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寒毒

石洛坊中,一條鬼魅的身影躍入高閣。待到他落地,便見一身白衣的傅子卿斜靠在案桌之前,正面色冷凝的盯着自己。

“公子!”開口竟是女子的聲音。

冷睇了一眼閣內垂眸的人,傅子卿皺眉,語中毫無情緒道:“你應當知道,我身邊素來不留女子,之所以招你回京本就是讓你保護阿嬌翁主。”

見公子待自己這般疏離淡漠,女子俯身下拜,她心知在公子心中只怕自己比不得那陳阿嬌半分。但作為自小被傅家訓練的女子,她也非那放不下之人,情愛之事當是兩情相悅。如今公子心有所屬,自己也不該做惡人。

“公子贖罪,是流蘇之錯。”女子攏衣而跪,低聲道,“只是翁主将我同兄長留在了長門園,奴婢實在無法近身保護。”

此時當看清,這青衣女子竟是那日帶買回的那對兄妹中的女子,也是日後寵冠後宮得漢武帝劉徹日夜思念的李夫人。

原來李延年兄妹本是傅家在中山石洛坊的娼人,其父母兄弟妹均通音樂,遂被傅子卿選中特地派人教養。

若是按着前世,此二人最終當時被嫁給平陽侯的平陽公主發現,之後送給了漢武帝。卻不想今生因着傅子卿的因由,預先賣身給了阿嬌。當然其中詳情,李延年所知不多。

“你既能被看重,心思必然通透,怎的難道要我告知長公主,你是傅家送去的人?”傅子卿撩了撩膝上的袍子,自案桌之上取了青銅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水。莫說此事不可行,便是可行他也不敢輕易嘗試。若阿嬌得知自己安排了人在她身邊,會如何作想。再者,生于帝王之家,怎能容得他人往身側安插人手?若這事兒傳出去,只怕石洛坊的招牌也就砸了,帝王的信任也定然會淡了許多。

喚為流蘇的女子不敢多言,咬咬唇複又拜禮,還未開口就聽得公子又言:“阿嬌翁主定會是傅家主母。”

傅子卿心知流蘇曾對自己有過別樣的感情,只恐她照顧阿嬌不盡心。如今說阿嬌為主母,雖是大話,卻也能絕了她別的想法。因為傅家祖訓,凡傅家子孫無納妾收房之說。這也是為何,他身邊侍女極少。

流蘇心裏清楚公子的意思,只得行禮離去。只是傅子卿不知這般聰慧敏感的女子,當真會将阿嬌視為主母,不僅成就二人好事。還願付出一切,只為阿嬌脫身。

回到長門園的時候,正遇上長公主儀架匆忙而出。流蘇匆忙避開衆人,待到自後門瞧瞧混入園中,才聽聞原是阿嬌翁主不知為何在宮中昏厥。這才引得公主連夜入宮。

流蘇心中一顫,這翁主當真是諸多磨難,自她入京開始謀算近阿嬌身邊,便未見阿嬌一日安穩過。眸光微閃,大約這也是公子那般不放心的緣由。

嘆口氣,剛起身卻見兄長迎面走開,見到自己皺皺眉,低聲責問道:“你又去了哪裏?”

如今他們身在此處,無所依靠,可伊兒還要往外跑,當真讓他焦急。若再遇上什麽惡霸,他又不在她身邊,那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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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口氣,李伊兒心知幼時兄長被父母撿回去後就曾被教導要好好照看自己,所以及至現在他都處處不放心處處約束自己。

李延年見李伊兒并未在意自己的話,心中無奈。此時他們尚不知未來會有多少險阻。更甚者,李延年又是如何眼睜睜的瞧着自己心愛的女子入了他人的帳幔,又是如何飲下自己親手調制的傾城毒藥。

撫上自己的袖口,那裏面是為妹妹新譜寫的曲子。

“兄長覺得阿嬌翁主如何?”似是帶了萬般情緒,李伊兒跪坐到一旁,輕蹙娥眉,輕聲問道。

被這個問題問的怔了片刻,李延年才搖搖頭,俊美的面上帶了些思索道:“那日得見,雖是個嬌蠻的,卻也并非不講理之人。”倒是她身邊那位姑娘,目光着實讓他覺得危險。

李延年雖不常在帝京行走,卻也聽聞貴族女子常會養些面首取樂,那日窦蔻赤裸裸的目光,總讓他覺得那女子毫無禮儀廉恥。當真比不得伊兒半分。

眸光微閃,嬌蠻的女子總少不得闖禍,且讓她想個完全的法子,近了阿嬌翁主身側伺候。

劉嫖剛剛入宮,便直直到了阿嬌所住的殿裏,見其面色蒼白已然睡去,心中極為疼惜。又見一旁的窦嬷嬷面色很不好,心中一緊,遞了個眼色,二人出了寝殿。

“嬷嬷,這是怎麽回事?”怎得阿嬌好好的入宮,卻因女子家的月事痛成這般?

