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美男
翌日大早,阿嬌就被青枝拉起,帶着困意任由兩三個伺候的宮娥更衣梳洗。原來是皇祖母召見,宮裏來接的人都已經在府裏候着了。
這次入宮劉嫖沒有陪同,只讓陳季須和陳融一同進宮。剛離開府門沒多遠,陳融就有些按捺不住,将馬騎至馬車旁,隔着簾子問道:“嬌嬌可想出來騎馬?”
此言一落,陳融就被陳季須用馬鞭敲了敲額頭,“莫不是想要被母親訓斥?”
阿嬌亮了眼眸,稍稍掀開簾子,嬌俏的對陳季須回到:“有大哥在,才不會被母親訓斥。”
陳季須有些不贊同的皺皺眉頭,剛要反駁,就瞧見阿嬌滿是希冀的眼神終究也沒說出掃興的話。喚了人停下,陳季須下馬,讓人取了凳子,也不看陳融在一旁上蹦下跳的模樣,只扶了阿嬌上自己的馬匹。
阿嬌也知道自己的二兄歷來是個不着調的,對陳融做了個鬼臉,就扶着陳季須的手爬上了馬背。馬匹嘶鳴一聲,阿嬌按住缰繩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鬃毛,穩住馬兒。等到陳季須利落的翻身上馬,手起鞭揚,馬蹄噠噠而動。
“二弟,就看看誰能先到漢宮。”說罷又低頭讓阿嬌捉緊馬鞍,雙腿夾緊馬服,手上用力,将陳融拉在身後。
而陳融歷來又是個随性之人,如今聽着兄長和小妹暢快高笑,也來了興致,揚鞭也快了些。身後的侍衛和随從,亦是加快了速度,不斷喊着慢些慢些,可不過片刻就跟不上了。
被大兄環臂護着,阿嬌也少了往日的謹慎,一邊笑一邊大聲喊道:“大哥,快些快些,莫讓二兄超了我們。”
擦過的風吹起未被束起的發絲來回打在臉上,有些癢也有些疼,可這個時候阿嬌只覺得痛快極了。及至漢宮門口,陳季須勒馬開始慢行,卻不想陳融剛要下馬,馬匹突然失去了控制,縱然他使出全力也不見馬兒有半分減速。
“二弟!”“二兄!”
眼看陳融半截身體就要擦到地上,陳季須趕忙抱着阿嬌躍下馬去,欲要上前。
門前的侍衛既不敢放一匹失控的馬兒入宮,又不敢上了馬上的人,只得豎起長戟對準馬匹的腹部。
恰在此時,有男子冷清的聲音傳來,“閃開閃開……”
“韓振,斬馬!”一聲呵斥自身後傳來。陳融聽得此話,趕忙丢開缰繩閉上雙眼,蜷縮身子欲要歪向一邊。未及摔落地上,就覺出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接着腰間被一個力道上拽,也就是幾息之間,他已落在別人的馬背。
睜開雙眼,就看到一雙帶了寒意的雙眸,這般呆滞了半天,才醒過神來,只見那人神色頗為桀骜,皺眉不悅的問道:“你是堂邑侯家的公子?”
待到陳季須和阿嬌上前,才扶了陳融落地,剛要道謝,那人打量了幾人片刻,又将目光轉回到陳融身上,開口道:“太過魯莽對男子來說并非好事。”
說吧,也不給衆人反駁的機會,就轉頭對身後的侍衛道:“脫臼了,扶我下馬。”
這下,陳融也顧不上不悅了,趕忙上前抱他下馬,直到落地,那人才對着陳季須點點頭示意,想了想自報家門:“在下弓高侯府韓則……”
衆人還沒再說什麽,身後車馬聲響起,原是宮裏派去接阿嬌的馬車和府上的人到了。韓則動了動胳膊,道:“在下便先入宮了,如今臂膀疼痛厲害,怕是得求了陛下宣太醫瞧瞧。”
今日他本是入宮接了幼弟韓嫣回家見老祖宗,誰知遇上這麽一出。只怕的耽擱了。
陳季須也瞧出了他面上的焦急,看了一眼阿嬌,說道:“這倒不難。”說着扭頭叫了聲阿嬌。
阿嬌上前,拽了拽陳融的袖子,見他無礙,才屈身道謝。又讓青枝跟着韓則一同進宮,讓人宣了太醫直接給他看診。
阿嬌擡眼偷瞄,這韓則她并不熟悉,也沒聽說跟自家兄長們有過交往,不過現在看起來雖然人表情冷漠,但也是個好人。滴溜溜的眼珠轉動,她早就知道韓嫣是個美男子,美到劉徹都能為他犯錯。卻不想他哥哥竟然比他更有幾分仙人之資。對比皮膚晶瑩,俏麗水嫩的韓嫣,這韓則果真當的起弓高侯府貴公子的稱號。
韓則神色和緩了不少,略施一禮又道了謝,轉身帶了人入宮。
陳融虛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向大哥問道:“大哥可熟悉此人?今日倒是累了人家。”
陳季須伸手摸摸阿嬌的頭,搖搖頭,又轉身對侍衛道:“找個人帶阿嬌翁主去皇祖母宮裏。”等得了應答,才阿嬌道,“剛剛那人幫了二弟,于情于理我與你二兄也得去瞧瞧,省得落下個埋怨。”
阿嬌點點頭,便上了馬車,此時青枝不在她不免有些無聊。行至宮牆邊,聽得三聲靜鞭響起,阿嬌只覺得馬車被往旁邊拉了拉,接着就有宮娥提醒道陛下禦駕到了,翁主當下車行禮。被扶着下了馬車,珠簾在陽光下反射出奪目的光芒,帶路的宮娥退至阿嬌身後跪拜行禮。
拽了拽及地的粉紅色裙裾,踢了踢繡鞋,鑲了暖玉明珠的皮革繡鞋亦是暗光流動。阿嬌歪頭看了看,見景帝将至,才像模像樣的行禮。
帝王禦駕到了跟前,衆人卻見景帝擡手示意衆人停下,見了阿嬌似有幾分愉悅,帶了笑意問道:“不是準了你入宮可宣步攆?怎得又乘了馬車?”
