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傾城阿嬌

畫舟輕搖,長蒿如水,池水蕩漾波光粼粼,滿池荷葉随風搖曳,偶露的尖角小荷似是只要一觸就會綻開。

在這倒影涼亭,連綿綠葉猶如瑤池仙境,就連一向不懂雅意的窦蔻都忍不住趴在舟邊用指尖撩起水珠兒,哼唱詩經小曲兒。

見好友唱的高興,阿嬌自也不多讓,起身也開始哼唱。許是太過高興,腳下微動竟在小舟一側轉動輕舞。只見一身火紅的女子,笑若燦陽,甩袖張臂之間亦是傾城絕色,偶現的明眸亦如起舞的人兒一般如團火灼人心神。

張霜華此時也興起了,手指扣在案桌之上打着節奏。随着節奏的加快,阿嬌的舞步也不斷加快,待到後半曲之時,随着曲調變化,她面上神情也換上悲切可憐,秀足高擡,只聽得身上玉環朱釵叮咚相撞。張霜華大笑,轉了節奏,散了原本舞中的郁氣。再看阿嬌之時,便是明眸潋滟,舉手投足都是惑人的傲然。直至一曲罷,人才停下步伐,一屁股跪坐在船上,随意的擡手抹了一把汗,氣喘籲籲的笑着說道:“痛哉,快哉。”

誰都不曾看到岸邊靜默的白衣男子,眸中是怎樣的寵溺和熱切,就如同那常常讓他痛入骨髓的病症。

“公子,可要上前?”阿木低聲問道,餘光瞥過漸漸行遠的畫舟。他不懂公子為何會為一個半大的孩子費那麽多心思,可他知道,自從遇到那個女孩,公子對自己的身子愛惜了許多。

擡手止了阿木的話,聲音滿含無奈道:“回去!”今日長公主暗中尋了自己,雖未直言,卻是說阿嬌不欲入宮為後。他心知長公主的意思,那日也曾細細觀察,阿嬌雖為嬌女卻較常人更多了許多心思。今日前來,看過她一番舞蹈,傅子卿已然确認長公主所言不假,阿嬌此女心不在漢宮後位。

揉揉眉間,他當要細細考量。雖說他欲要她得了天下寵溺,可萬事也得以她意願為主。

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傅子卿蒼白的手撫上心口處,在這個還在跳動的地方,藏了一顆明珠。

“公子可是哪裏不适?”

搖搖頭,傅子卿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冷汗,正欲回身,就瞥見了不遠處的涼亭一個幼小的身影執着帶了狂熱感情看向池中。這一看,卻又引得傅子卿蹙起眉頭,他自是認得那人,漢宮王美人之子劉彘,也是如今景帝與自己共同看好之人。就是不知他為何會到了這裏。

“阿木,讓人去查十皇子為何出宮!”

微微眯眼,希望劉彘莫要讓她難過,否則……還是有別的皇子可以教導,縱然是費些力氣,也不是不可能。

劉彘從不知阿嬌如此擅舞,前世他專寵李夫人多年,除去她是平陽公主送入宮的原因。大抵也是因着她能歌善舞,每每起舞身姿如姍姍仙子。可與如今自由奔放即興起舞的紅衣女子相比,那李夫人當不得一句“傾國傾城,佳人難尋”。

沒過一會兒,身邊伺候的郭合小跑而來,見自家殿下呆呆看着池中荷花荷葉,趕忙低聲道:“殿下,公主殿下要回宮了……”

聽得喚聲,劉彘收了視線。

“剛剛聽公主殿下又在抱怨阿嬌翁主呢。”郭合年紀小,也未有劉彘深沉的心思,想起剛剛陽信公主的抱怨,不由當做笑料說了出來。

低低應了一聲,今日裏長姐在自己耳邊說阿嬌的壞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如今出宮玩耍又如何牽扯到了她?

“又是為了何事?”

“據說是堂邑侯府的二公子去平陽侯府玩耍,席間遇上衛姓伶人歌舞,覺得有趣就讨要了過去。因着那衛姓伶人還有兩個女兒,于是連着那兩個孩子一同讨要了過去。”郭合小跑着跟上,剛說完就發覺自家殿下猛地停住了步子,面上神情也滿是複雜。心中發顫,趕忙跟着停下垂眸再不敢多言。

劉彘苦笑一聲,重生以來後宮局勢并未發生變化,就連父皇和母後之間的态度也不曾出現變故。可就阿嬌這邊出了岔子,再尋找自己和長姐玩耍,再不會彘兒彘兒的喚他,也再不會揚言嫁給自己為妻。現在竟然還将衛子夫接走,這是何意?是意欲報複,還是要籌謀什麽?

