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幸有女主禦四方（八）
“且說那日武當山上，那宋青書一人一劍獨戰各大門派，那漫天落下的驚鴻劍光，有如仙人駕臨。”
說書人停頓下來，看着周圍人群期待的眼光，嘿嘿笑了幾聲，喝了口茶潤潤嗓，又道：“衆所周知，那劍氣化形同內力化形一樣，都是那等絕世高手才有的本事。各大門派逼上武當山，無非是想知道屠龍刀的下落。”
“結果呢？你們猜怎麽着？”
坐在下手的一個大漢道：“還能怎麽着，都知道是全都被宋青書一個小兒給打發了！”
“沒錯！” 說書人道，“各大門派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可惜他們被宋青書攔住，也無顏面在武當待着着。若不是宋青書念着當日乃是張真人壽辰，不願見血，他劍下又豈會少幾條孤魂？武當張五俠夫婦自感連累師門，自廢武功，終生不出武當山。張真人好性子，也不會讓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到自己頭上來。如此，衆人自覺得不到屠龍刀的下落，旁人也得不到，這一場兵戈，也就結咯。”
“說道那宋青書……”說書人嘆道，“聞說宋青書手中那把劍乃是不世出的神兵，其利不在倚天劍之下。”
“神兵又如何？就跟那峨眉滅絕師太一般，誰敢去問宋青書要？”
“說到滅絕師太，嘿嘿，現如今滅絕師太邀了五大門派齊聚光明頂，要圍剿魔教呢。”
“光明頂？那不是明教所在嗎？明教可是近些年來最大的抗元勢力，六大門派不是名門正派麽？圍剿他們幹什麽？”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還是那金毛獅王謝遜造下的孽，且容小弟細細同你們說道說道……”
周芷若獨自坐在客棧一角，聽着說書人從當年武當壽宴講到如今六大門派圍剿明教，從宋青書講到滅絕師太，聽衆們在讨論中又平添了無數猜測……
金衣女子姣好的眉眼沉靜如水，一如初來時般的波瀾不驚。
距離張三豐的百歲壽宴，已經過了七年。
從舉着弱水搖搖欲墜，到如今可以靈活切換雙劍同宋青書一較高下的程度，其中艱辛，也只有周芷若知曉了。
七年間，李建成将他所知曉的關于帝王心術的一切悉數傳與周芷若，至于排兵布陣之類的，麾下自有将軍能為她講解。昔年李建成收攏的周王部曲，在她這些年暗地裏的部署下，已經擴大到了遠超當年的程度。
明教确實是民間最大的抗元勢力，然而明教高層，除了昔年周王恩師彭瑩玉，沒有誰知道，底層的軍隊已經有一半盡數攏在了周芷若手上。
周芷若這些年，沒少和符骊女扮男裝進入軍隊各大營，親自奔赴戰場同元兵作戰。小師妹符骊，意外的對于排兵布陣相當感興趣，天賦也相當高。看着符骊興高采烈的同将士們交流行軍方案，眉眼間生動了不少，周芷若也只能随她去了。
那些士兵目前還不知道周芷若的身份，他們只知道，無數次戰役的勝利，是周王少主在後面為他們謀劃，他們才能從戰場下活下來，去迎接下一場戰争。明教義軍原本名聲不好，在周芷若和符骊暗中引導下，她們手底下的軍隊紀律愈發森嚴，征戰途中有不少經過元兵殘害過的百姓前來投奔，也被送到藏劍山莊妥善安置好。而藏劍山莊自有一套訓練出來的安置流民的流程。
軍心，民心，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積累下來的。
李建成如今坐鎮藏劍山莊，替小徒弟掌着後勤部分，常遇春等周王舊部則是在各處領兵作戰。雖沒有找到那傳說中的武穆遺書，李建成手上的天策心法也讓周芷若的直系部隊的實力遠遠甩開其他義軍一大截。甚至李建成還仿照玄甲蒼雲組建了一支重甲步兵，反正他不差錢也不差功法。
周王少主的聲望随着其麾下軍隊的勢如破竹節節升高，隐隐脫離了明教的掌控，威脅到了明教高層的地位。然而，這些全都被彭瑩玉擋下來了。在彭瑩玉看來，誰打江山，誰坐江山。既然現在是他徒弟的骨血在同元兵打，明教高層卻為了一個教主之位四分五裂，該幫那邊，不是很明顯麽？
也因此，李建成和彭瑩玉覺得，是時候讓周芷若來江湖上攢攢名氣了。主要明教這個名聲問題，趁着現在還有空先解決了吧。
