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衛青

無聊的騎着馬在原地打轉,卻聽遠處若有若無的傳來屈打辱罵聲。用馬鞭抵抵自己的額頭,又聽了一會兒,确認前方确實有聲音。拍了拍小紅馬的頭,示意它慢慢前行。

入眼便是一個身着灰色麻布破衣的男孩被人推搡在地上,接着就是幾個稍微年長的孩子手裏拿着各種樹枝柳條鞭笞着他。那男孩太過瘦小,想來也不過六七歲的樣子,再瞧他跪坐在地上,沒有反抗沒有怒意的樣子,似乎是一個奴仆?

聽了後方似乎有馬蹄聲傳來,阿嬌猜想是尋自己的侍衛趕來了,剛要離去,就對上了男孩毫無感情的雙眼。怔了一下,阿嬌想再仔細相看時,男孩已垂下了頭。

阿嬌揚了揚眉梢,舉了手中的馬鞭上前,于高處喊道:“住手。”

幾個大一些的男孩似乎沒料到有人會制止,停了一下卻見是一個極為漂亮的女孩,嬉笑幾聲,還沒說什麽就聽到遠遠傳來“翁主翁主”的喚聲。心中知道眼前的女孩,非他們能招惹的,也不顧剛剛被打發絲淩亂的幼弟,各自散開了。

青枝最先行止阿嬌身旁,咬咬牙,抹了一把額頭驚出的冷汗,半晌沒說出一句話。而阿嬌此時滿心都在剛剛那個男孩身上,此時索性下了小馬,上前幾步盯着他。男孩微微仰起頭,迎着阿嬌的打量,目光絲毫沒有躲閃和退縮,但阿嬌就是看出了他眼底的防備和隐忍。這大概是自己前世最後有過的目光吧。

“翁主!”青枝也下了馬,走到阿嬌身側,卻始終戒備着,只怕眼前的男孩會傷了阿嬌。如今七國之亂剛過,有傳言說吳楚餘孽有意報複漢宮,這也是為何陛下會特意送了近衛給翁主。

“你是誰?”

似乎沒料到眼前一身貴氣的女孩問自己問題,男孩愣了一下,直到阿嬌以為他不會開口時,才聽到一聲帶了沙啞的回答:“衛青。”

瞳孔因這個名字猛然緊縮,阿嬌後退幾步。緩了緩心神才問道:“是誰家的?”

抿了抿嘴角,衛青低下頭,半天才極為困難的溢出一個詞:“平陽侯府。”

握着馬鞭的手緊了緊,眼前這個弱小的孩子,竟是日後威震匈奴的不敗将軍?也是未來平陽公主的夫婿和衛皇後的弟弟?若是這般,倒是個好苗子,讓他同大兄同習,想來日後也能圓了大兄的志向。

“你可願意跟我回去,給我大兄做長随?”衛青本是以騎奴出身,但堂邑侯府如今并不缺少騎奴,更何況這般弱小的身板,想來管家也不會收用的。

晚上幾人自是回了驿站,剛到地方,下人們就将幾人房間的帳幔被褥和茶壺碗碟全換了,并焚了自府裏帶出來的香。衛青一個人抱着胳膊坐在角落,但目光從未離開過阿嬌,甚至阿嬌起身去淨手,他都會遠遠的跟着。陳季須看在眼裏,皺皺眉,雖說他并不贊同阿嬌的做法,但瞧妹妹的樣子,若自己不留下,她定然會将人留在她院裏。

給二弟遞去了一個眼神,陳融暗中點頭,帶人出了驿館。反涉及到阿嬌的事,便是細枝末節都容不得大意。何況這次,被阿嬌帶回來的可是個身份不明的孩子。

吃了晚食,又親自安排了衛青的住處,阿嬌才回到自己屋裏。早已候着的青枝見阿嬌面帶倦怠,眼窩處都帶了青黑,也顧不上說教,伺候着她一番收拾梳洗,就催着人休息。

白日裏,放縱騎馬玩耍了許久,後來又被大兄二兄念叨了許多,此時阿嬌早已疲倦。可是想到衛青和衛子夫之事,心裏有十分清明。衛子夫能坐穩皇後之位,便是因了武帝那句“子夫賢惠,內定宮廷,外引衛青霍去病等大将”。況且這有衛青必有霍去病,二人确實是大漢棟梁,位極人臣,自己若要離開劉彘同時保住堂邑侯府的滔天富貴,這二人必須拉攏。

想到這,阿嬌突然坐起身來,若有劉彘的真愛衛子夫出現,加上自己的保證,想來他也不會再非娶自己不可了吧。眯眯眼,此時衛子夫當是平陽侯府的伶人歌姬才是,得想想法子要過來。

迷迷糊糊,心裏還盤算着那些事。東方朔、司馬相如、卓文君這些都是當代名仕,只是如今還郁郁不得志罷了,尤其是司馬相如前世與大兄關系匪淺,否則也不會接了千金為一個被廢棄的皇後寫一篇《長門賦》。

