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喝醋（一）
盒飯的菜式和口味都不盡如人意，只能當飽，林涵音并不介意。這幾年雖然他越來越紅，但一直保持着和大夥一起吃盒飯的習慣。除非有人單獨請他出去吃。
但是鹵雞腿真的不怎麽樣，吃在嘴裏的口感怪怪的。
正在林涵音想扔掉雞腿，和褚俊文聊聊如何讓制片人提高盒飯檔次的時候，導演大呵一聲，“涵音，過來！”
褚俊文看看站在旁邊的連續和甄佳琳，神色淡淡，“祝你好運。”
林涵音拿餐巾紙抹嘴，笑得風度翩翩，“我更樂意和你分享這片好運。”他朝人堆走過去，連續、甄佳琳都看着他，江悠然也是一臉笑意。
“導演。”
他跟這位導演沒有合作過，但大名如雷貫耳，據說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已經二十多年，如今也是五十多歲的年紀。
“你跟悠然搭一下。悠然，你先代入一回甄小姐的角色。”
稱呼決定親疏。
林涵音和江悠然心知肚明，不管是出于導演的稱呼還是對于導演讓他們先來一遍的目的。
連續目光深沉，看不出任何。
甄佳琳有些難為情，但端的是落落大方。
“就在這兒。”方便甄佳琳近距離觀察學習。
甄佳琳飾演的是青樓裏另一位風塵女子青滟，但她原本是良家婦女，因家中長兄娶妻無銀又有一張清秀的臉而被爹娘賣進青樓，是以她骨子裏有自卑，但也有驕傲，是以她一邊愛着恨着爹娘，一邊羨慕着又嫉妒着紅棉。
林涵音跟江悠然合作過，劇本又已吃透，對這樣的演繹手到擒來。江悠然是視後，不是空有其表，何況跟她演對手戲的人又如此優秀，一場戲輕輕松松的演完。
這是一場女配單方面和女主争奪客源的戲，這是一場十分賞心悅目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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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紅棉是以悲慘的身世打動觀衆，那麽青滟則是以嚣張跋扈打動觀衆。江悠然将這種嚣張跋扈拿捏得恰到好處，對女主的不屑，對男客的勢在必得。林涵音配合得也恰到好處，任由江悠然窩在他懷裏興風作浪、為所欲為。
如果這不是演戲，恐怕很多人都會表示，這真是一對天作佳偶。
連續始終動也不動的欣賞着。
導演轉過頭來問甄佳琳，“看清楚了麽？”
甄佳琳點頭，“恩！”她看得一清二楚，這兩位演員真是郎才女貌啊。
“那就試試吧。跟涵音搭一下試試。”
江悠然識趣的退至一旁。她更想聽到的是導演放她離開，至少讓她有時間去吃口盒飯，而不是站在這裏欣賞甄佳琳拙劣的表演。但面子上當然不露痕跡。只是……似乎有點冷。
林涵音是專業的演員。
甄佳琳和江悠然不同，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有哪怕只是龍套經驗的演員，只有一腔熱情，所以不能指望她帶着演技入戲。
早半天他在戲外觀察過，甄佳琳入戲慢，而且演技僵硬。勾引男人應該是風塵女子與生俱來的本事，何況青滟從小就有一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可甄佳琳不會勾引男人。再換句話說，她沒有完全入戲，她在跟戲中的男演員保持距離。歸根結底，甄佳琳有的其實不是對演戲的熱情，而是好奇。
是以，林涵音不得不做一個引導者，引導甄佳琳入戲。
跟江悠然對戲時，他是男主。跟甄佳琳對戲時，他給自己設定的是一個光顧青樓的常客，是一個普通人。
氣場全收，再釋放出來不過是一個家産萬貫、不務正業的公子哥。他一把拽住青滟的皓腕，輕輕一拽将人帶入懷裏，笑得猥瑣的臉埋在她的發間到玉頸再到胸前。就好像青滟身上撒了迷魂粉，他貪婪的呼吸着，擡起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貪婪、眷戀又愉悅的凝視着青滟的眼睛。
