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又虐渣心

太後壽辰這日,宮裏伺候的宮娥奴才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大早便将整個長樂宮擦洗了許多遍。随後又按着皇上的意思,在一塵不染的漢白玉雕欄之上系上紅色綢子。

而長信殿的上位也早已擺了兩張食案,下邊分左右也擺了兩排食案。待到宮裏的嫔妃和皇子入席,又有太後親近的窦家人前來賀壽,倒讓壽宴較之尋常是熱鬧了幾分。

待到前置封地的河間王、淮陽王和長沙王等人的賀禮被送上,管事內監又念了許多吉祥話,景帝才示意開宴。接着歌舞升起,衆人自是一番言笑晏晏。

堂邑侯陳午自是也在席上,只是不知為何竟然獨自排在下位。而劉嫖亦似未曾注意到一般,只跪坐在皇帝下方,盯了手中的酒樽淺笑着聽着衆人的讨好和馬屁。

窦太後因着幾個在場兒孫,心情也較往常好了許多。眉眼間都帶了笑意,就連跟景帝說話也溫和了許多。

栗姬因着宮務之事,一直沒有好面色,如今看到坐在自己上位靠近景帝的王美人多番引得陛下展顏,心中愈發郁悶。取了酒樽,狠狠的喝了一口,目光稍轉看到坐在角落一直未言的王姁兒,心中再起念頭兒。這個賤人,留不得,若留下定會成為王氏的助力。

劉彘見阿嬌的視線一直未看向自己,心中不是滋味。于是趁着衆人欣賞歌舞之際,蹭到阿嬌身邊,笑道:“阿嬌好久不找彘兒玩了。”

阿嬌皺皺眉,見他站在自己的食案之前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心裏有些別扭,只得将他拉到一旁,低聲道:“你要好好學習,跟榮哥哥一樣文武雙全,切莫只想着玩鬧。”那樣子,似是極為擔憂一代帝王敗壞在玩鬧之事上。

劉彘暗自吐出一口郁氣,前一世的時候阿嬌何曾這般說過?那時她最愛玩耍,每每想到新鮮的事總要叫上自己。目光微微錯開,可如今鮮少聽聞她又在宮裏發掘了什麽好玩的地方,更別提再去漪瀾殿尋他玩耍。

“阿嬌,彘兒很努力的,連父皇也常常誇贊彘兒。”稚嫩的聲音卻有着不合年紀的低沉情緒。

踟蹰了一瞬,阿嬌擡頭眸中神情複雜,可最終化為毫無感情,道:“阿嬌不喜玩耍,殿下若喜歡自求了陽信公主或是尋了隆虛公主玩耍便是。”說着袖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語調帶了許多肅然,“或者阿嬌為殿下尋一個殿下喜歡的玩伴。”

劉彘自然感覺到她語中的寒意和疏離,還有最後一句時的嘲諷。只是那一字字一句句只砸在他心上,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阿嬌得知了什麽,或是她如自己一般重生而來。以至于這些日子,無論自己如何待她,她全然避着不見。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讓他不知所措。

啞聲一笑,劉彘避開阿嬌的視線,艱難的開口:“阿嬌,彘兒只願與你玩耍。”

上輩子,他曾将陪她玩耍當做功課當做得勢必要的讨好,以至于為帝之後毫不珍惜冷冷待她。說到底,厭棄她有太後撐腰,敵視她有身為長公主的母親,不過是為自己找個借口。而如今,他再得機會,卻不知該如何彌補。

阿嬌冷笑一聲,再開口時語氣平靜,“殿下可看到殿中歌姬舞姬?那裏面未必沒有合殿下心意之人。”

縱然知道才六歲的劉彘未必懂得自己說的話,可這個時候她就是壓制不住心裏的不忿,非要說不出,想讓他也有一番堵心。

劉彘心中無端升起一陣驚意,身形因着阿嬌的話也是一顫,片刻後垂眸不再争辯。眼前的女孩端了灌滿糖水的酒樽,往窦太後之處走了幾步,又聽得她朗聲賀壽。此時劉彘才神色不明的邁開步子,迎着來尋自己的長姐而去。

劉嫖自然看到劉彘與女兒的一番互動,可瞧着樣子,女兒似是并未領情,不由微挑眉頭。等阿嬌給太後賀壽完後,淡淡的對身後伺候的宮娥吩咐道:“将阿嬌翁主帶過來。”

而拉着劉彘手的劉娉,側目看了一眼正在太後面前賣乖的阿嬌,冷笑一聲,面上縱然帶了得體的笑卻也極為冷凝。睇了一眼幼弟,不由蹙起娥眉,靜默了須臾,低聲道:“彘兒,那丫頭有什麽好的,嚣張跋扈自私任性。你莫要喜歡她,日後姐姐給你尋了更好的女孩,如何?”

