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燃青第一次去休息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右側用層層磚塊堆積起來的牆壁中間放置的,正在劈啦啪啦燒着的壁爐。

美國人對壁爐很執着,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安裝,所以即便是他們這個室外溫度常年達到100華氏度,馬路地面熱得可以煎雞蛋的城市裏,每個房子裏也都裝有壁爐。

而此刻的休息區也已經被堵得水洩不通,不少沒有座位的人,直接靠牆盤腿坐在地毯上。

美國是一個自由奔放的過度,所以美國人都不太在乎形象,經常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裏席地而坐,如果第二天有考試的話,很多人甚至會在圖書館裏搭帳篷。周燃青剛出國的時候适應不了,生怕把自己的衣服弄髒,可是現在,才剛過一兩個月,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坐在剛被灑過水的草坪上了。

剛走進壽司店,就坐在角落裏的沈瑜向她瘋狂招手,她繞過其他所有人走過去坐下:“點餐了嗎?”

沈瑜點頭:“點了,還是鳗魚飯,炸天婦羅,和櫻花汽水。”

“不錯,你今天動作也太快了。”

周燃青簡直想為她鼓掌,因為食堂裏大部分的餐廳都是西方口味,比如芝士漢堡,披薩和炸雞,亞洲食物很少。于是這家日本人開的壽司店,就成為了亞洲留學生的最愛,在黃金時間段裏經常搶不到位置。

學校食堂裏的餐廳上餐速度非常快,沒多久餐品就被端上來,她把吸管插進櫻花汽水裏,攪了攪冰塊,咕咚喝下一大口。

身上的那股燥熱随之慢慢消退。

沈瑜夾了一塊鳗魚塞進嘴裏:“對了,我剛剛課上看見謝雲雲了,開學都一個多月了,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她來上課。”

“謝雲雲?”周燃青拆筷子的手頓了頓,雖然自己也私下打聽過,但還是忍不住又确認一遍,“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在泰國餐廳門口看見的那個女生?”

“對呀。”沈瑜點頭,“我幫你打聽了,學校裏面開科爾維特的女生不少,但是開紅色科爾維特展車的,目前就只有她一個。”

“而且,她今天來上課的時候,我問她了。”

周燃青好奇道:“問了什麽?”

“我裝作一副很羨慕的樣子問,聽說陸忍是你男朋友?本來是想恭維她一下,結果她聽完這句話之後表情變得無比難看,冷冰冰地回我說分手了。”沈瑜說到這裏,幸災樂禍地笑了笑,“看她那個樣子,估計還舊情難忘呢。”

“你這不是廢話麽,陸忍單身這件事我知道啊。”

上次在畫展偶遇的時候特地問的,她就算再喜歡一個人,骨子裏的高傲也不會允許自己毫無心理負擔地去挖人牆角。

“咳,別的我也問了,但是人家不告訴我啊,我提到陸忍的名字之後,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心不在焉的,接下來半節課都在發呆,我再問什麽根本就不理了。”

晃了晃汽水裏的冰塊,周燃青若有所思:“距離我第一次見到他也就過了一個月吧,這麽快就分手了啊。”

“分了不好麽,他倆不分,怎麽能輪到你啊。”沈瑜聳聳肩,“再說了,你不就是一時興起麽,怎麽還關心他什麽時候跟前任分手啊。”

“是啊,”周燃青放下汽水,笑了笑,“是不該關心。”

昏黃燈光下的驚鴻一瞥,纏綿晚風裏的搖晃身影,曲折長廊盡頭的無意轉身。

他在她心裏是許許多多個碎片,鋒利的,冰涼的,形狀不一的。

是他不想讓她看穿,所以他永遠只能是碎片,永遠不完整。

如果永遠都無法完整,碎片會有感情嗎?

旁邊沈瑜吃完鳗魚飯的最後一口,拿起手機看了眼:“哎,趙予西給我發微信了,明晚八月唱K,他請。”

她還困在自己的少女心事裏,興致缺缺:“沒興趣。”

“我先問問他都有誰吧,要是有程雅麗的話,我也不太想去了,真的看見她就煩。”

周燃青忍不住笑,“是因為她把你之前那個學長搶走了吧。”

之前那個沈瑜天天念在嘴邊的籃球打得特別好英語講得特別流利的,帶她去吃中餐的學長,不知道怎麽回事,半路被程雅麗截胡了。

沈瑜确定程雅麗一定知道她正在釣這個學長,所以确定戀愛關系那天特地發了條公開的朋友圈,明擺着是發給她看的。

“雖然我也沒多喜歡那個學長,但是程雅麗這種半路截胡的女生也太不招人待見了吧。”說着說着,突然停了一下,“哎,他說陸忍也可能會來,他明晚上班。”

周燃青有點懷疑:“他明晚真的上班?我去八月好幾次了,都沒見着他。”

“騙你幹嘛。”沈瑜晃晃手機,“趙予西說的,我可沒告訴他你在追陸忍。”

糾結了一番,最終,她決定過去碰碰運氣:“行吧,反正去了也不會掉塊肉。”

打開手機,屏幕上顯示現在是下午兩點三十五分,她放下手機,從愛馬仕herbag裏拿出一個化妝包,開始在衆目睽睽下認真補妝。

沈瑜盯着她看:“幹嘛,你今天下午不是沒課了嗎?”

