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山皆為吾故土（十四）
唐無樂按記號尋到李建成時，少年人正等在院子外面，拿着一柄輕劍在地面上東戳一下，西戳一下，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似是戳的夠了，少年擡頭四望看有沒有什麽有趣的物件，這就正面對上了唐無樂，滿臉無趣頓時化成了驚喜。
“無樂哥，你可算來了！”
李建成忙上前，拉着唐無樂進了院子，邊走邊道：“日前接到無樂哥的消息，我們便帶那位姑娘來這兒了。”
唐無樂心急堂姐，便也沒有接話，腳下加快了幾分。進了房間，見自家姐姐安靜躺在榻上，氣色卻還不錯，這才安心下來。
李建成跟在後面進來，見唐無樂猶自拉過了唐書雁的腕子診脈，便道：“先前請了大夫了，我去天一教那邊去的早，唐姑娘倒是沒什麽大礙。”
雖說唐無樂的醫術不算高超，自家堂姐情況卻也是看得出來的，這會兒聽了李建成的話，診完脈便将唐書雁的手放回被子裏。
“昭明，多謝你了，若非你出手，書雁姐此番當真回不得唐門了。”唐無樂想着手下傳過來的消息，少不得後怕。
唐書雁被門主秘密派去五毒教卧底多年，即将功成身退時卻被發現了身份，以烏蒙貴的手段，必不會讓書雁姐好過。
“嗨，多大點事兒。”李建成拉着唐無樂，大大咧咧坐在屋檐下，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衣袍。“不過這個炮姐真的是無樂哥你姐姐啊？親姐？”
“是堂姐。”
唐無樂風塵仆仆趕來苗疆，見自家姐姐無事，眼下也是放松多了。
“哦……”李建成支着腦袋，想了想，又偏頭問唐無樂：“無樂哥的堂姐啊，我要不要也喚她一聲姐姐？”
唐無樂頓了一下，擡手撸了一把少年的頭發，道：“不用，你如今怎麽喚她，往後也怎麽喚。”
李建成點點頭，倒是又想起一件事兒來。
“無樂哥，你不是老早就傳信說要來南疆嗎？唐門毗鄰五毒，你怎麽反倒比我們還慢這麽多才來啊？”
唐無樂聽了這問，原本放松下來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了，沒好氣道：“別提了，剛出了唐門不久，門主就給我找了一大堆事兒。”
“啊？”
唐無樂想起自家那個成天搞事的門主就來氣，你說想振興自家門派也是件好事，唐門殺手起家，不涉及底線，倒也不顧及什麽手段。為自家坑了別家在唐無樂看來不算什麽，可門主呢？唐門好處沒撈到多少，自家人倒是被坑的多了去了。若不是自己早早想了法子脫身出來，眼下要做的事估計會比兄長還多，倒是辛苦無影了，年紀小小的就操了不少心。
唐無樂也知道，自自己幼年得了一場大機緣後，眼界手段都不似常人，行事作風都變了不少。外人看來他還是唐門張揚跋扈的小霸王，終究有些細節開始慢慢改變。雖小心遮掩過了，只是那時到底年幼，唐門亦非平和之地，倒是讓門中幾個老狐貍看出了些門道。不過自己不說，任憑他們如何打探，不是同一個體系，他們怎麽也找不到罷了，久而久之也放任他去。
老太太倒是豁達，只說只要他仍是唐家人，做什麽便随他去吧。唯獨有幾個，總是疑心自己身手突飛猛進是得了什麽秘籍，或是老太太偏心于他，私底下教了他什麽，這些年時不時就要尋些事情來試探他。也因此，唐無樂藏了不少拙。縱他如今已是唐門隐隐的第一高手，也始終不曾漏出半點破綻來。
外人也好內門也罷，他們只當唐無樂還是那個鬥雞走犬的纨绔少爺。
就如今次，原本就是覺得書雁姐那邊怕是出了事，唐無樂本來收拾東西便往南疆去了，偏偏在離開唐門不久就被門主手底下的人用各種事情攔了下來，道二少爺常年不在唐門，積了不少事務要二少爺親自去辦雲雲。
