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衆人應是,按照尊卑長幼的順序,穿過垂花門,來到飯廳,丫鬟們已經将吃食放好了,賈代善、史氏、賈赦、賈政依次坐好,張氏卻挺着肚子來到史氏旁邊,接過鴛鴦遞來的帕子。

賈赦一邊接受小丫頭伺候,一邊皺眉問道:“夫人不趕緊入座吃飯,怎麽往太太那邊兒去搶太太的帕子擦手?”

史氏的臉色難看的快要滴墨了,她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讓自己的兩個兒媳伺候,而不用丫鬟們,這樣讓她有高高在上的老封君感覺。

本來,這婆婆給兒媳立規矩就是正常的,以前兩個兒子孝順,賈代善也很少跟大家一起進膳,倒是都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卻沒想到如今竟被賈赦給提了起來。

賈政也冷臉道:“兄長這是何意?媳婦伺候婆婆進膳,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我們娶妻進門,不就是為了孝順娘親嗎?”

賈赦嗤笑一聲道:“那還要鴛鴦她們幹什麽?直接發賣了,府裏還能節省一筆開銷呢!記住,你娶丫鬟進門,爺娶的卻是妻子,沒得讓人認為榮國府主仆不分,主子搶着奴婢的活幹,倒是把些奴才秧子縱得跟個副小姐似的。”

鴛鴦等丫鬟聽到賈赦這麽說,一個個吓得瑟瑟發抖,都跪在地上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賈代善這才擡頭看了看史氏,又看了看站着的張氏,開口道:“張氏,趕緊入座吧。”

張氏答應一聲,然後坐到賈赦的身旁。

賈代善又對臉色難看的史氏說道:“妻者,齊也,沒得傳出去我榮國府這麽磋磨兒媳,老太太在世的時候,不是也從沒這麽給你立過規矩嗎?”

又淡淡地說道:“榮國府也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要是這些奴才做不好這些分內的事情,那就發賣了吧。”

都說當面教子,背後教妻,賈代善這樣打她的臉,史氏真的恨得快要吐血了,卻又不得不擠出笑意道:“瞧老爺說的,之前都是孩子們孝順,我這兒倒是光想着享受兒孫福了,卻沒想到讓赦兒心疼了。”

這話說得,不就是明明白白地指出賈赦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不孝嗎?

賈代善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畢竟,婆婆給兒媳立規矩是正常的,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執起玉筷夾了一筷子菜,說了一句吃吧。

大家族的規矩就是食不言、寝不語,衆人全都安靜地吃着食物,很快,用餐結束,賈代善放下玉筷,衆人也趕緊跟着放下手裏的餐具,由着下人伺候漱口潔面。

賈代善、史氏和賈政端起茶碗喝茶,賈赦和張氏用茶杯暖手,賈代善道:“一會兒清虛觀的張真人過來主持老太太出門的事兒,赦兒和政兒就去跟着到家廟陪着老太太跪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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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氏不樂意自己寶貝兒子給自己的死對頭婆婆跪經守孝,于是說道:“老爺,政兒家的到現在還沒生下來,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呢。”

“這要是有個萬一,到時候再去将跪經的老二叫來,反倒是驚擾了老太太,讓她走也不安心,不如就讓赦兒自己去吧?”

見賈代善沒說話,史氏又道:“老大去跪經,老大媳婦兒也身子重了,不如就先讓瑚哥兒上我這兒,讓我這個祖母照顧着?”

賈赦道:“不用了,祖母生前最喜歡我和瑚哥兒,我就帶着瑚哥兒去送老太太最後一程,白日裏也教導瑚哥兒一些武藝以便自保。”

賈代善看着冷臉的賈赦,心中嘆息,他知道,史氏這麽提議,其實就是打着讓赦兒跟瑚哥兒父子關系冷淡。

同樣也知道,赦兒對史氏這個母親已經徹底生分了,他不信任史氏,甚至暗指史氏會暗害自己的孩子,他寧願自己帶着孩子去家廟那個根本不适合小孩子去的地方。

史氏自然也聽出了賈赦話裏的意思,當即大怒,正要說什麽,賈代善嘆口氣說道:“家廟不适合眼淨的小孩子,再說,瑚哥兒乃是榮國府承重孫,确實該學些東西了,就送到梨香院,我親自教導吧。”

這不是史氏想要的結果,她哪裏願意賈代善親自教養賈赦的兒子?但賈代善說了這話,卻沒有她反駁的餘地。

賈赦看了一眼張氏點頭道:“兒子相信父親,那一會兒就讓夫人把瑚哥兒送到父親那裏吧,兒子就先去迎接張真人了。”

賈代善點頭,又道:“那太太就去幫着照顧政兒家的吧,張氏身子重,要注意身體,不太重要的事情就交給馮嬷嬷吧,那是老太太跟前兒得用的老人,先前也是幫着老太太管家的。”

