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六上午十點半,周燃青打着哈欠,抱着筆記本電腦坐在宿舍附近的麥當勞裏。
桌上擺着一份熱乎乎的火腿扒麥和薯餅,她卻沒什麽胃口,拆開勺子把燕麥粥上面的水果碎扒拉掉,興致缺缺地吃了一口。
一大早就被沈瑜從床上拽起來說去市區看畫展,她整個人昏昏沉沉,原本不想起床,但是轉念一想如果不看展的話就只能去圖書館寫微積分作業,于是還是勉強爬起來了。
起床的時候困到差點把洗面奶當牙膏擠,周燃青随便套了件T恤裙出門,連頭發都沒紮。
這會兒坐在麥當勞裏等人來接,她慢吞吞吃了幾口燕麥粥,才想起來打趣沈瑜:“這個鄭弋陽又是你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怎麽能說是我勾搭呢,明明是昨晚在飯局上他對我一見鐘情,非要今天請我看畫展,我看他長得湊合才勉強答應的。”沈瑜吃完一塊薯餅,掏出化妝鏡補了補口紅,“你這個不化妝的習慣什麽時候能改改,說白了妝前跟妝後還是有差,可別怪姐們豔壓你。”
周燃青低頭玩手機連連看:“豔壓就豔壓呗,要不是你以死相逼,我才懶得出門。”
外面太陽這麽好,就應該窩在床上睡懶覺。
“哎呀,我這不是覺得大周末的把你一個人丢宿舍太說不過去了嘛,順便幫我看看,這個人怎麽樣。”
說了沒幾句,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打了個響指,兩人幾乎是同時回過頭。
一個穿着迷彩背心運動長褲的男生推門進來,男生個子很高,剃着幹幹淨淨的板寸,膚色偏黑,是帥氣硬朗的長相。
果然是沈瑜喜歡的類型。
“不好意思,剛剛在外面找停車位花了點時間。”鄭弋陽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在沈瑜旁邊,對她眨了眨眼睛。
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周燃青覺得自己這個電燈泡實在是太明顯了一點。
“跟你介紹一下,這是周周,我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瑜話音剛落,就看到鄭弋陽揚起嘴角笑了笑,“聽說過,我叫鄭弋陽,藝術系,也是今年入學的新生。”
長得這麽硬漢竟然學藝術?她在腦海裏想象了一下這人坐在河邊寫生的畫面,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跳起來打人。
随口客套了幾句,不想打擾他倆談情說愛,周燃青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鄭弋陽這人的确挺會聊天的,幾句話之間,既照顧到了她的情緒,分寸感又把握得很好,三個人吃着聊着,倒也沒有冷場。
麥當勞的玻璃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的時候,周燃青刮掉紙杯邊緣的燕麥,送進嘴裏,興許是因為覺得自己這個電燈泡太過礙眼,她回過頭,百無聊賴地看了一眼。
就只看了一眼。
愣了三秒鐘之後,她迅速回頭,壓低聲音跟沈瑜說:“化妝包借我一下。”
沈瑜正跟鄭弋陽打得火熱,聽見她聲音頭都沒回,徑直把丢在一邊的化妝包遞過來,周燃青接過來,低着頭鬼鬼祟祟地快步進了洗手間。
這麽巧,陸忍也在這裏。
用最快的速度畫了個淡妝,她打開水龍頭,伸出手沾了點水,對着鏡子攏了攏有些淩亂的長發,這才收拾好化妝包走出來。
走出洗手間,她靠在牆壁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了一眼。
那個至今還沒有通過她好友驗證的人,現在穿着一件寬大的白色衛衣坐在圓桌後,單手撐着下巴,正懶洋洋地聽旁邊人講話。
之前總是見他穿黑色,今天換了白色,身上的那股少年感更重了,安安靜靜坐在那裏,如雲似雪,美得像幅傳世的油畫。
陸忍對面還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生她認識,是夏明瀚,那天在微積分課上給她讓座的人。女生就沒見過了,褐色的長卷發,眼睛又圓又大,有點像兔子,笑起來很可愛。
加上此時此刻,她一共見過他三次,每一次他身邊都是不同的女孩子,每一個類型都不一樣,總之是千姿百态風情萬種。
可他的表情卻總是一樣的,忽冷忽熱,忽遠忽近,暧昧又游離。
周燃青靠在牆邊看了很久才邁開步子,特意繞遠路從他桌邊走過,然後放慢腳步。
一秒,兩秒——
果然聽見夏明瀚驚喜的聲音:“美女,好巧啊。”
嘴角抿了抿,她停了兩秒鐘才回過頭,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有些驚訝的笑容來:“哎,你們也來吃東西啊。”
“對啊,今天周六,我們打算先随便墊墊,晚點去市區看畫展。”夏明瀚看見她,這會兒眼都快笑沒了。
雖然對他沒有興趣,但是聽說他跟陸忍關系不錯,于是她也連帶着在夏明瀚面前非常和顏悅色:“那真是巧了,我們也打算呆會兒去看畫展來着。”
一邊跟他寒暄,餘光一邊往坐在對面的陸忍身上飄,他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漫不經心地聽旁邊那個陌生女生說話,時不時點點頭。
仿佛根本就沒有看到她。
撇撇嘴,周燃青幹脆又走近幾步,也不裝矜持了,直接開口問:“你準備什麽時候加我好友?”
