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以為她能稍微歇一歇。
結果第二天，天忽然暗了下來。
廣播裏吆喝着，讓他們趕緊的去空滴把麥子給收起來，千萬不能進水，說急眼了就說着要是沒收完的，就留給你們過年當糧食。
其實這也算不得上是急眼。
畢竟沒糧食的時候，就算是發芽的麥子都是好糧食。
可是今年是大豐收，滿村都覺着該過個舒暢的年了，要是分下來一堆發芽的麥子，那還吃個啥。
所以聽到這話後，不管男女老少的，都蹭蹭的沖向外面。
知青隊的也不能免俗。
一窩蜂的朝外跑。
于山山一甩衣服，消瘦的身形加上那一蹦一跳的姿态，跟個猴子沒什麽兩樣：“同志們，沖啊！哥可一點兒都不想吃那粘牙的玩意兒！哥還等着年底隊裏再殺豬，弄個肘子吃呢！抱着啃，啊不行了，想想我這哈喇子诶！”
“你可得了吧，一個豬就幾個肘子，還輪到你抱着啃，你能喝上肘上炖得湯就算你有本事。”一個紮着麻花辮的女聲笑着怼着，陸青青記得，似乎叫齊愛芬，是個挺內向的女孩，沒想到今兒會主動接茬互侃。
于山山愣呼了下，“那……那也行啊！！肘子湯泡馍，我能吃十個馍馍！”
大家都哈哈的笑了起來：“于山山你知道嗎？前我才看到一只羊，忽然不知道啥原因就死了，別人給宰了，破了肚，才看到那草包都撐爛了，說就是因為從來沒吃過好料子，不知道咋回去，跑到糧食堆裏去了，一頓活活給撐死了。”
“那不成！哥這肚子化鐵成剛啊！只要給我肘子就行。”
“哈哈哈，瞧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于山山哼了聲：“你們有出息，想一想，剛剛出鍋的肘子，撒上一層小蔥，那肉炖的稀爛，拿筷子一夾，就跟豆腐一樣，入口即化你們知道是啥味不，那是仙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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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一來唱二人轉的劉長勝順勢接了下來：“兄弟姐妹們，知道啥叫仙味不？那就是這小子估計從哪個畫報裏扒拉下來的詞，聽聽就成了，咱們可不能當真！萬一肘子就是得有嚼勁才好吃呢！說出去讓人笑話咱們，一隊的人連肘子都沒吃過。”
“啊呸，回頭人家就該笑話咱們，只吃過豬皮！”
“胡扯！前兩天不還吃了豬肉，你這小子陰得很，趁着我不注意，不知道偷摸的吃了多少！”
陸青青簡直要笑噴。
這倆活寶，以後改行去當相聲那是妥妥的發財之路啊。
一行人雖然扯淡，但是腳步卻沒有放緩。
就這麽頂着呼呼的風，邊聽着頭前倆在哪兒邊一路小跑，邊胡扯雞毛蛋的，後面的人跟着笑就成了，嘻嘻哈哈的笑聲，連着一路，此刻絲毫不因為窮困，饑餓，離開家鄉而難過。
他們趕到空地的時候，天空已經開始滴答滴答，豆大的雨點子，噼裏啪啦的。
他們知道，這發芽的麥子，是吃定了。
但是你是要餓着呢，還是吃發芽的麥子，這不就很好選了。
“兄弟姐們兒！開幹啊！”
“得嘞！”
大家迅速投入到工作裏，開始裝袋，背起來，然後往返于糧倉和曬糧食的空地之間。
這會子好像也感覺不到什麽累。
起碼陸青青是這麽覺得的。
她沒想過自己能這麽适應。
一趟一趟，衣服已經全部濕透，眼睛被雨打的睜不開眼，但是手心是熱的，一袋一袋的糧食在雨中快速被裝起來。
于山山和劉長勝一開始還能胡吹大山，漸漸地，也不再說話。
可是糧食太多太多了。
就算是打了氣，好像也很難裝完。
他們一行人，從吃飽了飯就竄出來幹，一直忙到，手腳冰冷，嘴唇發白，肚子裏升起一陣一陣的灼燒感。
陸青青的身體出現問題，她嬌乖習慣了。
她站不起來卻不敢走。