屁咧。
明知道門主在找借口攔住他怕他壞了大計，可找出來的一堆理由偏生唐無樂無法拒絕，只得轉道先去處理了那些所謂重要事務，導致了自己明明就在五毒隔壁，卻硬生生晚了三四個月才到了南疆同李建成會合。呵，即便出事的是是他親閨女，也及不上他的大業呢。若非怕老太太傷心，唐書雁在唐門時又對他相當不錯，他才懶得淌這他渾水。
處理事務也就罷了，唐無樂看着手底下樁樁件件案底，冷笑一聲。到底還是想着自己是不是得了上代門主的秘籍，比如《空冥訣》之類的。
呵，當時門主初有這個心思時自己便知曉了，只是不曾表露出來，獨同葉好喝酒時露出了幾分不滿。彼時紅衣美人斜躺畫舫之上，長發烏壓壓的披了一地，神色慵懶得很。
聰慧如他，自然猜得出唐無樂心情不好的緣由。那時執着精致酒盞的美人眉眼間便陡然帶了煞，轉着酒盞輕巧道莫說這個，什麽樣的秘籍是我不能為你尋來的，何須那什勞子空冥訣？
唐無樂被葉好陰恻恻的眼神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好說歹說打消了葉好酒興一起，去搜刮各大門派秘籍和各種不世出的神功秘法回來給他扔唐傲天面前甩他一臉替他出氣的想法，他知道葉好做得到。
講道理，雖然這樣做很爽，他自個兒也沒少鑽研各大門派招式，但是他可不想便宜了唐傲天。更重要的是，真要把人家的武功秘籍拿來了，藏劍那位他可沒法交代，唐門也吃不下，他年葉好衣袍一揮轉身走人，留他怎麽解釋？
終究唐傲天不像他一樣知道世界之外仍有世界，武功心法之外還有仙靈之力陰陽相生……
唐無樂心下思緒轉了萬千，回神來看見眼前少年人擔憂的模樣，到底不曾同他說道。
“沒什麽，唐門內部事務不好同你分說。”唐無樂淡聲岔開話題，“說起來，昭明你不是說你碰上了你家後裔？人呢？”唐無樂自是知曉李建成的真實身份，只是他喊慣了昭明，便也不曾改了。
“啊，是在萬花谷碰見的，叫李倓，封號是建寧王來着。現在李倓去找他在南疆的人手去了，這個院子也是他的呢。”說起萬花谷偶遇的自家小孩，李建成頓時眉飛色舞起來。“苗疆迷霧重重，初來時我們差點迷路在林子裏了，還是李倓領的路。”
“往先在山莊裏頭就聽從外面回來的師兄師姐們說‘萬花晴晝海，南疆五毒潭’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盛景，我才從萬花谷出來，看過了晴晝海，便想着去五毒教看看。反正我游歷江湖也沒什麽目的地，長琴也由着我了。原本還想着我們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請個向導，沒想到李倓知道去五毒教的路，便讓他領着我們去了。”
“南疆風情果然與中原不同，我見了一路的姑娘漢子們都是性格熱烈的，滿身銀飾的衣袍同中原迥異卻別有風致，只是随身還跟着不少蛇蟲鼠蟻，看着怪吓人的，難怪中原人對五毒教的評價都不太好呢。”
“雖然我是不怕那些毒蟲之類的啦。”李建成吐了吐舌頭，“呃……可能是它們從來近不了我身的原因吧，也不知道為什麽。”
唐無樂心想，能有什麽，你身上的護身符葉好可是給做的效果最好的一個，裏面的藥草千金難尋，有些都不是人世間存在的，這樣還防不了五毒那些蟲蟻我跟你姓。
李建成又撿了些南疆趣事同唐無樂講起，複又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去了五毒潭，風景自然不負盛名，只是五毒的曲教主對我似乎頗有微詞，縱有葉好哥的信物在，也不曾緩和了神色。我起先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後來李倓同我說起跟二莊主有關系，我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唐無樂颔首，“原也不該你去操心。”
