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拿過菜單,沈瑜又添了三磅小龍蝦和三磅蟹,這才心滿意足。

鄭弋陽跟夏瀚聊賽車聊得熱火朝天,沈瑜多次嘗試,還是插不進去話,于是低下頭專心剝蝦。

周燃青拿過精致的小鉗子,一邊扒着螃蟹殼,一邊偷聽夏夏跟陸忍講話。

“陸忍,你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麽呀,說不定我們倆有共同愛好呢。”

“我愛好挺廣泛的,應該能跟你撞上幾個。”

“是嗎?都有什麽呀,我平時喜歡在家自己做甜點,偶爾也去八月跟朋友唱K。”她說到這裏來了精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八月,當時你在大廳的點歌臺那裏,握着話筒低着頭唱《于心有愧》,人群裏一下子就被我看見了。”

她們遇見他的方式有千萬種,可下場卻都只有一種——

一廂情願的迷戀。

某種意義上,算不算是殊途同歸?

可周燃青偏偏不信邪,她是高傲慣了的,從小到大她要什麽有什麽,談過的戀愛全都順風順水,交過的男朋友通通言聽計從。

任何東西,只要她想要,不管過程如何曲折,到最後,總得是她的。

放下手中的小鉗子,她把手裏剛剝好的蟹肉放到陸忍眼前:“嘗嘗這個,很好吃的。”

怕他不吃,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從小到大,除了我爸媽,這是我第一次給人剝螃蟹。”

對方視線終于移過來,輕描淡寫道:“我海鮮過敏。”

從剛剛就開始冷眼旁觀的夏夏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分明是在看笑話,周燃青握着蟹腿的手頓了頓,若無其事地塞進自己嘴裏:“你怎麽不早說。”

說完忍不住在心裏埋怨,海鮮過敏幹嘛還來海鮮餐廳吃晚餐。

坐在對面的沈瑜一臉同情地看着她。

晚餐結束之後,時針已經指向夜裏十點半,夏明瀚和鄭弋陽在讨論待會兒看什麽類型的電影,一個要看動作片一個要看恐怖片,争執不休,兩個女孩子看起來好像也很有興趣。

周燃青沒有參與讨論,開始思考看電影的時候要怎麽自然地坐在陸忍旁邊,總之,肯定不能讓那個夏夏坐在他旁邊。

耳邊忽然聽到他懶懶的聲音:“我就不去了,明天有早課。”

早課?

對了,就是那門微積分。

“啊對,我也不去看電影了,我明早跟他一節課。” 接着陸忍的那句話說完,她十分配合地從桌上站起來,視線轉向他,“走吧,不然趕不上最後一趟輕軌了。”

對方側過頭看她,眉眼明麗又冷豔,似笑非笑:“好。”

二十分鐘後,市中心輕軌站。

時針緩緩走向十一點整,輕軌站兩旁的路燈并排伫立着,明亮又整齊。

馬上就是今晚最後一列輕軌,站臺上零零散散站着幾個等待的人,不遠處的綠色欄杆上還倚着一個頭發花白的流浪漢,手上舉着一個“homeless”的牌子。

在美國,這種流浪漢非常常見,他們通常會拎着一個髒兮兮的編織袋,手裏舉着用不同顏色的馬克筆寫的“homeless”的牌子,出現在城市中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比如商場,學校,以及輕軌站。

周燃青甚至見過站在紅綠燈正中間的那塊小小的三角形等候區裏的流浪漢,冒着被撞死的風險,在紅燈的間隙,抓住這幾十秒的機會,逐個去敲每輛車的車窗,乞讨現金,水和食物。

一邊在心裏漫無目的地亂想,一邊跟着陸忍走到售票機旁。

站在她前面的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聲不響走路的少年,停下腳步,回頭看她:“買票。”

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問:“你不買嗎?”

他往旁邊邁了幾步,為她留出買票的位置:“我有交通卡。”

“哦。”知道學校周邊的輕軌交通卡目前一次只能一人使用,點點頭,周燃青往前幾步,站在購票機前,準備買票。

看到機器屏幕上“Only Cash”的字樣,只好從錢包裏掏出一把硬幣來。

美國的硬幣非常難以分辨,不能靠大小,也不能靠阿拉伯數字,她通常都是買東西的時候抓出一把來,讓seller自己區分。

借着昏黃色的街燈,她試圖從手裏一堆硬幣裏找出來幾個25美分的面額。

搗鼓了半天還是分不出來,她順理成章地回過頭求助:“你能幫我分辨一下嗎?”

