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子卿打算

精致的雕花木窗半合,初夏的陽光也透過這半邊窗棂灑入屋中。鵝黃的輕紗随着青枝的撥弄緩緩蕩開,只見有一貌美的女娃斜卧在錦被之中。沒了白日裏的嬉鬧,此時的阿嬌更像是欲出清水的芙蓉。

“翁主,翁主……”青枝上前輕喚兩聲,見阿嬌掀開眼皮看了看,繼而用面頰蹭了蹭被面,迷糊道,“青枝,再讓我睡會兒。”

一向縱容她的青枝無奈的嘆口氣,只得上手将人拽起,一邊伺候着她穿衣一邊說道:“今兒個大少爺要出京,這會兒正在花廳跟公主辭行呢。”

因着這句話,阿嬌猛然驚醒,眨巴眨巴琥珀色的眼睛順勢踢了繡鞋起床。待到用柳條和鹽水漱口後,才帶人趕往花廳。

一進花廳就瞧到大兄和二兄正陪着母親用飯,此時算是趕上了。用完飯,又聽得母親囑咐一番。陳季須就拉了阿嬌的手同陳融一起出了門,玩耍了一會兒,阿嬌才從袖中取出了昨晚刻好的竹簡,道:“大兄此次出去,若途徑這些地方,當尋了阿嬌所寫的這些人,縱然不能成為密友,也定要相互交好。”

見小妹面上是少有的嚴肅,陳季須默了一下。想了想,一來小妹也是為自己好,二來這份名單總歸要給師傅過目,當出不得錯。當下便點點頭應了。

“大兄莫要輕視這些人,司馬相如如今雖不得志,卻是難得的大才。再者如東方朔這般看似茅山神棍之人,腹中也非沒有乾坤。”上前一步,握住陳季須的手,阿嬌目光沉着冷靜似不再是常日裏那個只顧玩耍的女孩,“另有如今身在杜陵的張湯,阿嬌曾聞他幼時曾在父親出外的時候獨自守護家舍。後來發現有老鼠偷吃了家中的糧肉。張湯便掘了鼠洞,抓老鼠立案審訊之,随後又傳文書追查,并将判了老鼠磔刑。撰文辭以存檔,随後他更是幫身為吏官的父親書寫治獄文書。”頓了頓,冷顏道,“此亦是大才,日後必為棟梁位及人臣,大兄當知這些人堂邑侯府當敬之。”

雖說當年自己被廢,這位酷吏所做不少,但不得不承認其才能與辦案的魄力。抛去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這位不畏強權之人确實是吏官中難得的強勢清廉之人。

等到鄭重應答的陳季須和陳融離開,阿嬌才舒緩了氣息,抹了額頭溢出的冷汗,虛坐在毯子上緩着心神。這是她第一次利用重生的記憶明确告知兄長何人可交,不是瞧不出兄長的疑惑和眼中深藏的懷疑,可這前朝人才之事,與別的不同。若是親事或是後宮之事,她還能借着疑惑提點母親。而兄長要做之事,卻只能明着說出,否則就有可能再将侯府陷入前世的境地。那種四面為敵,孤立無援的立場,當真讓人生死不能。

待到緩回了心神,阿嬌起身出了花廳,尋到被自己支在門外的青枝,道:“今兒個咱們出去玩耍,多帶些人便好,左右母親是準了的。”

青枝也知自家翁主的性子,想着她定然是想要去找窦蔻或是張霜華,也就應了。讓人備了馬車,又點齊了侍衛,一行人便往長安街處行去。

行到一處宅子時,阿嬌感到馬車似是停了下來,順着車窗往外瞧去。只見一身嫁衣的女子被阻在門外,而身着新郎喜服的男子身後站着一臉嬌羞的紅衣女子。而周圍賓客無不指點打量着門外女子。

剛欲吩咐馬夫換了方向離去,就聽的女子清冷厲聲道:“張恒,我手中有你張家的信物,如今你這般又是何意?”

阿嬌挑眉,前世的時候她似乎聽說過此事,原是地方官員的劉家曾與張家結親,誰知張家後來落敗,劉家大人起了悔意。可這劉家小姐卻是個有骨氣的,暗中讓身邊侍女将攢下的財物送于張恒以助他成才。誰知這侍女起了貪心,只說那些物件時她平日裏攢下的。後來張恒得了貴人賞識在帝京立足,劉家卻有來續親,張恒本是應了卻在成親之日暗中将小姐與丫鬟換人。那被送到郊外的小姐手握信物尋了來。張鷗自不會忍那貪圖富貴之人,當衆辱了劉小姐,以至于劉家小姐頭撞石獅以死明志。

當真是個烈女子。心中不由覺得悲切,索性掀開車簾,出聲道:“青枝,我們去瞧瞧。”