窦嬷嬷左右看看,見無人靠近,才行禮壓低聲音道:“剛剛禦醫來診治過了,說是翁主前些時候……被人喂了極寒的湯藥,只怕于以後有礙。”

劉嫖聽聞此話,一怔半響沒反應過來,還是窦嬷嬷瞧着她面色不對幾番喚出聲,才讓她穩了情緒。垂眸稍稍思索,阿嬌自小錦衣玉食,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府裏吃喝用度皆有專人伺候,怎麽可能用了那種陰損的湯藥?便是陳諾母女,雖不滿自己卻也萬萬不敢做下這般事端。猛然想到那日阿嬌是被拐到了畫舫,那種地方,但凡有姿色的女子只怕多逃不過風月之事。衣袍中的手不由緊握,咬牙切齒道:“當真是我仁慈了!”

這種事于女子來說,已是了不得的。古來婚嫁,女子生辰與身體健康總是最得看重之事。而此時,阿嬌身子受損,若不是這次來月事,誰知會隐藏多久。

“禦醫如何說?可有調養之法?”如今最重要的還是阿嬌的身體,至于其他,劉嫖自然也不會放過。

窦嬷嬷嘆口氣,心中也是極為心疼的,那般可人兒怎就會有人下得去手呢?

“禦醫的意思是開了溫和的方子,仔細調理,但效果如何卻無法斷言。”那下作的藥當真是霸道,竟讓禦醫手束手無策。“此事太後已然下了禁言令,縱然是陛下也不可多說。”

劉嫖知道母後的意思,女子這事兒事關重大,萬不能傳出去。縱然是皇帝也不得多說,怕就怕他無意漏了話給那個寵妃愛妾,以後難以收場。

點點頭,道:“有勞嬷嬷在此照看,本宮先去母後殿裏請安。”

等到了長信殿,窦太後正滿面怒氣的坐在榻上,聽到劉嫖的聲音直接取了床邊的拐杖狠狠砸在地上。

“你倒是說說,嬌嬌被何人用下那般下作手段?莫不是真當哀家老了死了?”渾濁的眸光掃過劉嫖的方向,窦太後在宛兮的安撫下慢慢冷靜下來,“說說吧,難不成是堂邑侯府老夫人或是庶女看不得我的嬌嬌好?”

窦太後又這般猜測也并非沒有依據,這趙氏剛被處置,陳諾因着堂邑侯的緣故未被牽連。但這去母只恨,陳諾未必沒有生出什麽心思。

劉嫖略作思索,對于陳諾她是另有安排,自不願讓母後插手直接滅了。遂簡單說了一遍那日阿嬌被拐之事,當然其中自然不會少了田恬和傅子卿之事。

窦太後心中暗惱,但知道田恬将去匈奴和親,只怕也是女兒的手筆。只是,陳諾此人心思狹隘,教養也毫無大家之氣。這樣的人,窦太後萬萬是不願她留在阿嬌身邊。

“哀家聽聞陳諾一向與田家嫡女交好,不如讓皇帝将陳諾當做陪嫁一同送去匈奴,左右二人還有個照應。”至于到時候是交好還是交惡,是知道呢。

不過聽聞匈奴民風剽悍,常有□□繼妻只說。将妾室贈與他人,也是極為尋常之事。如此說來,窦太後是真的惱怒了,天下那個女子都比不得她的嬌嬌寶貴半分。

猜想到女兒心中有別的打算,窦太後斂了怒意,有意道:“莫要以為我猜不出你的心思,只是若她得勢,最氣最惱恨的人是誰?非是你,而是嬌嬌。這恨與喜歡之間,有着怎樣的小恨小惱,你難道不清楚?”

劉嫖沉默,想到這般倒也好,如今母後正是氣急,自己總不能為了一個陳諾惹怒了母後。至于王夫人和劉彘那裏,若無陳諾,她自也能選了別人。再者說母後所言也非沒有道理,如今自己還在,她得了勢也不敢說什麽。可若日後自己不在了呢?

“如今快到秋日,皇帝也該去祭天了。”嘆息一聲,祭天之後的狩獵,只怕也該定下儲君之事了。此後,梁王劉武也要入京了,當真是……不得安生。

“母後的意思是要如何?”劉嫖聞言而知意,眉頭微跳開口問道。

“皇帝那邊是何意思?”并未搭話,窦太後靠在一旁的靠背上,揮手讓宛兮帶了宮人退下才開口問道。

劉嫖坐在其一側,慢慢給窦太後捶腿。想了一下,垂下眼簾道:“只怕他心中已有計較,只是如今太子太傅窦嬰和丞相周亞夫極力扶持太子,他也是為難的很。”

冷哼一聲,窦太後閉上眼養神,這周亞夫也太嚣張了,當初七國之亂敢違背帝意棄梁王而不顧,今日又要同皇帝對着幹。只是想到景帝,窦太後又覺得腦殼疼,她這兒子當真如他父親一般太過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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