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花
啊,果然最讨厭這樣肆意玩弄別人感情、性命的人了。
傅淩衣垂眸,長睫掩去他漆黑鳳目裏的冰冷。
但是相比生氣憤怒,他更應該做的是盡快找出兇手是誰。
他現在所能得到的線索是那個女尼死前留下的“無”
如果這女尼要說的是兇手的名字,那她是要說兇手姓吳?還是伍?
傅淩衣沉思,說起來江湖上有什麽姓無的?
因為之前在車上看過名人錄,傅淩衣也不至于對此一無所知。
吳端、吳潛淵、無花……
無花。
這麽一想,傅淩衣反倒被自己這個想法驚了一下,他雖只見了無花一面,但也着實覺得無花出塵脫俗,說句誇張的,縱然唐僧再世,玄奘複生,只怕也不過如此。
不過,傅淩衣的經驗告訴自己,若只憑既往印象做決定是十分不理智的行為,也許很有可能錯過重要的東西。
總之,傅淩衣已有了決定,只要和吳有關的人都不能放過。
無花也是一樣。
回去和楚留香商議吧。
不過在這之前,他要先将這女尼和枯骨入土為安。
傅淩衣俯身,目光如水看着這僧衣千瘡百孔,身染塵土鮮血的女尼,一只漂亮修長的手覆在這女尼的雙目上,聲音淡而低沉:“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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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淩衣知道若要一個無辜枉死的人走好,那只有找出幕後真兇,才足以慰藉亡靈。
傅淩衣回到城裏,夜市已闌珊。
他此刻又是疲乏,又是饑餓,但腦子還在不停運轉着。
他和楚留香去找孫學圃這黑衣人定然清楚,他本來也有機會将孫學圃殺人滅口,但他并沒有這樣做。
而是選擇借孫學圃之口,說出‘烏衣庵’,再假冒‘素心大師’,将他們誘入歧途,被他們看出破綻後又立刻殺了烏衣庵的女尼。
那烏衣庵中的枯骨是素心大師?還是那具中了暗器的女尼是素心大師?
唔,傅淩衣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想的問題腦殘了。
很顯然,那具枯骨是素心大師了。
根據那幾封信的時間,再加上那具屍體的腐化程度,想來那黑衣人在秋靈素發出信後便動手殺了知曉內情的素心大師。
但……等等,那黑衣人既然一心隐瞞又為何會讓秋靈素發出這幾封信?
秋靈素分明已身處險境,又怎麽能發出這幾封信?
這黑衣人是怎麽想的?
傅淩衣揪了揪垂在胸前的長發,覺得自己腦子要炸了。
眼下有許多疑問,也許他和楚留香的猜測是正确的,但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們的想法是對的。
說到底,他們現在獲得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不過有問題總比什麽都沒有好,只要朝着解決問題的路走就對了。
“淩衣。”
是楚留香的聲音。
傅淩衣擡眸看去,楚留香居然将臉上的人皮面具去了,英俊的面容在夜市的燈光下看起來有種溫和清朗的味道。
傅淩衣眉間冷意換作溫和:“楚留香。”
他突然一笑:“我餓了,你請我吃飯吧。”
本來想回快意堂的,不過既然遇見了楚留香,那就在外吃點特色小吃,順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楚留香。
燈火下。
紫衣青年負手而立,如墨的長發被晚風輕輕吹拂。
那勾唇一笑,簡直美到沒朋友。
對他笑沒免疫力的楚留香: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好。
兩個人等着飯好的空,相互交流了下。
傅淩衣将自己的猜測沒保留說給了楚留香聽,有關秋靈素的猜測,和無花的。
楚留香下意識覺得不可能:“無花那樣淡泊名利的人怎麽會跟這件事扯上關系?”
傅淩衣對于楚留香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奇怪,誰也做不到懷疑妙僧無花,傅淩衣轉了轉茶杯道:“自然,妙僧無花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與這件事有關系,但是楚留香你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妙僧無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你真的知道嗎?”