說着就扶着青枝的胳膊踩着小凳下了馬車,等侍衛給開了路,走到衆人面前。正見着那劉小姐欲要上前理論。

見新郎身後的紅衣女子哆嗦一下,接着新郎給左右護院使了個眼色,阿嬌心裏明白,只怕劉家小姐要吃虧了。若有不長眼的護院趁亂撕了劉小姐的衣飾,只怕她的貞潔都要收質疑了。冷呵一聲,示意青枝上前拉住那女子。阿嬌冷面不屑的掃了一眼站在臺階之上的男人,心道如此有眼無珠之人,如何能為官?今日回去定要跟母親說說此事。

張恒雖沒瞧出阿嬌的身份,但看其衣着護衛和通身的氣度,便知道此人自己得罪不起。剛要開口,可對上阿嬌神色淡然滿目的不屑時,未出口的話就噎在了肚中。

“張家公子,我只問你,劉家侍女賣身銀多少?月錢幾何?除去自己花銷竟能供得起你讀書,能由得你廣交好友?”阿嬌冷清的聲音中更添了幾分諷刺,“容我再問你身後護着的美嬌娘,你可知你所送財物出處又是哪般的?”

劉小姐的情緒因着阿嬌的幾句話也緩緩平靜下來,看着石階上的一對男女被這幾句不冷不熱的話堵住,不由冷笑一聲。

“她自是說不出來,那許多物件又怎是小小侍女能用的?”劉小姐神色禀然,冷笑道,“當真是我有眼無珠,助了一個狼心狗肺之人。”

此事最終成了京城笑料,張恒娶丫鬟為妻,又被劉小姐諷刺冷嘲。随後劉家小姐更是在阿嬌相助之下取回了自己的嫁妝。之後自石洛坊傅公子口中傳出,劉家小姐貞烈之女的評價,一時間又有許多在地方有頭臉之人多番托人上門求娶。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誰都不知,看到阿嬌所書名冊之時,原本懶散坐靠的老者猛然起身,于屋中來回渡步,聲聲嘆道大才大慧。以至于為乘車馬直接快步跑向石洛坊尋了素有識人之才的傅子卿。

而得了陳季須禀報的劉嫖也忍不住發愣,幾番詢問待到确定所言之人确系阿嬌無疑,才拍着額頭連聲笑起。眸中帶驚喜和欣慰,倒不想她所生兩兒一女,最有從政頭腦的竟是自小散養嬌慣的阿嬌。

“去……”剛開口,劉嫖就揮揮手,“罷了,稍後我親自去一趟怡園。”

這些事她自要親自查問一番,定要問出女兒是何時得了這般機遇學了這辨才之能,千萬莫是有人利用了她。剛要起身,轉念又想到她似是與傅家公子相識,若在傅家學了東西,倒也不是不可能。

此時的他們都好不曾想到,此時的欣喜,會造成日後怎般的傷痛。單說劉嫖,身為長公主就不會讓女兒嫁給一個身患重疾之人。

石洛坊中,看了竹簡之上娟秀筆畫刻就名冊的傅子卿,眸中深攜敬重,道一句:“若單論識人之才,子卿不及之。”說完,面色帶了肅然和凝重,看向姬師問道,“不知此人現在何處?若可請之入朝,定為天下之福。”

姬師搖搖頭,又端起酒樽飲了一大口酒勉強壓下心中的驚喜,才低聲道:“我若對公子說,此為女子,公子可信?”

怔了許久,心中反複思量,再瞧竹簡之上筆畫貴氣娟秀,他便猜出了幾分。淺笑自口中溢出,眸中清亮帶了些許的歡喜,道:“不想她這般年幼就有此玲珑心肝。”

姬師在飲一口酒,觀公子面色明白他定然猜出了阿嬌之名。又見他神色帶了溫和與親昵,不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曾經自己似也是這般表情念着已在地下的那人。不由打趣道:“公子可要好好護着,我瞧着那可是一朵富貴嬌花,受不得半點風雨。”

“少不得請了姬師的人幫忙照看。”手上一揖,本就是朗冠如玉的男子此時也添了不少憂愁。七國餘孽還未肅清,加上梁王欲要入京少不得從長公主府這方下手,若這些牽扯上她,還不知會出什麽事。

見公子相求,姬師也不敢稱大,趕忙擺手應下。想了想,又道:“公子曾獻計退了七國圍困,又暗中阻了南越匈奴之間的聯合,若此時求陛下賜婚,陛下未嘗不肯。”

擺手制止姬師的話,莫說如今正面臨匈奴再次求親,單說他如今的身體就不适合定親。既然知道自己生死無測,又怎舍得牽連了那般美好的女子。

不過細細思量,還是覺得應該再送幾個得用的人在她身邊護着的好。免得真如姬師所言,收了風雨傷了嬌花。

二人又說了幾句,話題就回到了正事兒之上。以姬師之言,陳季須和衛青都是可塑之才,日後定能比細柳将軍周亞夫更有成就。還有陳融,縱然因魯莽不适合戰場為将,卻是難得的莽才,正适合做帝王身邊的心腹近臣。

當然,傅子卿自不會否認,他這般打算全都為的是那個跟自己心跳相連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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