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韓則之情

雖說傅子卿有意瞞下陳諾與田恬之事,但劉嫖身為大漢長公主也非沒有頭腦之人。待到回了長門園,稍稍思索便猜到此事極有可能同王娡有牽連。

未等這邊思索出結果,就聽得臻若回禀說是匈奴又欲向大漢求親。聽得這話,劉嫖眸中精光乍起,再擡頭是神色已然諱莫。既然敢算計我家阿嬌,便斷你手臂又如何!想到前幾日自己曾有意勸的景帝以封賞宮娥的方式,替代公主劉婷出嫁,如今到可以用得上此事了。只是不知這份大禮,田蚡一家是否會感激陛下呢。

有過幾日,朝堂之上衆位大臣還未定下和親的人選。眼瞧着日子越來越近,可不就讓景帝十分頭疼,不過王娡也是個有心計有主見的,幾番自請将二女兒下嫁匈奴和親。倒是讓景帝極為感動。

這日景帝于未央宮中發愁,往年倒都是将宮娥封公主之名送去匈奴,只是這一次軍臣單于多番暗示欲求得大漢真正貴女為阏氏。倒是讓他為難的很,本與召了傅子卿前來,卻想到他曾有言非國本之事不談,當下只能消了念頭。

頭疼欲裂中,倏爾聽得尚合禀報說是長公主求見,心中一松,這事兒少不得要同姐姐商量一番。

“皇姐,此事可如何是好?難不成當真要将劉婷送到那苦寒無禮之地?”雖說常日裏并未在意過那個女兒,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血,若真要送到匈奴之σ彩遣簧岬摹劉嫖瞥過景帝,假意未有辦法,直到他面上的不舍被收斂,心知只怕景帝是認了那結果的。當下擡手扶額,笑道:“我竟忘了,雖說不好以宮娥送之,不若在宗親大臣的女兒間選取?畢竟匈奴所言為貴女,也未言明非公主不可。”

“可是藩王之家的女兒也不好此時送去和親,畢竟戰事剛歇,各地藩王剛剛順服。”

若時候強行許了各地翁主和親,未免讓人寒心。再想近日裏市井傳言道“一尺布,尚可縫。一鬥黍,尚可舂。兄弟叔侄不可容……”,言道:“大臣之女倒是可以,只是如今年紀合适的也不多。”

劉嫖入宮未過三個時辰,宮裏便傳出了旨意,封田家嫡女為南宮翁主,賞賜乘車輿冠服,備宦官宮娥百人,于半月後同匈奴使臣同歸。

不說田家人作何反應,只說正夢着欲要成為太子良娣的田恬聽到旨意之時就鬧翻了天。若非田蚡見宣旨的內侍還未離去,只怕就要讓人捆綁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兒。當着天子近侍,膽敢揚言抗旨,這罪名就算搭上田氏全族也只怕頂不過的。

田夫人本也是個沒主見的,見事情如此只擦着淚抱着女兒痛哭。田蚡煩躁的甩袖,道:“哭有什麽用!”說罷拂袖離去。

※※※

卻說阿嬌來尋陳融之時,恰遇上韓則。阿嬌瞧着他二人極為親密的模樣,心知二人定是要外出玩耍。遂也吵鬧着一同前去。

陳融啞然,今日他同韓則本是約了長卿小聚,期間定有幾番風流韻事可言。若帶了阿嬌前去,只怕盡不得興,還要被好友笑話。當下好生哄了幾句,誰知阿嬌聽聞是要同司馬相如家,當下想到了相見許久的卓文君。心中起了心事,也聽不得陳融哄人的話兒。

因着無法,又不能對阿嬌冷了面。最後還是韓則笑道:“不若帶了阿嬌一同去,聽聞司馬兄之妻是少有的才女,當得同阿嬌一見。”

阿嬌擡眼看着韓則,卻見他面色淡然從容,便是調笑自己也是帶了儒雅謙和,再聽他言語動作間自有許多侯門貴族的風采。阿嬌不由感嘆,當真是極好的教養。

聽韓則為自己說話,阿嬌自是仰頭笑着道謝,随後又蹭到二兄跟前乖巧道:“二兄莫要擔心,若是有什麽郎情妾意,妹妹也定不會告知母親。”

這句俏皮的話不僅羞紅了陳融和青枝的面頰,也引得韓則連聲高笑,直言有趣。

倒是青枝一直拽着阿嬌的袖子,忍不住說道:“翁主是哪裏學來這般亂七八糟的話兒,若被公主聽到少不得一頓訓斥。”

聽了青枝的話,阿嬌暗中吐吐舌頭,有些心虛的昂起下巴。剛剛在兄長面前,是有些沒了規矩。何況這話還被個外人聽到了,當真是丢死人了。

等幾人到了司馬相如府上,見得門庭已然被打掃幹淨,連門口的燈籠似是都換了新的,将視線落于門前,卻見司馬夫婦早早就候在門口了。

“阿融,阿越。”這自是喚的陳融同韓則,待到看到自好友身後探頭而出的阿嬌時,司馬相如不由怔了一下。好在卓文君是個心思玲珑的,趕忙上前道,“見過翁主。”