視線依舊一眨不眨地看着化妝鏡,她補完粉底,正在塗口紅,非常專心,“有啊,有一節電影鑒賞。”

“電影鑒賞?”沈瑜仔細想了想,“不可能啊,你有這門課我怎麽會不知道。”

滿意地對着鏡子照了照,她把口紅轉回去蓋起來,重新塞回化妝包裏:“不是我。”

三十分鐘後,能夠容納上百人的階梯教室已經擠得人滿為患。

這門電影鑒賞是一節幫助學生從電影中品味人生,樹立健康三觀的,相對比較輕松的選修課,每次上課內容都是觀看一部電影,然後回去寫電影鑒賞,教授根據paper來評分。

原本,他們都以為這是一門水課,所以第一篇鑒賞很多人都是Google了一下随便寫寫,結果分數下來,120個學生裏只有36個在及格線以上。

這下子,原本天天翹課的人也不敢了,全都老老實實來上課。

畢竟出勤分也占了一大部分。

夏明瀚跟她抱怨了很久,然後告訴她可以到課上來找陸忍,這節課太大了,教授不點名。

她問陸忍下一節課會不會來,他答,陸忍從不翹課。

當周燃青穿着一條白色束腰長裙,畫着精致妝容走進教室的時候,她原本以為找到陸忍會花費一些功夫,但是完全沒有,人群裏他像是一顆行星,而她追随着他的軌跡。

階梯教室的中間排,他選了個窗邊的位置,正在低頭玩手機。

像是感應到了她的視線,他忽然擡起頭。

視線在空氣裏交織的瞬間,他好像對着她笑了笑。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她從第一排慢慢朝他的方向走過去,發現他旁邊的那個座位沒有椅子。

提了提裙子,她走到教授後排的角落裏,費勁兒地拉出來一把看起來髒兮兮的破椅子,随手拍了拍坐墊上的灰塵,拖到他的座位旁邊,抱着包包坐了上去。

“好巧啊。”她整理了一下長發,回頭看他,笑得燦爛。

陸忍的視線終于從手機上移開:“你課表上有這一節?”

“之前沒有。”她從包包裏拿出筆記本,俨然一副要認真聽講的模樣,“可你修了這節課啊,所以我自己在課表上添了一筆。”

話音未落,一個穿着西裝個子很矮的韓國教授抱着電腦走進教室,開始投屏。

這個韓國教授姓金,在留學生圈子裏挺有名的,據說,他不太喜歡中國學生,在作業評分的時候看到中國名字會尤其嚴厲,有好幾個人都跟她說過,最好不要選修他的課。

他一邊用遙控器拉下大屏幕,一邊簡單地說:“同學們,今天我們一起來觀賞一部由美國導演Nick Cassavetes 2004年執導的愛情電影,《The Notebook》。”

周燃青把這個電影的名字Google了一下,發現原來是那部很有名的愛情電影,戀戀筆記本。

韓國教授從u盤裏找到這部電影,然後打開:“大家要認真看,看完之後寫鑒賞論文,下周一發到我郵箱裏來。”

捕捉到這句話裏的關鍵字“寫”、“下周一”以及“郵箱”,她立刻明白過來是在布置作業。

伴随着教室裏的竊竊私語,她有點得意地扭過頭:“你是不是很羨慕我?”

陸忍打開了那本課堂筆記,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但并不影響她的獨角戲:“幸好我沒修這門課,沒有完成作業的煩惱。聽說他打分特別嚴。”

準備工作都做完之後,教室裏的白熾燈一排一排被熄滅,她在一片黑暗裏去尋找他的眼睛,聽見他慢條斯理的聲音:“你大概要把課表上的課全都withdraw,才不會有煩惱。”

……傻子都聽得出來他是在諷刺她。

脫口而出就要反駁,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教授讓大家安靜,電影要開始了。

所有人的目光被迫聚焦在大屏幕上,整個教室安靜到落針可聞。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這部好評無數的浪漫愛情電影的時候,她已經忘記了剛剛的不愉快,扭頭去看他:“陸忍,你看過這部電影嗎?”

他點頭。

“好看嗎?”

黑漆漆的教室裏無比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屏幕上,她忽然很想跟他說說話。

他依然點頭,好像不想跟她交談。

“哪一段劇情最讓你印象深刻呢?”她不依不撓地追問,借着屏幕投射下來的一寸光,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慢慢湊近他的臉。

在自己的鼻尖快要貼到他白色領口的時候,他終于回過頭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情緒向來難以分辨,但千真萬确第一次在她身上停留。

她陷入了雲端裏,直到視線裏看到他伸過來的一只手,黑暗裏格外清晰。

那只手很快就走完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隔着衣袖慢慢握住她的後腦勺,沒等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自己的臉已經一點一點被轉向大屏幕。

他的手收回得很快:“自己看。”

盯着大屏幕,周燃青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棉花一樣,從雲端慢慢落下來。

完全無法正常思考,因為她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裏找到自己,哪怕再短暫。

在疾風驟雨般的心跳聲中,她的思緒忽然變得清晰,他好像不喜歡跟別人發生肢體接觸,不管是第一次伸手去摸謝雲雲的發卡,還是第二次沒有接過那根被美國女孩吸過一口的煙。

想到這裏,她心裏那點兒隐秘的難過莫名其妙地被安撫下來。

他對每個女孩都是這樣的,不是因為在這些女孩之中特別讨厭自己。

坐正了身子,她開始乖乖看電影:“好吧,看完了你要告訴我。”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沒有突發奇想要修文的話,每晚11點過後來看應該就有了。感謝在2020-03-30 00:35:19~2020-03-31 22:34: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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