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與葉其文4
我剛進去教室上課鈴響起,這節課是語文,趁着語文老師還在擺弄多媒體,汪明妤湊過來問我話:“你剛才和葉其文一起去的醫務室?”
“是啊。”我說。
“那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是嗎?是哦。”我朝葉其文的座位上飛速掃了一眼,“我怎麽知道他去哪兒了。”
顧不得下落不明的葉其文,我先翻箱倒櫃地找出語文課本,“誰讓他跟我去醫務室了,讓教務處的逮着有嘴也說不清楚。還多花了三十塊錢呢。”
我邊說邊把阿莫西林塞進桌肚裏,“對了,老師讓幹嗎?”
“就是啊,像咱們學校這種嚴到變态的也是少見——老師說待會兒檢查《出師表》。”
“糟了!”我心裏大慌,“我沒背下來,上周老師不是說看個人能力的嗎?《出師表》是必修幾來着?”
“必修五。”汪明妤說。
“程小昭你沒能力嗎?”趁着我埋頭找書,汪明妤一臉要揍我的表情,“中考語文是全年級最高,入學摸底考試語文又是最高分!”
我找書的手一滞,斜了汪明妤一眼,我很不喜歡她的表情和語氣,好像我成績不差卻又在故意賣乖。
我知道汪明妤已經将我認證為優等生,就像我認證了葉其文那樣,她覺得她做不到的我應該理所當然的輕易,可是誰不是凡胎肉/體。
可是她沒有惡意,我不能生氣只是本能的為自己辯解:“哎呀,我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嘛!一班那個周曉彤人家考一百四呢,你摸底考詩詞填空不還滿分呢麽,老說我幹嗎?!”
汪明妤沒再說話,看來我成功轉嫁了危機。
語文老師也是個狠人,在主觀題居多的語文題型中死咬詩詞填空這一客觀題不放,才高一就勒令我們背誦并默寫必修一至五的全部篇目。老師說誰敢丢那五分,她就敢罰誰站到天荒地老。
我不想跟凳子後會無期,但是我也不想高一就被那本定價三塊兩毛五的語文課本折磨到秀發全無。所以我只好每次都将希望寄托給缪斯女神和我那1.5的視力。
還記得開學第一周時我因為毛爺爺的《沁園春·雪》曾收到過語文老師的“罰站警告”,課後我像甩離婚協議書一樣将《語文必修一》摔在桌子上,曲腿蹬着凳子的橫欄開罵:“汪明妤你說說,憑什麽我們要被幾本單價只賣三塊兩毛五的書折磨三年!”
當時我寫錯了“惟餘莽莽”的“莽莽”,而汪明妤是默寫全對選手,所以她不能感同身受,她撫摸着我的膝蓋給我講大道理:“現在不背以後還不是要背,老師也是為了我們好,再說了知識是無價的嘛。”
我理虧無語。
而現在由于我“論誰有能力”的一通分析吓得汪明妤同學正緊緊抓住我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讓我充分感受她真皮層下躁動不已的立毛肌,“程小昭你摸啊,我汗毛都立起來了!”
這時大屏幕上已經顯示諸葛亮的大頭照,看到諸葛先生那頂灰藍色的通天帽,我惡毒的想,要是諸葛亮從來都沒存在過該有多好。
做學生的就是這樣,背不過誰的文章就希望誰沒在歷史長河中存在過。考試的時候又恨不得跟古今中外所有的名家大師攀上親戚。
“好,咱們開始上課,”語文老師拍拍巴掌示意大家擡頭,“大家先停一下,上一周讓大家背誦《出師表》,剛才又給了大家五分鐘的時間準備,現在我們來提問一下。”
我喉嚨發緊,小聲對汪明妤說:“你待會兒把本子舉起來吧,我感覺會提問到我。”
汪明妤很樂意跟我合作:“好,要是提問到我你也把本子舉起來,舉高點,要不然我看不見。”
“好。”
“都準備好了嗎?”語文老師目光灼灼,正在挑選獵物,“咱們這次就選個最漂亮的吧!”