阿嬌趕忙擺手免了禮節,細細打量卓文君,但見她雍容娴雅,貌美端莊。雖只是富貴商家出生,卻自有一股不輸男兒的文雅風流氣質。

這便是日後吟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與“聞君有兩意,故來相訣別”的女子。雖然此時她為夫君收斂通身的才氣,可阿嬌卻知,這自蜀南踱步而來的女子,有着不輸男兒的果斷智慧,有着不亞于自己的長門放火的決絕。酒垆賣酒豔如花,何知琴心未有崖。如今的她依舊相信她的夫君願同她白首不離,卻不知經年之後,稍有成就的司馬相如對了外室,是如何不滿于此時的舉案齊眉。

女子,當真是悲哀,當紅顏不再,情到深處,怎忍得那份寸斷肝腸?這般想着,阿嬌就上前幾步扶住了卓文君的手。這般絕不做菟絲花的人兒,當得自己的敬重。

等幾人入席後,司馬相如自是拍手換了舞姬入內,兩列舞姬随着盤鼓節奏揚袖而舞,羅裙翩飛素袖如霓,一雙美目顧盼,當真是流光潋滟,容色灼爍。

歡笑一堂,酒樂正濃。司馬相如索性吟賦而舞,舞姬退後相伴,倒是極為熱鬧。待到曲落,韓則見好友沖着自己,雙臂張開身體前傾,擡手笑道:“越便舞劍一曲。”

以舞相屬本就是主客盡興之事,雖是男子也少不得身體旋轉而動。看着以劍起舞,高吟高祖《大風歌》的韓則,阿嬌被帶動,竟情不自禁的打起了拍子。

興起處,阿嬌起身,在韓則退步落曲後旋至舞姬之間,踩着鼓點舞動。今日阿嬌依舊一身如火的湘紅,遮擋秀足的長裙被輕輕踢動,鑲邊的寬袖也随即舞擺。衣服後面系束裙裾的綢帶亦是翻飛撩眼,陪着裙上栩栩的芙蓉花,當真是讓人忍不住驚豔。只見阿嬌的步伐有緩入快,再至折腰翻動,竟直逼得身後舞姬羞紅了面龐。

待到曲落,阿嬌才喘了氣息,搖頭晃腦的回到座位。青枝上前欲要送了清水,卻瞧見自家翁主只坐在那裏傻笑,那模樣……竟是醉了。

卓文君笑着将人引入後院廂房,又讓人端了醒酒湯來喂阿嬌喝下。相較于陳融和韓則,這位以嬌蠻聞名的翁主此次給了她極大的驚喜。驚豔有之,但更多的是她步入舞姬之中的那份單純和踩上鼓點時的那份歡快無憂。

阿嬌只覺得一番舞動讓自己身心舒暢,因借了幾分酒勁兒愈發肆無忌憚,誰知剛撲兇隽誦矶喽鳎枞煌o戮陀擲в址Α韓則借了就被掩住嘴角的笑意,剛剛阿嬌嘴角的嬌憨和秀氣的蹙眉,只惹得他心中憐惜萬分。這幾日常聽聞陳融跟人吹噓他的妹妹是何等的嬌美乖巧,本來心中存疑,這堂邑侯府翁主霸道驕縱,與窦家小姐長安賽馬之事他從未少聽。如今見了方知,縱然嬌卻非蠻橫。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眸子,似嬌而嗔,話語間常常明豔映人。

也不知這世間,還有何等俊才配的起這般女子。眼角含笑卻帶了困惑,一時間他倒是被自己的心思困住,也不知為何生了這般困惑。竟為一個相處不深的女子軟了心腸。

心意微動,似是想到了什麽,眉目間便柔和了許多。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總不能不嘗試便放棄了。只是……

擡眼掃過陳融,見他還拉着司馬兄喝酒,心中有了計較。如今自己在大漢并未顯眼,縱然是弓高侯府嫡長子也不過是個虛名,甚至相較于庶弟也未見得出彩多少。遂在未能得了養護這嬌貴牡丹的能力之前,自己萬不能魯莽。

這一點他倒是同傅子卿想到了一處,帝京嬌嬌,耀眼牡丹,當是風吹不得,雨打不得,雷驚不得。所住之處,遮風擋雨尚且不可,當要拱門高粱飛檐入雲,便是仙境也是當得的。

于傅子卿、韓則之言,阿嬌此生當日日炫耀嬌呼,時時恣意飛揚。

當然還有一點不同,韓則想要一世藏其阿嬌的好。而傅子卿要的則是看到她因自己而綻放耀眼,自此念之後費盡心思護她周全。

天下百花,姹紫嫣紅,于二人心中終抵不過一株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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