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與葉其文5
我被汪明妤氣的發憤圖強,當天中午沒睡午覺硬是把《出師表》背了個七七八八,下午吃晚飯時又和《岳陽樓記》一起複習一遍,還算順暢,我準備去找語文老師碰碰運氣。
我是物理課代表,去之前順手收齊了下午的小練。
我托着物理小練走到教室後門的時候,葉其文哎了一聲:“你要去背書?”
我點頭:“是啊。”我想起來他也是被語文老師“欽點”過的。
葉其文扣好筆蓋:“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你?”我不禁質疑,因為我不認為他是一個好學生,也不認為他背的下來。
不過他看上去很從容。
“走吧。”葉其文走過來輕輕把我從門框上推出去,“我不知道語文老師的辦公室在哪兒。”
“我知道。”我邊帶路邊告訴他,“高一語文組在宏博樓,哦,就是辦公大樓,在五層,511。”
他淺淺嗯了聲,一直跟我并排着走。
天還沒黑,東邊是昏藍色的天,西邊是鴨蛋紅的夕陽。
進去宏博樓的大廳我帶着他去左手邊的電梯前室,葉其文指着電梯門上“學生不負重物不允許搭乘坐電梯”的标語問我,“我們應該走樓梯吧。”
我沒理他理所應當地按下上升按鈕,電梯是空的,門立刻打開,“沒事,進來就行。”
他站在門口猶豫,目光落到我手裏托的A4紙上,我感覺他在鄙視我。
葉其文說:“不用,我走樓梯吧。”
他讓我有了做壞事的心虛感,我覺得拉他下水才會心安,我說:“別呀,你進來吧,現在沒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最後他挑了挑眉毛決定跟我同流合污,我抓了半疊小練塞進他手裏,“這不就行了。”
他看着我:“……”
我按下關門鍵,門将要完全閉合的時候一只腳搶着伸進來,門又重新打開。
我看着那只腳慢慢擡頭,一個滿頭大汗的男生右肩扛着18.9L的桶裝水,左手正騰出來擦着汗。
我們三個互相對視了一眼,有兩個人做賊心虛。
男生說:“六樓,能幫忙按下不?”
“能能能!”我探着手臂點亮六層的圖标,緊挨着葉其文站好給扛水的男生留出大片空間。
到了五樓,電梯門在身後閉合,葉其文哼笑一聲:“我真以為比鐵還硬比鋼還強呢。”
我抽回他手裏的物理小練:“什麽?”
他輕點着臉頰示意我。
我氣得跳腳:“你不是也坐了,好意思說我!”
物理組同在五層,葉其文先跟我去交小練,又一塊去511,我事先問過語文課代表,語文老師今天值班。
511語文組,我敲門之後沒人應聲,最後硬着頭皮推開門,門一開恰好看見背對着門口的電腦屏幕上花花綠綠的“賓果消消消”,語文老師正戴着耳機有節奏地點着頭玩游戲呢。
背上有風掠過,她老人家才摘麥回頭,又是三個人互相對視,不過還是我跟葉其文做賊心虛。
雖然語文老師摁滅顯示器的手是急促而慌亂的,可聲音和語氣仍舊理直氣壯:“你們倆幹什麽?”
我不好意思地說:“老師,我們是來背課文的。”真搞不懂,我為什麽要不好意思呢。
語文老師陰着臉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你們倆背的還挺快,不用背了,只接默寫行了。”
今天語文組就她自己值班,辦公室裏空蕩蕩全是位置,語文老師指着自己對面的位置叫我和葉其文過去,“去那兒坐下,自己找紙筆。”
我吓得“啊”了一聲,背不背的下來還兩說,更何況是寫,我撓了撓頭發試圖争取寬大處理,“老師啊,現在都快六點了,六點半我們還要回教室聽英語聽力。”
“不耽誤你們上晚自習,”語文老師抱着胳膊端坐在轉椅裏,“這樣吧,一人寫一篇,也省的互相抄了,寫完就走。”
我想都沒想,“我寫《岳陽樓記》!”
葉其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我寫《出師表》。”
誰料語文老師邪魅一笑,“程小昭你寫《出師表》,葉其文寫《岳陽樓記》。”
我:“……”
我無奈地拉開轉椅坐下,葉其文從就近的筆筒裏抽出來一根碳素筆,這貨居然在憋笑!
我咬着筆杆斷斷續續地寫,因為提筆忘字,剛寫到一半那支筆已經讓我咬出一片大坑。糟糕,這筆不是我的!
當我寫到“臣本布衣”時,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奶聲奶氣的“媽媽”,語文老師捂着聽筒出去接電話,我不抱希望地戳了戳葉其文的胳膊,“哎,‘陟罰臧否’怎麽寫?”
