墨畫一樣。

于羨莫名困倦，“我想要睡了。”

“睡吧。”柳霁塵的聲音溫柔，無形之中在催眠着于羨。

于羨睡着了，在睡夢中，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本來好好地趴在柳霁塵的背上，然後突然之間，柳霁塵毫無預兆地将他給扔了，扔在松軟且冰冷的雪裏面。

于羨以嬰兒的姿勢，靜靜躺在雪地裏。

他的心情平靜，或者是因為知道這只是夢。

飄落下來的雪花漸漸将他掩埋。

就在于羨會在這個夢裏死去的時候，有人折返回來，重新将他抱起。

于羨現在身上很冷，抱起他的人的身體很暖和，這種溫度對于于羨來說，就像是過于炙熱的太陽，快要将他燒成灰燼。

夢裏又冷又熱，于羨幹脆醒了過來。

他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黃花梨木六柱床上，兩個側面都雕滿了四簇雲紋，玲珑剔透、秀麗雅致。

“你醒啦。”旁邊傳來了聲音。

于羨眯着眼睛，看了過去。

有一個陌生人坐在他的床旁邊，他是一個俊雅的青年人，正在嗑瓜子。

于羨看着他，想要開口說話。

“我知道，你叫于羨。”青年人截住他的話。

于羨擡起手，第二次想要說話。

“我也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來的人，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世界。”

于羨瞠目結舌。

“你也不必緊張，你也不是第一個穿進來的人。”青年人潇灑地扔掉瓜子殼，“我叫蕭明旭，是這本書的維護人，或者說是系統，你喜歡什麽樣的說法都可以。接下來，我們可以談一下你的任務……”

蕭明旭的話嘎然而止，因為于羨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巴。

蕭明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于羨終于有機會說話了，“給我水……”他的喉嚨幹燥而火辣，快要失聲了。

蕭明旭又眨了一次眼睛。

這個反應很新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