張氏行禮道:“謹遵父親教誨,兒媳定會多向馮嬷嬷請教,把家管好的。”

賈代善揮了揮手道:“去吧,都該做什麽做什麽吧。”

賈赦和張氏起身離開,沒有人在意兩眼快要冒火的史氏。

史氏眼見本來打算趁機收了管家權,現在卻徹底落空,以至于,雖然如願沒有去給自己厭惡的老雜毛跪經祈福,也沒有什麽高興的心思了。

辰時初,和尚、道士、尼姑全都到位,賈赦看着三方人馬各做各的,和尚、尼姑敲木魚念經,不過各自經文卻不同,道士甩着拂塵做法,再加上那些吹喇叭的,真的挺熱鬧的。

只是,賈赦想不通,這些人全都拉攏一個靈魂,那若是死者有靈,靈魂又該跟誰走呢?按照人數,該是去西方的,畢竟,和尚、尼姑可都是一家。

懷着奇奇怪怪地心思,按照族長吩咐,捧着靈幡或是磕頭,或是喊着祖母,一步一步跟着張真人的身後往大門外邊走,身後是擡棺的人。

大約是老太太去的日子長了,此時孝子賢孫們的哭聲倒是震天響,一個個無論男女,眼淚都是成雙成對的,但卻少有悲意。

擡棺的人中最後面的人剛跨過門檻,賈代善便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喊了一句母親一路走好!然後高高舉起裝滿水酒的碗砸向面前搭起的瓦塊兒。

碗和瓦塊兒碎在了一起,賈代善這一刻再喊母親一路走好的時候,聲音裏透着徹骨的悲傷,因為他知道,以後永遠也看不到母親的身影了。

連着喊了三聲,賈代善這才起身到了老太太棺木的最前方,接替了左側擡棺人,跟賈代化一同擡棺,送老太太上車。

可能是受到賈代善聲音的影響,也可能是來自于原主殘留的意識影響,本來只是作為旁觀者的賈赦,此時心中湧起一股悲傷的情緒,眼淚也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相比于後面那些哭得一聲比一聲響亮,嘴裏還嚷嚷着老太太的聲音,賈赦地無聲流淚卻更讓人覺得悲傷。

也因為這一刻賈赦這種好似徹骨的悲傷,也讓京城中的人知道,他和老太太的感情是真深,孝順的名聲也就傳的更遠了。

賈赦就這麽冷着臉,抱着靈幡,一步一步跟着向兩旁不停地撒着買路錢的張真人給老太太的靈魂引着路。

心裏悄悄地說着:“老太太,您的孫兒大約已經跟您彙合了,我接受了您孫兒的身體,以後必然會肩負起責任,也會教育好瑚哥兒還有張氏肚子裏的孩子。”話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賈赦頓覺身體輕松了起來。

老太太生前地位極高,乃是身負超品诰命的老封君,人緣在世家中也是極好的,一路上排滿了各家給老太太送行的路祭棚子。

老太太的棺椁每到一處,便有人上前在老太太棺椁前撒上一碗酒,賈赦抱着靈幡行禮,賈代善和賈代化則扶棺點頭表示道謝。

四王八公等賈府老親以及賈家因親們自不必說,早早地就擺了路祭,沒想到太子竟然也設了路祭,并且親自過來給老太太送行。

太子司徒策走上前,端着酒碗,看了賈赦一眼之後,對賈代善道:“榮國公節哀順變。”說完,帶着對死者的尊重表情,将酒水灑在棺椁前邊,就安靜地退到了一邊。

賈代善和賈代化出聲對太子道謝,等賈赦行禮起身之後,又繼續扶棺前行,路祭的棚子一直到了鐵檻寺的山腳下才停,賈赦這三步一行禮,從辰時正走到快午時才到地方,他走的都有些暈了。

因這送棺地人需要在午時三刻之前離開,所以,棺椁送到鐵檻寺之後,賈代化和賈代善給老太太插了三支香,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就先離開了。

剩下的只等老太太百日之後,再選了吉日吉時過來雇船将人送回金陵,入土為安。

之後的時間裏,賈赦就只需要每日早晚跟着師傅們一起誦經,等作滿了法事的日子就行了,當然,賈赦也不會白白浪費着時間。

他每日早課之後,就會在自己臨時的房間裏抄經祈福,這是為了練字,賈赦這人纨绔是真纨绔,也沒有什麽真本事。

但這人為了鑒賞古玩字畫,欣賞古扇,本身練就了一筆好書法,若不看寫的內容,不考學識,光憑借字跡,這人真的能稱作大家,這也是賈代善還能傻傻的相信這貨是扮豬吃老虎而不是真的豬的原因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斷橋殘雪投喂的地雷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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