懊惱的捶捶腦袋,現在重點是如何與那些人交好,如果有這些人的斡旋和幫助,日後就算兄長們得了戰功,也會免了帝王的許多猜忌。

現在自己身邊可用的人還真少啊,嘆口氣,慢慢來吧,畢竟還有十多年可以籌謀的。皇帝舅舅在世時,自己也無需太過擔憂。

翌日一早,阿嬌見到了記憶中不曾謀面的庶姐陳諾,倒是個弱風扶柳美人兒。相較于自己,似乎禮儀更好。

“小姐好。”垂着面容,見阿嬌盯着自己看,陳諾似乎覺得有些難堪,咬咬唇低聲說道。

“好……”因為沒跟庶女相處過,母親也不曾提過她,阿嬌倒是有幾分尴尬,也不知要說些什麽。

陳諾顯然不明白阿嬌的心思,一雙美目直接就紅了,壓低聲音帶了哽咽,道:“你若想嘲笑我,便嘲笑。不必假惺惺的。”

阿嬌怔住,心裏升起不悅,也不理會她直接嗤笑一聲離開,真是莫名其妙。陳諾看着自己這個似乎天生就擁有許多的妹妹,眼淚滾落。她是不明白為何阿嬌刁蠻任性還能得了父親的關切,得了宮裏貴人們的奉承和帝王青眼。為何自己辛苦學了各種禮儀,卻得不到半分認可?如今還得了嘲笑。

想來究其一生,陳諾都不會明白,阿嬌根本不屑于嘲笑她。

青枝倒是比阿嬌知道的多一些,見四下沒人注意,開始絮叨陳諾的事情。原是陳諾到了說親的年紀,可礙着身份不曾有人詢問,恰逢帝京石家夫人邀了許多夫人小聚,其實也是為自家嫡長女揚名。她母親暗中使了銀子見了老夫人,老夫人心疼,便前去想要讓陳諾參加嫡女聚會。石夫人倒是接待了,卻不想一聽老夫人是要她家庶女成為自家女兒的閨中好友并出席小聚,心中惱火,直接下了逐客令。老夫人自覺受了委屈,借了長公主的名頭吓唬了石大人。這番惹惱了長公主,連帶的堂邑侯陳午都得了窦太後的斥責。

聽了這話,阿嬌只覺得老夫人是不是昏了頭,如今這石家雖說已不是功勳貴族,但到底還是有百年的底蘊,這般富貴人家的嫡長女怎會帶了外人家的庶女出席這種場合?

阿嬌擡眸,對着青枝一笑:“這大概就是母親教給我的另一課。”說罷,也不管青枝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只管向門前走去。

“你去哪裏?”身後傳來衛青幹涸的聲音,阿嬌側身,不是讓随行的醫師為他診治身體嗎?怎麽又跑出來了?

被衛青撞得後退兩步,剛要開口就被他直接抓住了胳膊,對視的眸子冷清如冰,卻帶了莫名的固執。像是非要得了滿意的答案不可。

青枝訓斥的聲音傳出,可不管怎麽用力都掰不開衛青的手。阿嬌被握的疼了,忍不住皺眉,冷冷的說道:“放手。”

衛青只覺得眼中酸澀,可還是盯着阿嬌不放,手上的力氣小了許多,生生被青枝掰開甩到一旁。在他眼裏,眼前的女孩是自己的救贖,大抵那個騎在馬上揮着馬鞭的女孩,在問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間就成了自己悲慘生活的一抹光彩。可這般人物,怎是自己可以瞻望的?若她興起棄了自己,又該如何?

他不知自己卑微的心思是從何而來,但就算有一分可能,他也願守着這個女孩,看她光芒萬丈的神采。

不耐的皺皺眉,讓青枝給自己揉着發麻的胳膊,這孩子力氣還真大。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衛青,如何也不能将日後權傾一時的大将軍與眼前這個像野獸一般的孩子聯系到一起。但看着他的雙足,阿嬌也猜到了,若自己不給他個滿意的答案,這人必定會一直跟着自己。

“當然是出去玩耍。”抻了抻自己的衣袖,斂了面上的神色,見衛青眼底露出的桀骜和篤定,一時有些不知說什麽。想了想扭頭吩咐青枝,“好青枝,今日你就留下來照看他吧。”

青枝自然不肯,這次出門,翁主身邊只帶了自己一個親近的丫鬟,自己當然要時時刻刻看護着她。尤其是今日要上街,街上龍蛇混雜的,若是翁主被沖撞了可不是好的。

“青枝放心,今日我是跟大兄二兄一同出門,一定乖乖聽話,不會亂跑的。”說着向衛青方向呶呶嘴,“他這個樣子跟着我出門,像什麽樣子!”

看了一眼盯着翁主不動的男孩,青枝長出一口氣态度軟了下來,她自小便是個重規矩的,這個孩子再怎麽說也是異性,若這般樣子跟着翁主上街,還不定被人笑話成什麽樣子。

這個時候恰好陳融過了,應該是等了許久不見阿嬌出門,才過來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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