甄佳琳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雙眼，仿佛能将人吸進黑洞裏，一下就忘了自己是在演戲。她以為自己就是青滟，而眼前的男人為自己神魂颠倒。
青滟笑眯眯地望着他，仿佛望着滿天星辰，但因為他眼睛裏赤|裸裸的欲望，她又有些不屑。愛戀深情和不屑是沖突的，又是兼容的。她縮在他的懷裏嬌聲細語。
公子哥一笑，另一只手托起纖纖柔荑在唇邊輕吻，而後拿起一只葡萄逗弄她，葡萄和指腹在她柔軟的唇邊流連，等她佯裝薄怒，他終于将葡萄送入她口中，而後輕巧的在嘴邊偷得香吻。
青滟不怒反笑，嬌嗔的模樣叫人骨頭都酥化了。
“不錯。”
江悠然站在連續的側前，看林涵音不動聲色地刷的一下站起來，忍不住發笑。忽略演技，甄佳琳絕對稱得上是大美女，不知道林涵音為何如此退避三舍。
林涵音不動聲色的與甄佳琳保持距離。
甄佳琳才聽到一句“不錯”時還有些發懵，不知是戲裏戲外，楞了一下才發現她剛才跟公子哥的一場調情只是演戲，登時眼睛一片清明。察覺自己的失态，她望向連續。
連續的眼睛依舊是深邃的，他的目光不知從何處收回來，也望向她，眼中淌着鼓勵。
甄佳琳這才松了口氣，跟林涵音道：“剛才謝謝。”
“同事之間互幫互助，應該的嘛~”
甄佳琳真心實意且落落大方地微笑。
導演稍微滿意，但眉宇是皺着的，“剛才演的不錯。但你一開始并沒有入戲，是涵音強行幫你入戲。如果沒有人帶着你，你依然演不出來。”
連續道：“今天才第一天拍戲，佳琳還有些不适應，又是女孩子，還望付導多點耐心，稍微提點提點。”
導演擡頭望一眼甄佳琳，他結婚遲，孩子還不到二十，那才是小孩。像這樣雖然看起來才二十出頭，但已經二十六七的，在他眼裏已經不是孩子，而是成年人了。因為她一個人而耽誤全劇組，不僅拍攝進程慢，而且燒錢，還拉低全劇水平，實在不劃算。但投資商是老板，他願意燒錢，在他可忍受範圍內，他也不介意。
“付導，讓您費心了。”甄佳琳道歉。
“今晚我做東，請劇組所有人到溫瑞放松放松。”
導演皮笑肉不笑的答應了，這才放走所有人，自己也吃飯去了。
褚俊文看戲許久，手裏的飯盒早就扔了，也看清了幾個人。
江悠然和林涵音并排走，小聲嘀咕着，“餓死我了！今天夥食好不好，我要不明天自己開竈吧？”
“那我能不能請江姐帶我一份啊~”林涵音哥倆好似的說。
“你拿什麽回報我？”
“江姐美麗動人、善良溫柔，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了~”林涵音眨眨眼，笑得一臉蕩漾。跟江悠然合作的早，那會兒林涵音還沒有完全改掉撩娛樂圈人的習慣。現在雖然收斂了，但在熟人面前，依舊如故。
褚俊文在旁邊笑，“那江姐肯定也不介意多我一個。”
江悠然笑罵：“你們倆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江悠然接過助理遞來的白開水先喝了一口，才打開飯盒吃飯。
連續和甄佳琳并行而來，後者面對江悠然時十分抱歉，帶着歉意的笑容道：“江姐，今天辛苦您了。我那個……演技不太好，給您拖後腿了。其實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特別愛看你演的電視劇，一部都沒落下！”
褚俊文偷笑。
林涵音低頭扒飯。
“謝謝。剛開始拍戲NG很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
“叫江小姐費心了。”連續盡職盡責地充當着未婚夫的角色，“正好還有點時間，不知道江小姐願意和我們一起吃午飯嗎？”
“連先生不是請我們晚上去溫瑞放松放松麽。”
“那請江小姐下次務必賞光。”
很官的官腔。林涵音看着有點陌生，而這份陌生全是為了甄佳琳。甄佳琳羞紅了臉被護在身後，連續為她遮風擋雨。
甄佳琳扯扯連續的衣袖，小聲說：“那我也不出去吃了。”
連續點頭，“也好。”他安慰道：“不要有壓力，有什麽事都跟我說，我會盡力幫你。”
“恩。”
“我先走了。”
真是好恩愛的一對啊。
林涵音吃完盒飯，喝了一大口茶。
“涵音，吃飽了嗎？”
