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嬌惹禍
桃林的盡頭是一片池塘,水中荷葉随風輕擺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阿嬌一探頭便瞧見裏面的紅錦随着水紋蜿蜒游動。青枝伸手扶開垂在四周的抽芽長葉的柳條,瞧着阿嬌提了衣裙欲要褪下繡鞋,心頭一跳。
“翁主,這個時候池中的水還是極冷的,切莫下水玩耍。”
阿嬌本是神情愉悅,聽了這話不由歪頭,眨眨眼沖着青枝招手道:“早就不冷了,前些日子摸魚的時候,我都沒覺出冷來。”說着就蹲下身撩了撩水。
青枝挑眉,見阿嬌較之剛才多了幾分歡快,心裏一松。果真上前,一邊将手指探到水面上,一邊回道:“那也不能入水,小心太後又罰了翁主在長信殿默書。”
“才不會呢。”說着就真的坐在了池邊褪下繡鞋,将白皙可愛的腳趾放入水中蕩着。圓潤飽滿帶了淡淡粉紅的腳趾撩起水珠落于腳背之上,引得阿嬌又是幾番嬌笑。
青枝無奈的嘆口氣,如今好在四下無人,若是有外人在,還不知會引來什麽話。
蹲在阿嬌身旁,青枝去了手絹兒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複又笑道:“我的好翁主,你這麽跳脫,過幾日有了教習先生管着,可怎麽辦?”
撇撇嘴,阿嬌自然不會說那些東西前世她都學過,只是女先生教的那些争寵的方法,不要說她做不來,就算能做得來,又有誰值得她陳阿嬌那般委屈求全?若有人真心待她,必不會尋了別的女人分她的寵。若是那人無心,就算千般手段,惡心的也只是自己。莫說什麽男人的劣根,實則就是為了他們的花心找的百般借口。
停下撩水的動作,阿嬌漠然的看向池中的半邊荷葉,忽而擡頭迎了滿眸日光,笑若芳華。這一世,若那女先生還要教授所謂的後宅手段,她定要告道母親跟前。堂堂的堂邑翁主,如何能落得跟一般富貴人家的女子一般?如今想來,還當真是侮辱了她!
水珠悅動,阿嬌甩了甩沾了水的手,遮住額頭,也掩住了那雙恍若星子的雙眼。待到青枝再看過來時,已恢複了往常的嬉笑。
二人玩鬧了一會兒,在青枝的勸說下,阿嬌才有些不舍的穿上了鞋襪。卻不想在青枝伺候完自己穿戴好,一轉臉就瞧見一張大臉撞入眼眸。若是放在往常,阿嬌只怕也得贊一聲雙瞳黑曜,純淨明亮。可如今以這版詭異的方式出現,阿嬌下意識伸手推了一把,人也随着往後倒了幾步。
青枝眼疾手快剛拽住阿嬌立穩,還沒顧得上問發生了什麽事,就聽得“噗通”一聲,剛剛被阿嬌推了一把的男孩掉進了水裏。
接着就聽得遠處有一個聲音傳來“殿下……殿下……”
阿嬌定睛一瞧,水裏的肉團子竟是十一皇子劉越。
劉越如今也不過五歲,在水裏掙紮了兩下就沒了力氣。阿嬌和青枝亦是十分着急,最後青枝一發狠,也跳到水裏抱住了劉越。
這個時候劉越身邊伺候的內侍也聽到聲音趕了過來,來不及說話趕忙呼喊救人。恰逢薄皇後帶人行至此處,瞧見這番混亂的場面,趕忙讓身邊的人下水救人。這才算沒出了大事。
因着這裏有小路直到離椒房殿,這也是最近的地方。薄皇後吩咐人将劉越扶上自己的步攆,并讓人扶着青枝走在後面,并宣了太醫。這才走到阿嬌身邊拉起她的手一同往宮裏趕去。
阿嬌心有餘悸,又挂念着青枝的身體,一時只覺得有些發抖。上一世從未出現過這種差錯,莫不是因為自己的重生改變了一些事情?
薄皇後垂眸看着自己身邊面色慘白的阿嬌,又發覺自己牽着的小手格外冰涼,心道這嬌嬌定然是吓壞了。心裏一軟,又緊了緊手,柔聲道:“翁主莫怕,等咱們到了椒房殿便有太醫給診治,定然出不了問題。”
阿嬌擡頭,對上薄皇後關切的神色,點點頭。前一世她二人未曾有交集,便是這位名義上的舅母未被廢黜之前,自己都是瞧不起她的。身在後位,不得皇帝舅舅的寵愛,不得宮人的尊崇,偏偏又是個不能争的。可後來自己被逼到長門宮,才明白這位舅母的難處。大抵她二人都是皇權争鬥下的犧牲品。
椒房殿雖未中宮所在,但因為皇後不得寵,原本就十分冷清。後來太皇太後去世之後,更為蕭瑟。如今也不過只剩幾個薄太皇太後賜下來的宮人了。
冷清寡淡的宮裏,未見一件富麗的裝飾,就算是寝室的放置照明燭燈的青銅托盤也不若自己尋常所住的屋子光華明亮。更別提任何裝飾品了。殿內空氣極為清冽,并不像阿嬌的房間常年熏着幽幽花香。阿嬌掃了一眼,了然道只怕那用于熏香的镂空描金獸頭香爐,也不過是個擺設。
未過一刻鐘,看診的太醫就收了手中的物件兒。給青枝診脈的醫女也停下了動作。
“回禀皇後,十一殿下并無大礙,只是受了些許的驚吓,待臣開兩幅湯藥便可無礙。”
另一邊醫女也說,青枝只需幾幅驅寒的湯藥便好。
這廂薄皇後還未讓人退下,便有一群人自門外湧了進來。最前面的便是被人扶着的窦太後和滿面沉色的景帝。二人看都沒看正欲行禮的薄皇後,也不曾關切床上的劉越,直接走到阿嬌身邊。窦太後甚至雙手帶了顫抖将阿嬌拉到懷裏上下摸着,直到确認阿嬌完好無損并未受傷才松了一口氣。
景帝見自己的母後臉色陰沉,面帶怒意,只得看了一眼薄皇後,語氣極為不善的問道:“怎麽回事?”