畢竟才剛剛維持好的關系，今天在路上那種聊天的氛圍，是她喜歡的。
還是唐曉光看了一眼，發現不對勁，嘀咕了一句：“幹不了就趕緊走，回頭暈了找誰。”
見陸青青當做沒聽到似的，哼了聲繼續低頭幹活，然後撞了小半袋子的糧食，又蹭的站起來：“我帶她過去休息一下。”
聽到的都揮揮手，沒人主動出來刺她。
陸青青被扶起來，軟軟的靠在她的身上：“小唐唐，你這樣子，我會覺得你喜歡我的。”
“……你再胡亂說，我就給你扔水裏去。”
陸青青笑嘻嘻的，“你舍不得的~”
唐曉光憋了一路，剛到能遮雨的地方，哼的一聲就扔了：“舍得了！”
陸青青嬉皮笑臉的，可是腦袋暈眩的讓她很快就笑不出來。
“你歇會吧，我走了。”
她無力的揮揮手。
這場大雨，讓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一種聲音，她聽着雨聲昏昏欲睡，可是肚子的饑餓，卻讓她沒辦法睡着。
軟糯的肘子……
該死的于山山，沒事幹嘛非要在幹活前說什麽肘子。
她現在也好想吃。
然後她就聞到了一股肉香味。
不是肘子，但是絕對是肉！還得是醬香的那種。
她嗅了嗅，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塊……醬肘子。
這還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可是再一擡眼，她吞了吞口水，縮了縮身子：“是秦晔同志啊，你不去收糧食，來這裏幹什麽。”
秦晔站在雨中，她站在糧倉外伸出那點屋檐下，兩個人進行了長達三十秒的對望。
只是雨霧太大，陸青青看不太清別的東西，就只能看到面前的醬肘子，你看它的色澤，如此紅潤細膩有光澤，一看就是個受過了大料熏陶的好肘子。
她。
她。
她威武不能屈。
“給你的。”
陸青青抱自己抱的更緊了，事出有亦必有妖。
然後他把肘子朝着她懷裏一扔：“趕緊吃，別人看到了會說閑話。”然後就在雨霧裏快步離開。
她撓撓頭，看不準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不會是給她下毒了吧！
她捧着肘子聞了聞，用牙齒小小咬下來一塊皮。
濃郁的味道在她口腔裏炸開。
她的腦袋裏如果有指揮平臺的話，現在平臺一定是寫着一句話：吃！大塊的吃！咱絕對不做餓死鬼。
她成功的接收到訊息，并且快速的啃了半個肘子，等打了個嗝後，她才後知後覺的回神，現在平臺上的話已經變了，變成了亂碼。
先是，這是有毒的嗎？是不是要死了。
再是，天啊，她吃了誰的東西！她吃的秦晔的東西，回頭秦晔不會過來跟她要一頭豬作為賠償吧！他到底啥意思，為什麽會送肘子，不對不對，他怎麽知道她想吃肘子！
逐日此類的話，一直到她看到知青院的人走過來的時候，這才收回雜亂的想法，急忙的把剩下的半個肘子急忙的藏在一邊的草垛裏。
然後站起來跟他們一塊進了糧倉。
可是就這麽一會功夫，她一回頭，正好看到了不知道誰家的大黃，蹭蹭的跑了過去，發現了半個肘子，那尾巴跟個螺旋槳似的轉了起來，快速的哏起來肉，撒着歡的就跑了。
不是，哥！
你這樣就不對頭了，那是……那是帶毒的，你吃了會嗝屁的。
“在看什麽呢？”旁邊人問着。
陸青青擺擺手：“看到一只狗，長的還挺可愛。”
一行人進了糧倉，開始新一輪的忙碌。
這些麥子不能悶着，必須要把能拯救的全部拯救出來，沒拯救完的，就是他們的飯。
等徹底忙完後，他們端起來隊裏分的糧食，雙手都要特麽要顫抖了。
難得的好菜，豬血炖白菜，一人倆雜面饅頭。
陸青青邊吃着沒有什麽味道的菜，邊內心淚奔。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沒斷！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