他瞄了眼江悠然手裏的飯盒和飯盒裏的飯菜，咧嘴一笑，“我很撐！不如你問問俊文，他吃完應該已經消化了。”
“那好吧。”江悠然不甚在意，扔掉半盒飯。
林涵音一臉憐惜的看着她，有點擔心萬一風大把人給刮跑了。
連續的腳步微頓，又繼續向前。
稍作休整。
江悠然和褚俊文已經聊開了，林涵音偶爾搭一句話。倒是甄佳琳，不把自己當外人，時不時□□去聊兩句，但也不熱情過分，顯得親切而不是反感。
林涵音抱着劇本看，視線卻沒有焦點。
他想起五年前他剛進娛樂圈拍《命途》那會兒，連續唯一一次去片場探班時，走的時候是不是就像今天這樣，挺拔的背影，毫不留念。
也不是。
至少他今天走之前跟甄佳琳說過了，也打過招呼了。可是那時候給他探班時，他一句話都沒有，一個标點都沒有。他連背影都沒有看到。
還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林涵音将苦笑吞進肚子裏。
下午的拍攝進度依舊如早上，但在林涵音帶着甄佳琳入戲後，跟江悠然對戲時，江悠然也會帶着她入戲。只是碰到不是直接臉對臉時，甄佳琳的演技又回退到原地。
導演氣得臉色發青，但只是嚴厲地訓斥了幾句，畢竟這是帶着後臺進組的，還硬生生把原本定下的女二給擠掉了。不過聽說原本演女二的女藝人前幾天剛接了部新戲，而且是女主角。
下晚收工的早，導演帶着全劇組去一個小時前連續給他發的短信上的地址，溫瑞酒店大包間，吃飯。
今天工作第一天，縱使甄佳琳演技不好拖累了全劇組，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加上這頓飯，至少這段時間內，甄佳琳在劇組的日子是好過的。
連續打的算盤很如意。
但只要甄佳琳的演技沒有進步，那麽吃再多飯也沒有用。
林涵音其實沒想得通，連續撤了對《如煙》的投資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将甄佳琳塞進《暗娼》的劇組裏。對《如煙》是對原小說的喜歡，難道對《暗娼》也是對原作的喜歡？
包間裏一下子塞了很多人，唧唧喳喳，熱鬧非凡。
林涵音、褚俊文、江悠然、導演、制片人、連續、甄佳琳等人一桌，林涵音和連續中間隔了好幾個。
圓桌上擺着轉盤，轉盤上有很多菜。
連續和導演、制片人等人聊得很開心，偶爾回頭幫甄佳琳夾菜。甄佳琳全程嫣然巧笑，時不時與旁人說兩句，碰下杯子。
輪完導演、制片人，連續又來輪演員。雖然隔了人，但并不影響他跟褚俊文、江悠然和林涵音聊天，幽默風趣、侃侃而談。
林涵音全都應承下來。對于帶新人，他一點都不反感，如果新人有潛力的話，那就更好了。
只是甄佳琳嘛……他低笑。
“涵音，你想什麽呢？”
“我在看那兩只對蝦眼睛裏有沒有對方。”
江悠然無語的瞄一眼配合着她低頭低語的林涵音，嘆氣，“我不能再吃了，不然最近的減肥就白費了。看到不能吃，最幸福的折磨啊！”
林涵音夾了一只對蝦拆着吃得津津有味，被江悠然怒瞪。
連續餘光掃過，俨然看到一男一女偷偷摸摸的打情罵俏。他眼皮子微微下耷，仍舊談笑風生。
“我們走吧。”
“怎麽走？”
“我裝醉，你送我回去。怎麽樣？”江悠然低聲說。
林涵音眼神熠熠，拿餐巾紙優雅地擦手，然後去了趟包廂內的洗手間把手洗幹淨。回來的時候，他看見江悠然一手支着額頭，似乎在假寐。他聲音放得不高不低，“江姐？江姐，你醉了？”
江悠然模模糊糊的應聲，借着林涵音伸過來試探的手癱軟下去，被林涵音雙手穩住，呢喃道：“我沒醉，我就是有點頭疼。”
“江姐？”林涵音似乎無奈，擡頭望着導演和連續，說：“江姐醉得不清，要不我先送江姐回去吧。”
導演喝得高興，揮手點頭。
連續笑說：“那就麻煩涵音了。”而後如無其事的繼續談天說地。
林涵音于是半摟着江悠然，慢吞吞地離開了包間。臨走前，他看見褚俊文意味深長的眼神，嘴角差點沒忍住上揚。
他的目光被連續注意到，仿佛在說林涵音和江悠然只是拿醉酒當提前離開的借口，實際上不過是去一起去做別的更有意義的事。連續忽然眯了眯眼，後半段的晚飯有些心不在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