阿嬌起身,歡快的上前幾步,道:“今日皇祖母宣阿嬌入宮,這馬車也是皇祖母讓人布置好的呢。”說着還甜甜的說道,“舅舅給安排的步攆,阿嬌下次再坐。”
許是剛剛問詢劉彘功課,他答的讓人十分滿意。又或者今日的暖意,讓人顯出幾分慵懶,景帝面上的笑也是極為真切。
“不若舅舅送你去長信殿?”說着身體微微側轉,空出身邊的位置。
阿嬌小跑幾步,立于禦攆之前。早有內侍官彎身等在一旁準備扶着。
上了禦攆,坐在景帝身側,阿嬌仰頭笑得乖巧可人,說道:“剛剛大兄和二兄都說要去未央宮見舅舅,不想舅舅卻被阿嬌遇到了。”
聽了這話,景帝也笑了,往日這個時候他确實是該在未央宮處理政事,今日去漪瀾殿也不過是因為匈奴和親之事,心中苦惱,如今大漢後宮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也就王美人一個了。
二人又閑聊幾句,阿嬌的端的是青春俏麗,又十分貼心,引得景帝連番大笑。一路行到了長信宮門前,待落了禦攆,阿嬌由景帝牽着下地。宮門外,窦嬷嬷帶了一隊宮娥早早就候着了。見着景帝又是一陣行禮。
柳絮飄飛,也不知是何原因,阿嬌總覺得舅舅看向長樂宮的模樣有些落寞和為難。甚至對上阿嬌的目光都有了許多蒼老,不過是小四十的人,卻滿身散發孤寡之感。
目光微轉,看到窦嬷嬷面上的詫異,便知這幾日皇帝舅舅必然與皇祖母生了新的隔閡。
一行人浩浩蕩蕩向長信殿行去,之前帶路的宮娥也自發退到了隊伍最後。四月的桃花已不若最初那般繁盛,可襯着遠處的楊柳和白絮,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進了正殿,抽出自己的手,阿嬌跳進殿內,撒嬌的叫道:“皇祖母。”
進了門卻只有宛兮在,面色為難的看了一眼景帝,然後屈身行禮,道:“太後讓阿嬌翁主進去,陛下……”
景帝嘆息一聲,難掩失落,囑咐了幾句,有讓人呈上他前些日子刻在竹簡上的《黃老帛書》。然後嘆息一聲帶人離去,卻不知內殿窦太後立在窗前聽着外面的動靜也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梁王是她的兒子,可……景帝也是啊!當年七國之亂也是因着傳承問題而起,當日因立太子廢梁王之事,自己逼着皇帝誅殺他的恩師晁錯大夫。腰斬之行,或許是因他過分提倡儒學,也或許夾雜了自己對梁王的慈心,可當時唯獨忘了考略皇帝心中的鈍痛。
“哀家知道皇帝心中恨啊!”太後垂眸,寬大的衣袖在空中畫出一個弧度,卻帶了說不出的悲涼。
阿嬌立于內殿門外垂眸而思,此事她是聽大兄說起過的,前元五年晁錯大夫向皇帝舅舅陳述諸侯國的罪行,又上書《削藩策》,舅舅深以為然。在消減楚王、趙王、膠西王封地後,又下诏書:削吳國豫章郡、會稽郡。
诏書剛至,吳王劉濞立即謀殺了吳國境內漢所置二千石以下官吏,并聯合串通好的楚王劉戊、趙王劉遂、濟南王劉辟光、淄川王劉賢、膠西王劉昂、膠東王劉雄渠等六國的諸侯王公開反叛。後來又派人與匈奴、東越、閩越貴族勾結,以“請誅晁錯,以清君側”的名義謀反。
後來在丞相、廷尉等人聯名上書彈劾後,晁錯被腰斬于東市。這件事原也有皇祖母的意思,可阿嬌知道,只有誅殺晁錯才能告知天下人帝王并非昏庸,是吳王劉濞早有反心。相比之下,景帝仁和以百姓為重不願掀起戰亂之形象定然深入人心。
窦太後回頭示意衆人退下,複又了然的招手道:“嬌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