輕瞌眼眸,再睜開已然是流光乍現。阿嬌不管你心中有的是太子劉榮也好,是其他人也好,這一世你注定要留在漢宮。就算你有什麽算計,我也等着受着。

回首再看一眼,原來上一世就算在一起那麽多年,自己都不曾真正了解過她。喟嘆一聲,複又邁步,當初自己怎會一心認定她性情嬌蠻,厭惡她狠毒擅妒,視她若毒蠍!

如今于不經意間,看到那個傲然身影,他甚至無法将現在的她與前世那個苦苦哀求自己的身影重合。

吐口氣,心裏百般郁結,踟蹰一番也未得了什麽結論。

待到回了馬車之上,才聽得長姐又是許多念叨。終于耐心吿罄,皺眉冷冷道:“阿姐,此話若是被母親聽到,少不得一頓訓斥。阿嬌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

被想來聽話的弟弟噎了一下,陽信公主不悅的将手裏的茶盞丢在桌上,尖銳的說道:“你最好莫要被那個小丫頭迷住。”這般想着,心中已計劃好了,待自己一出嫁,就要尋一些絕色美人兒,定要将弟弟的心從那丫頭身上拽回來。

默了一會兒,劉彘才緩了語氣道:“阿姐,咱們身邊可不只是母親的人,但凡有一句沒說對,被皇祖母和館陶公公聽到可又是一場風波。”

陽信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看向弟弟的目光帶了許多滿意。她這個年紀,該知道的王美人早已教導明白了,不過轉息間就能想通其中的關竅。雖然心裏不願,可還是只能忍下惱火,因為這個時候她們誰都惹不起那個侯府翁主。

回到漪瀾殿的時候,恰逢田蚡也在,聽了半晌才知他是為了薄皇後被廢之事來的。待到說景帝還未有廢太子之位的意思時,王美人同田蚡都是一嘆。倒是劉彘挑眉似是帶了困惑道:“父皇近來似乎身體不好,我要謹遵父皇教導愛護兄弟姐妹,孝敬各位長輩娘娘。”說着又看了一眼舅舅田蚡,說道,“不過彘兒不明白,何為母憑子貴,子憑母貴?難道太子的母親能貴的過太後和皇後嗎?”

聽了這話,王美人與田蚡相視一眼,俱是一笑。因為得了開局的思路,王美人又将劉彘摟在懷裏喚了好幾聲慧兒。等送走了田蚡,讓人将劉彘帶去休息,王美人才坐在銅鏡之前細細思量。兒子聰慧,如今又得了帝王喜愛,自己瞧着陛下多次教導彘兒國事政務。又想到自彘兒封王,景帝借了其年幼的理由将人留在京城,可如今到了六歲還未讓人去封地……

心中突然砰砰跳動,某不是在更早的時候,陛下就已經将彘兒當做了後備?此時,王美人卻忘了,往年裏阿嬌是如何喜愛跟劉彘玩耍。尤其是在當年他剛封王之時,為了讓劉彘留在京城,阿嬌甚至直接求到了景帝跟前。當時正值七國之亂結束,太後因周亞夫不救援被叛軍所困的梁王而惱怒。而景帝為了緩和同太後的關系,自是想求于館陶公主,這般也賣了個面子,将劉彘留下。當然這其中細節,他自是不會跟外人說道的。

回到房間的劉彘,肅然的笑笑。看似面上毫無表情,可心中反複糾結的卻是阿嬌為何會将衛子夫讨要過去。又想到之前聽聞陳融身邊收了一個叫衛青的長随,不由長嘆口氣。

歪在床上的劉彘如何都不能入眠,心中反複都是前世阿嬌絕情的話。若她也如自己一樣重生而來,必然不會對自己再動情,那麽她收到身邊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忽而又想到聽館陶姑姑的意思,是不欲再結親,但也會幫助自己。這個消息無疑十分糟糕,若館陶姑姑無意,阿嬌又不願嫁給自己,那自己這個十皇子真真是毫無辦法的。

心底對于阿嬌之事,越發的沒了底兒。心中清明,可就是這極致的清明卻讓他不斷想起前世不斷傷害阿嬌斥責阿嬌厭惡阿嬌的場景。前世跪地哀求的滄桑女子,如今如火鳳一般耀眼傲然讓人無端豔慕的女子,不斷交纏在他的腦海中。最終凝為一聲冷冷的“阿嬌為殿下尋一個殿下喜歡的玩伴”。

倒是因落水受了風寒的阿嬌,昏昏沉沉中被送回了堂邑侯府。

陳午得知消息,也顧不上一同飲酒的好友,就連起身時掀翻了食案都顧不得管,出了酒肆縱馬趕回侯府。而此時,館陶公主也是紅着眼眶看着太醫診脈。見陳午滿身狼狽的歸來,知他也是心疼女兒,趕忙讓了幾步行至一旁。順勢借了袖子的遮掩,擦拭了面上的淚水。

她的嬌嬌怎就如此多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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