再怎麽說,他們現在也算是認識了吧,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白衣黑發的少年就站在她身後,正在興致缺缺地玩手機,聞言擡起頭來。

周燃青朝他伸出手,然後慢慢地攤開手掌心。

他卻沒有伸出手,很像是在委婉地表達不想跟她有肢體接觸的意圖:“你仔細看一下,1美分的硬幣正面是林肯的頭像,背面是聯邦盾牌;10美分正面是羅斯福,背面是橡樹和火炬;25美分正面是喬治華盛頓,背面——”

“停,美國的開國總統華盛頓長什麽樣子我還是知道的。”她有些洩氣地低聲嘟囔着,一張張查看手中的硬幣,直到找出幾枚25美分的硬幣,投幣進去。

心裏的那點兒煩躁開始擴大,他寧願這麽費勁地逐一跟自己解釋,也不願意簡單地從她掌心翻找一下。

這說明什麽?

“嘀”一聲,一張薄薄的輕軌票從閘口掉下來,她伸手去拿,擡頭,陸忍正站在洶湧如潮的晚風裏,仰頭望着空中清淩淩的一輪明月。

她不太能形容得出來他此刻的眼神,好像交纏着很多情緒,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怔怔看着,忽然聽到身邊一步一步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她扭頭,看到了剛才靠在欄杆上的流浪漢。

流浪漢蒼老渾濁的眼睛對上了她,兩人目光相投的一瞬間,他立刻迫切地靠近幾步,朝着她伸出手來,嘴裏含糊不清地說着“money”。

聽懂了他的意思,周燃青試圖從衣服口袋裏掏出剛才剩下的幾枚硬幣,剛要給他,就看見他揮了揮手,像是嫌少。

可是除了這些硬幣之外,她身上沒帶任何現金。

或許是因為她臉上稍顯為難的表情,眼前流浪漢的動作和眼神變得更加熱切,他快步過來,伸長手臂似乎想去摸她的裙子口袋,同時口中說着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只隐約聽到一些“Chinese girl”、“be friends”之類的字眼。

完蛋,她之前就聽沈瑜說過晚上回家一定要坐校車,不然在輕軌站很容易遇到一些性騷擾的流浪漢,專挑亞洲女孩下手。

身子下意識往後仰,她磕磕絆絆地開口,希望能夠用簡單的英語告訴他自己沒有錢,讓他離開。

在退無可退的時候,她倒進了一個陌生的懷抱裏。

沒有一絲絲猶豫,周燃青動作行雲流水地轉過身,反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定了定神,她擡起頭,只看到陸忍棱角分明的下巴,一雙眼睛平靜地望着前方的流浪漢,口中快速地在說些什麽。

想來流浪漢的膽子也不會有多大,不會挑有同伴的女孩下手,總之,兩人一番交談過後,面前的流浪漢拿起那個髒兮兮的編織袋,腳步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她仍然沒起身:“你跟他說了什麽?”

他低頭看她,語氣裏似有嘲諷:“my girl,聽不懂?”

愣了片刻,她嘗試着開口:“其實……”

也不是不可以。

卻突然被他平靜的聲音提醒:“抱夠了沒?”

“……哦。”咽回去了下面的話,她松開手,悻悻起身。

指尖上還殘留着他身上的溫度,耳邊的風聲突然變得更加強烈,擦着她的發絲呼嘯而來,周燃青擡頭看着他,突然覺得口幹舌燥。

就在此刻,伴随着“叮咚”一聲,陸忍擡起頭:“輕軌來了。”

他快步走過去,她回了神,趕緊小跑跟上。

夜裏十一點的最後一班輕軌可以用冷冷清清來形容,周燃青坐在最後一節車廂靠窗的座位上,數了數前面,除了他們之外,只有三個美國女生,坐在車廂的前半節,有說有笑的樣子。

轉頭,旁邊的陸忍正在低頭玩手機,她定睛看了看,手機屏幕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像是在跟一個人發微信。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粘了他一整天的夏夏,她抿抿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口:“誰啊?”

對方沒有擡頭,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室友。”

“哦。”心放下來了一半,又盯着他看了會兒,看着對方好像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她只好也跟着拿起手機,找到微信聯絡人,百無聊賴地從A翻到Z,又打開消息界面把所有的紅點都點開,卻一個也沒心思回。

最後,指尖停留在陸忍黑漆漆的頭像上,忍不住點進聊天界面,裏面只有她自己的獨角戲,最後一句話還停留在那句“拜托拜托”。

她歪了歪頭,開始在手機鍵盤上打字。

(你在幹嘛呢?陪我聊聊天吧。)

(我好無聊。)

耐心等待了一會兒,不管是手機還是他,都沒有反應。

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很招人煩,她還是忍不住一再打字,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回應。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趙予西這樣騷擾自己,她肯定再也不理他了。

想到這裏,她突然有點猶豫,聊天框裏的那句“回去的路程一共只有三十分鐘,理理我吧”怎麽也發不出去了。

手機忽然“叮咚”一聲,她低下頭,亮起來的聊天界面上清清楚楚一行字:“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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