我清楚地聽見男生們舒氣的聲音。可是誰說漂亮就是女生的專屬。
汪明妤近乎驚叫:“怎麽辦,我感覺就是我了!”
我無語:“咱別那麽自信成嗎?”
“程小昭!”
我話音剛落,語文老師像吊嗓子一樣念了我的名字,“程小昭!”她又叫了一次。
從沒這麽抗拒過別人的誇贊,我應聲而起,還是做學生的條件反射。
語文老師斜靠在多媒體控制桌上看了我一眼:“背吧!”
我若有若無地向她擡了擡負傷的胳膊,我希望她會有點恻隐之心對我從輕發落。又或許她會看在我受傷的份上放了我重新挑獵物。
我遲遲沒有開始,等着語文老師的特赦令。不過等來的只有她不耐煩的聲音:“怎麽還不背?”
好吧,我咬了咬嘴唇,一邊沖語文老師笑一邊伸手去摸眼鏡盒,缪斯女神今天不上班,我就只能靠我1.5的視力和那副一百度的近視鏡。要不是坐在很靠後的位置,我是根本用不上眼鏡的。
我摸到眼鏡趕緊戴上,又戳了戳汪明妤的胳膊。
“背課文需要戴眼鏡嗎?!”語文老師将金屬控制桌敲得震天響,“摘下來,要不然就別背了!”
兩座靠山轟然倒塌,我只好慢吞吞地摘下眼鏡。低頭去放眼鏡的時候趁機偷瞄了一眼汪明妤的課本,我輕咳一聲:“《出師表》,後漢諸葛亮……寫給後主劉禪……”
我在想,要是這時候班主任再領來一個張其文,王其文什麽的給我緩沖緩沖那就太好了。
“Duang!”那張倒黴的金屬控制桌又被敲的餘音袅袅,看見語文老師極其不耐煩的表情我打了個寒顫:“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中道崩殂……”
糟糕!大腦像死機了一樣,滿腦子都是灰色的雪花,只有剛才看到的那一句在循環播放。
我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忽然靈光一現,我背:“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
語文老師:“……”
全班爆笑,甚至有幾個好事的男生開始鼓掌。
我臉像燒一樣熱起來,衣角隐隐有力,我低頭一看,汪明妤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居然沖着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語文老師被我氣笑而不是氣瘋,擺着手上我坐下:“坐下吧,坐下吧,看來程小昭初中學的不錯嘛,《岳陽樓記》都出來了。”
我屁股上像長了刺遲遲不敢落座,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語文老師環顧着教室,又問:“咱們班不是新來了一個同學嗎?在哪,叫什麽名字?”
“葉其文。”前排說話的女生聲音裏都是粉紅色的泡泡。
語文老師将視線定格在最後一排的空位置上:“哦,葉其文。葉其文呢,葉其文是不是沒來?”
“來了!”葉其文打了聲報告,從後門進來。衣服上一片濕漉漉,原來是跑去衛生間洗衣服了。
我用本子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語文老師的表情,三十好幾的人了,一點都不注意表情管理,笑的跟見了自己親女婿似的。
語文老師笑着說:“這麽精神的小夥子呢,葉其文你會背《出師表》嗎?”
“不會。”葉其文連停頓都沒有,說的理所當然。
“……好吧,你進來坐下吧,這節課就先不檢查了,”語文老師将PPT調至下一頁,“程小昭和葉其文,你們兩個最遲明天晚自習前,去辦公室給我背《出師表》和《岳陽樓記》,記住兩篇都要背。”
我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連眼睛一塊擋住。
汪明妤也鑽進我本子後面:“哎程小昭,你和葉其文還挺有緣分的呢。你看你把他絆倒,他就送你去醫務室,剛我看見他沖你笑呢。他不會對你有意思吧?”
我紅了臉剛想罵人,誰料汪明妤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五雷轟頂:“我故意什麽了?”
“跑操的事兒你不是故意的?”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被她的腦洞吓得心肌梗死。
“神經病!”我把豎着的課本摔在課桌上,書脊砸着桌面發出“啪”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