楚留香無言以對,誰也不敢說自己對一個人是完全了解的,尤其是對着這個有着神秘的妙僧無花。
傅淩衣道:“那女尼死前說了一個‘無’字,所以對于可能和無有關的人……”他頓了頓,淺啜清茶,認真看着楚留香道:“所以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感官而有任何不智的想法行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話是這樣說,但還是覺得有點……不敢相信。”
“您二位的馄饨好了,請用吧。”
說話間,馄饨鋪的老板已将兩碗馄饨擺上了桌。
傅淩衣楚留香道了聲謝。
一聞馄饨的清香,傅淩衣更覺得餓了,他迅速舀了個小馄饨,吹了吹,小心咬了一口。
一個馄饨下肚,傅淩衣心情愉快了,他又安慰楚留香道:“我覺得不管你想不想最好還是調查一下無花,若他不是,那便證明了他的清白,你也可以放松了。若他是,唔,我不說天理昭昭之類大義凜然的話,最起碼,能讓你免了神水宮的麻煩。”
楚留香嘆道:“我自然希望此事與他無關,但他若是。”楚留香忽然又微笑起來:“但他若是,我也只能揭穿他的秘密,并不能制裁他,因為我既不是法律,也不是神,我并沒有制裁任何人的權力。”
傅淩衣捧起碗,雙眸含笑:“楚留香,為你的覺悟幹杯。”
楚留香笑着擡碗,挺配合的碰了碰碗沿:“幹杯。”
越相處傅淩衣越覺得楚留香這人的确是個不錯的人,他能在楚留香身上感覺到……那種在大唐江湖所有的尊重平等。
大唐的江湖是波瀾壯闊、恢宏大氣的,在哪裏販夫走卒、俠客高人、文人墨客、舞姬樂伶都是一樣的。
他們可以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他們可以一起并肩作戰、他們也可以一起嬉笑怒罵指點江山。
但來到這個世界,傅淩衣發現這個世界的江湖不是這樣。
不是不好,也不是沒有精彩的人物,只是和大唐相比……這裏不夠自由。
這裏的人沒有大唐的人那麽……平等尊重。
但楚留香不一樣,他很自由,他的心不拘泥于這個江湖。
他尊重每一個人,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
他不自我,也沒有自以為是的傲慢,無傲氣但傲骨不可折。
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
楚留香無愧是江湖上的傳奇人物。
傅淩衣忍不住道:“楚留香,如果你是我那裏的人,你一定會交到很多朋友。”
楚留香哦了一聲:“你那裏?”他不解疑惑道:“淩衣你是哪裏人?”
總感覺傅淩衣……有些很讓人不解的地方。
比如衣服,那種布料、刺繡、做工……
傅淩衣額了一聲,默默捧着碗喝了口湯:“那、那個……楚留香趕緊吃飯!我們還要去快意堂。”
楚留香:“……”總這麽僵硬的轉移話題真的沒問題嗎?
但是……就算一直這樣僵硬的轉移話題也沒什麽。
就像小孩子一樣可愛。
吃完飯,兩個人并肩回快意堂。
突聽身後蹄聲驟響,一人輕叱道:“閃開!”
傅淩衣身子剛避開,已有一匹馬自他身旁沖過。
馬上人黑色的鬥篷,迎風飛舞,露出裏面火紅色的緞子,人馬急馳而過,險些将傅淩衣撞倒。
若是平常,壞脾氣的傅淩衣肯定一袖子把人甩下來了,但,現在傅淩衣愣住了。
下一秒,他身子突然一晃,竟然追上了那黑袍人,修長有力的手指死死抓住了對方的兜帽,那黑袍人竟生生被他扯了下來。
駿馬長嘶一聲,堪堪停了下來。
那黑袍人的兜帽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來,鼻梁削直,薄薄的嘴唇,漆黑的眉毛下是一雙深沉的眼睛,深沉得瞧不見底,沒有人能瞧得出他的心事。
這張臉幾乎是完美的,這少年整個人都幾乎找不出絲毫缺陷,這種奇異的“完美”,竟完美得令人可怕。
但此刻,黑袍少年漆黑深沉的眼睛幾欲噴火:“你做什麽?!”
他的語聲冷漠、尖銳、短促,很像一點紅的語聲,但卻和中原一點紅的有些不同——兩個人的語聲都像是刀,只不過一點紅的刀已生鏽,這少年的卻是吹毛斷發之利刃,一點紅的語聲凄厲陰森,這少年的卻是暴躁急促。
楚留香還是第一次看到傅淩衣這樣的表情,忐忑、暴躁、急促,他修長的手指緊緊握在了一起,直至骨節發白。
楚留香一時呆了。
傅淩衣只是盯着這少年,一字一句道:“我說,你的手鏈是從哪裏來的?”
這少年手上戴的分明是那位明教朋友的十二生肖手串。
那少年冷笑道:“這與你有什麽關系?”
傅淩衣聲音更冷,如同山巅不化的冰雪,但那種按耐不住的暴躁卻又像火,似乎要燒盡一切:“我問你,你的手鏈是從哪裏來的?”
黑袍少年忽然看到了這戴着奇異面具的青年他眼裏焦急而灼目的不敢置信和……喜悅?
黑袍少年吶吶道:“你為什麽這樣問?你難道和這手鏈原本的主人有什麽關系嗎?”
傅淩衣松開抓着他的手,目光一錯不錯的看着他:“你到底從誰哪裏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