李建成又道：“我們原本也不打算在五毒教待久了，畢竟他們極為排斥外人，只是五毒似乎剛經歷了大難，教中竟是混亂不已。葉好哥臨走前給長琴留了信說要我們幫忙照看一下曲教主和他師弟，長琴便留在了五毒教中替孫飛亮解毒，我跟李倓則去天一教解決烏蒙貴留下的爛攤子，正好撞上了被關押的唐姑娘。”
說罷，李建成想起祝融殿裏孫飛亮皮開肉綻的模樣，不由得感慨萬分。
“這話我本不該說，只是到底是我們藏劍對不住曲教主，如今，只盼曲教主往後無憂了，那位秀爺倒真的是難得。”
“還好長琴說他有法子讓孫飛亮恢複，不然還真不知會怎樣呢。”
唐無樂聽着身邊少年人的感慨，笑了笑：“縱然恢複不了，曲雲也不會放棄孫飛亮的，總歸也只有孫飛亮将她，視若珍寶。”
“也對。”李建成點點頭，又開始說起南疆見聞來。唐無樂坐在他旁邊，他二十幾年來天南地北哪裏沒走過？只是看了幾眼少年人神采飛揚的面容，暗暗同記憶裏的那個對比，想着竟是難得看到昭明這般鮮活的模樣，此時也是安安靜靜聽他敘述了。
如此這般，一個說，一個聽，時不時添上幾句，倒也打發過了時間。等到李倓收拾好了外面的情況，走進院子裏，一眼看見的兩人還是坐在屋檐下的和諧場景。
五毒教，曲雲的祝融殿。
太子長琴指尖琴音不停，空中旋繞的各色靈光依次滑入孫飛亮體內，緩緩修複着他筋肉盡毀的身體。
半晌，除了膚色依然詭異，孫飛亮身上的傷已經基本修複完畢。此時他看起來，同前幾天簡直是天壤之別，倒有幾分江湖傳聞的七秀弟子豐神俊朗的風姿了。
長琴見狀，逐漸停下了琴聲。他以靈力探過孫飛亮的身體，原本破敗的軀體已經修複的差不多了，這才對旁邊的曲雲道：“可以了，接下來把葉好給的護身符裏的藥草取出來，熬成藥湯給他喝下，再細細調養就行。”
曲雲眼神亮得驚人，此刻她也不管自己不久前對眼前這人的意見，只要能讓師弟好起來，什麽都不重要了。随後便取下一直放在孫飛亮身邊的正紅錦符，小心的倒出裏邊的藥草，就在祝融殿熬起藥湯來。
為了及時救治孫飛亮，祝融殿亦是備足了這些用具。
見曲雲動作，長琴懶懶道：“原本直接取下藥草熬湯給他灌下也能就解決，本來他入蠱也不深。只是到底怕身子受不了，這才先修養一番後再讓你熬藥咯。”
曲雲聽了，自是欣喜，又記起孫飛亮此刻能恢複，一半是眼前的長琴先生，一半卻是自家師妹的功勞。心想，從前知曉葉好師妹不同凡人，卻也沒放在心上，自家姐妹何須深究太多。此番，是多虧葉好師妹了。等到阿亮康複，少不得要尋個機會回中原，好好感謝師妹。
長琴何等人物？此刻見曲雲神色變動，自然猜到了曲雲在想什麽。只是南疆距中原路途遙遠，消息也閉塞，曲雲自然不知七秀葉好已經染病身亡之事。他們幾個倒是知道葉好是托病離開，只是此間世界知道葉好身份的也就幾個人，曲雲卻是不知道葉好身份的，回去了也只能尋到葉好青冢一方了。
眼下曲雲為孫飛亮已經不眠不休好幾日了，疲累至此，還是往後尋個機會告訴她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五毒劇情簡單粗暴兩章走完，我省略了好多哦，時間線混亂中，心虛……
沒有黑門主的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了，別人搞事情都是坑敵人，唯獨唐門門主是坑自家人…也是很有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