我的默寫簡直就是詩詞填空原題現場,葉其文先是掃了一眼我的本子,又掃了我一眼,立刻在手心寫下“陟罰臧否”拿給我看。
挺不錯的,小夥子挺有反偵察能力。
我以為是他人帥心善,不過後來據他回憶,他說是因為我那個便秘般的表情實在讓他難受。
“哇厲害了,謝謝啊。”我迅速把空白的部分補起。真想為他高歌一曲,你掌心的字我總記得在哪裏……在哪裏……
過會兒我又問:“裨補闕漏呢?俱為一體的‘俱’有單人旁來着嗎?”
葉其文邊寫邊回答我:“有。”
我加了個單人旁,又抄他的手心:“那猥瑣的猥怎麽寫?”
他忽然反問:“這字兒你不會?”
我擡頭,略有點不好意思:“啊,這個字雖然挺常用,但是我不太會寫。”
我單純的以為他是覺得這個字簡單,我不應該不會,不過就他那個皺着眉頭又半含笑意的表情讓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我猥瑣嗎?!
我明白過來時他已經将“猥瑣”二字寫完并攤給我看。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我只好将罵他的話吞回肚子裏。
《岳陽樓記》比《出師表》短一半,可能葉其文覺得剛才嘲諷我我還沒有回嘴心裏過意不去,所以他寫完後捏着筆杆裝模作樣地描着寫過的內容。
等我寫完,語文老師對比着兩份篇幅相差巨大的默寫內容問葉其文,“你怎麽寫這麽慢?”
不等葉其文回答,語文老師自己替他找了原因,“也是,你這字寫得認真多了。”
我:“……”
“練過字嗎?”語文老師扔下我的《出師表》兩手托着葉其文的《岳陽樓記》一派欣賞的樣子。
葉其文嗯了一聲:“小時候跟着我爺爺練過。”
“我看咱們班的黑板報可以交給你,回頭我跟你們班主任說一聲。”語文老師除了贊許還是贊許,“你爺爺是搞書法的?”
“不是,他就是普通的退休教師。”葉其文說。
其實我爺爺也是退休教師,不過我沒有這樣向別人提起他的機會。因為我還不夠優秀。
說實話葉其文的爺爺并不算很普通的退休教師,老人家是東成大學的漢語言文學教授,還曾任學院學術委員會的會員。
那天托了葉其文的福,我除了手有點酸以外完好無損的從宏博樓出來。
回到教室聽完英語聽力,班主任抱着會議記錄本進來,“同學們先停一停,今天下午開會,我有幾件事要說。”
班主任掃過堂下埋頭的我們,“都停一停,老師講話的時候要認真聽,學習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我們不情不願地放下手裏的本子。市一中的氛圍如此,優等生們的自我定位如此,所以我們學起習來好像一群天生只會低頭吃草的小羊。
“我最喜歡聽白無常講話了,”汪明妤深情地凝視着臺上年近半百,兩鬓斑白的班主任,“大家都不許學習,可以心安理得的偷會兒懶。”
我在心裏附議,忘記聽誰說過,說很多人像豬一樣懶,卻又不能像豬一樣懶的心安理得。我們就是如此。
班主任看一眼本子講一條:“最近咱們學校這個早戀的情況十分突出,有些同學不僅在本班裏發展,甚至還跨班,跨年級發展,情況十分惡劣!”
“所以從今天開始,未經允許不允許串班,更不允許串年級,如果有被發現的,全級通報批評,還要叫家長談話。另外一有早戀坐實的……”班主任頓了頓,看我們一眼,好像是在警告誰,“戀情一經落實,男女雙方必須有一方離開,從咱們學校離開!不管是退學還是有本事轉到更好的學校去,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這些事情與我無關,我聽的怡然自得還有心情開玩笑,“萬一是男男雙方,女女雙方呢?”
汪明妤憋不住笑,“你說大聲點,糾正下白無常單一的性取向。”
我吐了吐舌頭,“我可不敢,那我不用早戀就被攆出一中了。”
講臺上班主任接着講,“再有,趁着咱們是高一學習任務還輕,學校搞了個互幫互助小組,幫大家提提成績。咱們這個小組的劃分主要就看月底的模拟考試成績,按照成績兩兩分成一組,國慶節放假回來就重新排座位。所以下周的月考大家要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我不屑地“嘁”了一聲,絲毫不認可學校的方案。
“好,今天就說到這兒,大家繼續學習吧。”班主任夾起記錄簿離開。
我對着剛才的聽力答案,汪明妤看着我直嘆氣,“說真的我還挺害怕的,要是真像班主任說的那樣,月考之後重新排座位,咱倆不能在一起了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我和汪明妤挺合拍的,也很舍不得她。
“怎麽辦?”汪明妤放下筆搖我的胳膊,“小昭——”
我“嘶”了一聲使勁抖着身上的雞皮疙瘩,沉默半晌:“要不然你叫你爸給他送個紅包?或者送他兩瓶好酒?”
汪明妤的爸爸在銀座底下有間商鋪裏,專賣名煙名酒。
汪明妤重重點頭,“嗯,我看行,挑兩瓶茅臺給他。”
我還算滿意,“不錯,我都值兩瓶茅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