周芷若本來想拉上符骊一起，誰知道小師妹一入軍中如魚入水，耍起天策的槍法比藏劍的劍法更順手了，死活不肯出來，就只有周芷若一個人跑出來咯。然而出來沒多久，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堪比當年跟着師尊出來時江湖八卦屠龍刀的情況了。
周芷若有時候覺得江湖人真的神特麽有毛病，一個個喊着名門正派，做的事卻沒一件讓人看的上眼的。明教好歹知道舉兵抗元呢，這些個門派做了什麽有利于家國的事情嗎？
周芷若不是不知道謝遜當年造下了不少殺孽，事實上這次出來李建成也交代過她要想把明教全都攏在手裏，謝遜的事情就得早點解決。這些年手底下也不是沒有找過謝遜，但是海上島嶼那麽多，誰知道謝遜窩在那裏呢？張翠山夫婦遵循協議不曾踏出武當山，張無忌又下落不明，總不能讓宋青書跑去問張翠山吧？
周芷若自問這些年同宋青書關系還不錯，也不好讓他為難，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也許，這次的事情會是個契機。
周芷若倒了一杯茶，端起來輕啜了一口，眼神漫不經心的流轉。
嗯？
周芷若眼神一凝，看向了樓梯的方向。
一群着相似衣裙的姑娘們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為首的那位師太持一把造型頗為不凡的長劍，面容肅穆。
看起來很不好相處，周芷若心想。
當然不好相處，否則又怎會尊號滅絕？
周芷若想，這就是發起圍剿明教的滅絕師太了。
卻不知她的倚天劍，和我的西天聆雪，哪個更利呢。
周芷若低頭輕笑，長發傾瀉而下，發間的玉石叮當作響，好聽極了。
她的座位正好離窗子不遠，斜穿窗戶的一米陽光懶懶的投射到桌前。她整個人隐在暗處，前方明亮的光芒，沒有一絲落在她身上。
宋青書攤開李建成傳過來的信，一目十行看完後，十分心塞。
張三豐自接到峨眉的來信後就相當為難，張翠山的妻子來自天鷹教，天鷹教雖然脫離了明教，但教主畢竟曾是明教的白眉鷹王，難說到時候天鷹教什麽反應。武當的立場實在有點尴尬。
況且這些年來明教義軍已經成了抗元的主勢力，此時圍剿明教光明頂，并不是什麽好主意。張三豐不是沒有勸過滅絕徐徐圖之，只是，滅絕還是等不及了。
最後，看在同峨眉的交情上，張三豐還是點了宋遠橋張松溪莫聲谷等三人并宋青書帶隊去同各大門派會合。宋青書心知這次武當就是去劃水的，本來也沒怎麽在意。
只是啊……
在不知道第幾次被五叔夫婦堵住詢問有無張無忌消息，好不容易安撫好他們後，宋青書還沒來得及在自己房間坐上一會兒，就收到了李建成的來信。
講真啊，芷若的目标不是幹翻鞑子自己上位嗎？這麽在意江湖幹嘛？明教下層軍隊幾乎一半認的是周王少主的旗幟，另一半零零散散在這幾年的布置下也快改旗了。
都這樣了，還需要在意他們頂着的明教名義嗎？
明教高層是有幾個高手，然而，宋青書才不信自陽頂天死後四分五裂的高層能抵得住李昭明的劍。事實上，如今純陽劍法大成的宋青書也有自信能在明教那幾位高手手底下輕松劃水。
所以，為什麽還要辛苦芷若走一趟江湖呢？
李建成表示，這不過是為了能讓周芷若能名正言順的收編明教的軍隊。另一半不在掌控中的軍隊中，有幾個挺不錯的将軍可用呢。雖說天定帝王自會有将星來投，自己也得給力不是？
是時候讓周芷若出現在臺前了。
宋青書明白，自己該表明立場了。或者說，是武當該表明立場了。
畢竟宋青書從猜到周芷若和李昭明的目标開始，就已經決定以後要站在哪一邊了。武當還好，太師傅也希望有一日能把鞑子趕出中原，至于是那邊，他都不怎麽在意，只是武當向來和峨眉交好，峨眉同明教有世仇，芷若妹子手底下軍隊恰好大部分來自明教。雖說日後周芷若必然會将軍隊與明教剝離，但終究不是現在。
宋青書頭疼的就是這個。
哎呀，當初周芷若是以藏劍山莊的名義起義多好。
西湖不是重建了一個藏劍山莊嘛，都讓它屯兵甲了，幹嘛不順便在哪裏起義呢？
李建成：以藏劍山莊之名起義？師尊知道了怕是會削死我。
啧，這分明是武當少掌門該考慮的事。
無忌師弟到底去哪兒了他怎麽還不回來。
宋青書戳戳信紙，想起七年了他的那群叔叔們還有四個沒情緣就發愁。雖說昭明前輩說無忌師弟氣運逆天死不了，到時候完全可以把武當交給他，可也要人回來啊？
自從那年暴露真實實力後，被迫身兼數職的宋青書默默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