薄皇後愣了一下,見景帝眸色晦暗的看着自己,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質問自己。苦笑一下,自己這位權勢濤濤的夫君,在做太子之時能為栗姬一個明顯的誣陷禁足自己,如今便能為另一件不相幹的事質問自己。
未等她開口,阿嬌就從窦太後的懷裏探出了頭,道:“皇帝舅舅,今日多虧了舅母,不然阿嬌真會不知如何是好。”說着眼眶就紅了一圈,甚至帶了哽咽。她倒并非真的怕了,只是這個時候她若不這般,只怕皇祖母和皇帝舅舅都會遷怒薄皇後。
聽了這話,窦太後心裏愈發的疼惜,将人摟在懷裏,一邊慢慢拍打着她的後背,一邊安撫道:“嬌嬌,嬌嬌,皇祖母在呢,不哭不哭。”說着還尋着景帝的方向皺眉斜了一眼,這一眼便堵了景帝原想說出口的話。
突然自人群後走出個身着绛色襦裙的嬌柔女子,越過衆人走到床前将剛剛醒來帶了迷茫的劉越抱在懷裏,面上淚珠滾落卻絲毫不曾打濕她的妝容。劉越醒來,見母親和父皇都來了,一時委屈的唧唧歪歪哭起來,“母親母親,是阿嬌表姐……是她……”
這話說的并不清楚,但衆人都明白大概是阿嬌将人推進了水裏。待到問明緣由,景帝松了一口氣,仔細說來倒是劉越先吓到了阿嬌。看了一眼臉色并不好看的母後,景帝的神色也慢慢放松。王姁兒見景帝無意再提這件事,又接到姐姐王娡遞來的目光,神情不由暗淡下來,只能給兒子拉了拉錦被,帶了淺笑道:“越兒平日裏淘氣慣了,這次驚了阿嬌,還望小阿嬌莫要惱了他。”
阿嬌未與王姁兒接觸過,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窦太後歷來瞧不上她,自也不會開口,最後只得是景帝皺眉低聲訓斥道:“你既是做母親的,怎就不知道看好兒子?任由他亂跑,現在可好又是落水又是受驚,當真是個不省心的。”略作思索,接着開口,“日後便好好呆在自己殿裏,沒事莫要再出來,別等惹了大錯再後悔。”
阿嬌擡頭見那些妃子冷眼看着王姁兒被訓斥,又見栗姬面帶輕蔑毫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心下感慨。這栗姬當真是……以為皇帝不會察覺?要做皇後,兒子是必要的,但賢惠大度也是不得不有的。又想到皇帝舅舅剛剛的話是意味着王姁兒自此算是失寵,心中不由覺得帝王情愛之薄涼。思及此處,阿嬌再次将頭埋進窦太後懷裏,是否當年就是因為自己什麽都不懂,才落得那般慘淡收場。
景帝有些為難的看了太後一眼,轉身道:“母後,不若讓皇姐入宮?”
思索須臾,窦太後開口道:“這件事就由皇後負責吧,至于你皇姐那裏,你自己遣人告知一聲便是。”說着揮揮手,随意的說,“沒事就都散了吧,今日倒是擾了皇後的清淨。”說完讓人扶着自己,又牽了阿嬌的手出門。也不管衆人是何神态,她只管摟着阿嬌上了鳳攆離去。
随後,未過片刻,衆人行禮離開。剛剛太後才給了皇後臉面,衆人自是不敢再如往日一樣下了椒房殿的臉面。可這裏面偏偏不包括栗姬,只見她面帶不滿,冷哼一聲,甚至不管景帝未走,直接甩袖帶了人離開。
景帝有些頭疼的看了一眼餘下的人,看到王美人的時候卻對上她滿含擔憂和情誼的目光,心下不由一暖。只是他卻不曾發現,轉頭的瞬間王美人眼中乍現的精光。
待到回了自己殿裏,王美人才讓玉簪去請了太醫去給十一殿下再看診。對于王美人來說,當年讓母親送妹妹入宮本就是為了固寵。如今陛下回轉心意多番留戀于漪瀾殿,未必沒有她的功勞。而自己這般雪中送炭之舉,定會得了更多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