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但他也知道是在跟自己說話,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收回來,輕飄飄落在她身上:“一周好像還沒到。”
“……”
怎麽這麽小氣啊,那天在課上自己為了抄他答案胡亂承諾的事情一直記到現在。
被噎了一下,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沖動,盡量心平氣和,“我就是想加你微信,以後有什麽事情好聯系,不會騷擾你的。“
陸忍垂眸,看了看白瓷色的桌面,像是在考慮她話裏的真實性。
趁熱打鐵,她繼續道:“我肯定說話算話。”
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都沒說話的褐色長發的女孩子,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軟綿綿地開口問:“陸忍,這是誰呀?”
話音未落,就聽見隔着兩個圓桌沈瑜的催促聲:“周周,你幹嘛呢,快點過來,我們準備出發啦。”
反應過來自己在這裏浪費了太多時間,她擡起頭,又跟陸忍強調了一遍:“記得通過我的好友驗證。”
這才急匆匆地轉身離開。
直到她推開麥當勞的大門走了出去,夏明瀚才吹了個口哨,朝着陸忍揶揄:“可以啊,聽說趙予西追她大半個月了,人還是不理不睬的,怎麽這麽給你面子。”
說完,又回頭看着一臉危機感的女孩,安撫道,“不過夏夏你也別擔心,阿忍應該不喜歡她那個類型的,不然兩個人早勾搭上了。”
夏夏臉上表情這才好了點兒,又挂上天真的笑,繼續讨好陸忍:“陸忍,我昨晚預約了一家海鮮餐廳,據說在當地非常知名,不提前預約的話要排好久隊呢,而且距離看畫展地方很近。我們晚上一起去吃吧,好不好?”
從大清早開始就一直被哄着供着的人終于不擺架子了,稍一擡眸,長長的眼睫毛微顫,像展翅欲飛的蝶,安靜又缱绻。
他點頭,笑容美極了,“好。”
聽說鄭弋陽家裏是做房地産生意的,也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剛開學一個月,還拿着中國駕照,就迫不及待買了車。
不過跟其他愛出風頭的富二代不一樣,他買的不是兩座的超跑,是輛實用的越野車。
這一點倒是跟他本人硬朗的形象很貼切。
幸好這人開車技術還不錯,周燃青塞着耳機在後座舒舒服服地補覺,不影響兩個人眉來眼去談情說愛。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鄭弋陽把車停進藝術館附近視野開闊的地面停車場,她打了個哈欠,慢慢睜開眼睛。
一打開車門就是迎面而來的滾滾熱浪,她皺了皺眉,手掌擋住視線,站在空曠的地面上,擡頭看着高高的棕榈樹,突然有點想念加州的碧海藍天。
等放了秋假,一定要去。
她身上那條灰色的T恤裙堪堪遮住腿根,露出兩條筆直纖細的白生生的腿,毫不憐惜地在大太陽底下暴曬。
還有點沒睡醒,她沒什麽精神地跟着鄭弋陽和沈瑜朝藝術館裏面走,聽鄭弋陽介紹今天的畫展。
據說今天的畫展是美國一名新銳抽象派畫家舉辦的個人巡回展,最知名的一副作品叫《Sunset》,是為了幾年前患病離世的妻子創作的。
聽說妻子離世的那一天,畫家用輪椅推着她,來到兩人初次見面的海邊看日落。
當夕陽的最後一點光也消失在天邊,坐在輪椅裏的妻子笑着閉上了眼睛。
鄭弋陽講得頭頭是道,看得出來為了追沈瑜,确實也做了些功課。
因為今天是周末,來看展的當地人很多,大部分是年輕情侶,也有不少頭發花白的爺爺奶奶,都是成雙成對的。
周燃青跟着他們慢慢走在參觀通道裏,視線卻只盯着來來往往的人潮。
不是說也要來看畫展嗎?怎麽沒看見他。
她心裏有點後悔,早上的偶遇太過匆忙,忘了問問他們晚上準備吃什麽,說不定還能拼個桌。
走進長廊,粗粗望去,幾乎所有作品旁邊的簡介上都标着“Abstract Painting”,看來這名畫家的确是抽象派藝術流派的忠實追随者。
周燃青本身沒什麽藝術細胞,但從小到大也跟着做珠寶生意的媽媽看了不少展,耳濡目染,勉強有點藝術鑒賞能力,在她看來,這個畫家的作品都挺一般的,一眼望過去,确實沒什麽亮眼的地方。
直到長廊盡頭,她擡眼看到了那副著名的《Sunset》。
灰藍色的天空大片大片籠罩下來,顏色一層層由深到淺的疊加,像是湖水在不斷上漲,遮住了明豔的晚霞,只露出一點點橘紅色,不甚清晰,像細細的,斷裂的線。
盯着這幅畫看久了,心髒有一種猛然被揪緊的感覺,沉沉的喘不上氣來。
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慢慢收回眼。
下一秒,剛緩下來的心跳又變得劇烈。
因為這幅畫旁邊,站了一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25 23:19:22~2020-03-26 22:23: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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