劉彘低頭,心中不滿可面上卻絲毫不顯,心中稍稍斟酌,才低聲說道:“母親說要跟阿嬌表姐交好。”語中喏喏,可被遮掩住的眼神卻滿是思慮和考量。

再過幾個月,長姐劉娉就要與平陽侯曹壽成婚了,這平陽侯雖不是了不得的人物,卻也是京城數得上的俊才。且曹壽死後,其侯府勢力全然歸附長姐,這前後也不過幾年光景。如今自己得了先機,定要提前籠絡衆人。這般想着,人已經回到了王美人身旁。

此時與王美人交好的賈夫人和程姬正說着閑話兒,見劉彘回來了,心下都念起了早早被遣去封地的兒子。再開口都有些恹恹,“姐姐好福氣,得了長公主的青眼,又有兒女在膝下承歡。不想我等,如今只能遠遠念着。”

縱使往常裏習慣了演戲,但提及久不相見的兒子,語中也都忍不住帶上了些哽咽。王美人見此,趕忙勸慰。

賈夫人和程姬也知此是在太後壽宴,萬不能落淚,以免被人拿住了把柄,再惹了帝王厭棄。遂都瞧瞧用手絹兒壓了壓眼角,恢複了之前的言笑。只是眸中的憂傷,再不曾融開。

散宴之後,景帝攜了王美人離去,這又引得栗姬一番詛咒唾罵。她身邊之人也看着她的臉色,适時的附和幾聲,卻不見劉嫖離去前瞥過了冷意和不屑。

因為在漢宮住了多天,加上阿嬌心中思量着事情,無意在宮裏多住。遂劉嫖離開前禀告了窦太後,便将人一同帶走。

軟轎中,阿嬌靜靜的窩在母親懷裏。餘光偷偷瞟過母親,見她微微靠在轎背上瞌眸養神,不由吐口氣。

“怎麽了?”察覺女兒的視線,劉嫖睜眼,帶了笑意問道。

“母親,阿嬌不願做只顧享受,只會驕橫跋扈的女子。”見母親撩起眼簾似是對自己要說的話極為感興趣,阿嬌帶了重生以來的自傲仰頭,極為直接道,“今日皇祖母問女兒是否願乘一輩子鳳鸾車時,女兒說不願意。”這般說着,眸中已是熠熠生光,相對應的卻是愈發平靜的神情,“女兒當做貴女,世間無雙,母親覺得如何?”

前一世是她太傻,為所謂的情愛迷住心智。縱然母親有意讓自己為後,可帝後大婚之日,她也曾問過自己可否有悔意。想來,當時若自己看透帝王薄情,母親定也能使得手段幫自己脫身。

将頭靠在母親懷裏,阿嬌這一世再不會愚蠢。

劉嫖冷清的眸子審視了懷中的女孩許久,突然唇瓣微勾,似是了然道:“且讓母親看着。”看着我家嬌嬌如何成為無雙貴女。

眸光帶了幾分深邃,劉嫖雖不知阿嬌為何會有此言。但以她所知,享盡長輩寵溺毫不知愁的女孩,絕不可能突然有此頓悟。将視線落在轎簾之上,看來她還要再查考量一番。

出了長樂宮,劉嫖帶了阿嬌上了早早候在此處的長公主府的馬車。這一次同樣不曾給身後下轎的陳午一眼,倒是陳午幾步行至馬車一旁,隔着窗子,道:“公主,我再次為母親的魯莽道歉,望公主見諒。”

嗤笑一聲,劉嫖随手端起馬車茶幾上放置的朱紅描紫茶盞,飲了一口上好的茶水,懶懶靠在身後芙蓉刺繡的墊子上。許久才冷冷開口:“堂邑侯何必如此?既然已答應老夫人為陳諾許親,我自不會忘記。”

說完,便失了行至,不欲再做言語糾纏。劉嫖直接吩咐駕車之人離開。自上次小産之後,她再不曾喚堂邑侯府的老夫人為婆母。甚至幾度搬離侯府,若非有兩個兒子和阿嬌,想來她都有可能一輩子常住漢宮與長門園了。

疲倦的揉了揉額頭,剛剛喝了許多酒水,又與各位夫人說了半天話,這個時候早已疲倦難忍。

見母親面色發白,阿嬌知道她定然又是為了堂邑侯府的尊貴與人打機鋒了。曾經她不理解母親為何總與朝中官員女眷交好,更是在嫁給劉徹之後怨母親只顧享樂貪圖富貴,處處都是奢靡浮華之氣。可如今她漸漸懂了,懂了母親的尊貴和這份世人難以撼動的地位背後,是怎樣的謀劃和辛酸。

跪坐在羅漢塌上,阿嬌伸出小手慢慢給母親揉着太陽穴。她不知母親和父親如何走到了這般相敬如賓的地步,可她不能強求母親愛上父親,就如不能強求母親放棄心中的算計過平常人的生活一般。

“阿嬌,要躲開皇室的聯姻,就必須自己夠強大。”

皇室子女,逃脫聯姻命運的極少,縱然是劉嫖自己,也只能在蓄積起自己勢力之後事事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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