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與葉其文12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趙冉冉握着兩瓶旺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擔心會和她結下梁子了。說實話我挺害怕的,我不怕和男生結梁子但卻怕和女生結梁子。
我空洞着目光正在出神,葉其文戳了戳我的胳膊,他臉上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消散,我尋思這人的笑點在馬裏亞納海溝吧。
他把《麥田裏的守望者》遞給我:“看嗎?”
“不看,”我推回去,“我告訴你哈,我剛才是故意的,我知道這個叫……”
我看了一眼書名:“《麥田裏的守望者》。”
“哦?”他明顯不信,“那你為什麽故意說錯?”
“……”我沒法圓謊只好承認,“好吧,我不是故意的。”這人可真難纏!
葉其文臉上有幾分悻悻,好像覺得我就這麽承認了,挺沒成就感的。
沒有課外書也沒來得及問別人借,我百無聊賴地翻開《語文周報》,幸虧這上面除了青春美文和作文指導還是有東西可看的,比如說版面與版面之間那一長溜的冷笑話和職業院校招生廣告。
尤其是那些天花亂墜的招生廣告,讓我覺得坐在這裏念書簡直就是耽誤自己走上人生巅峰。
我抖着報紙準備開始看了,往邊上一瞥葉其文居然還在看着我,他垂着眼皮一副要我給個說法的樣子,我哆哆嗦嗦問:“你……有事啊?”
他滑動着眼珠瞅了瞅趙冉冉的方向:“那天誰祝我百年好合來着?”
這人不光難纏還很記仇,要不是已經上課我給你鞠躬道歉成嗎?
“對不起,”我說,“但是你也不該随便猜測我,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真心實意地向他道歉,他卻沒再理我,繼續去看那本守望者。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許是太過自戀,以為我想吸引他,結果發現事與願違,心裏落差有點大吧。
我把《語文周報》翻來覆去好幾遍,越看越難受,這就跟全班同學都在看芒果臺就我自己守着新聞聯播一樣。
于是我翻出來《語文練習冊》。
葉其文很震驚:“你要做題?”
我可不想給別人留下什麽學霸的印象,以後萬一考砸了那多沒面子,我向來不是破釜沉舟的人。我趕緊解釋:“不是,不做題。我就是看看上面的閱讀理解,這報紙也太無聊了。”
“看閱讀理解?”葉其文顯然不明白。
“對,就是看閱讀理解,光看故事不做題的。”我看了一眼攝像頭低聲解釋着,“嗐,你是不知道,我已經把《語文練習冊》《基礎訓練》《五三》還有什麽《世紀金榜》上的閱讀理解全都看了一遍了。”
“哦,當然,不包括科技文閱讀。”
顯然我又戳中了葉其文的笑點,現在是上課時間,他想笑又不敢笑,那副憋的難受的樣子讓我很想拿根針紮他一下,幫他笑出來。
我又說:“這算什麽,人外有人,我前同桌汪明妤,她連答案和解析都看完了,我還沒看呢,現在要看了。”
葉其文用本子擋着臉憋笑:“那你們怎麽不直接看小說?”
我趕緊把他手裏的書撲倒:“別舉着,有攝像頭,你看看誰看課外書不是撲在桌子上看啊——學校查課外書查的那麽嚴,根本不敢帶來的,軍訓的時候有人看《霸道總裁的心尖寵》叫白無常給逮着了,寫了一千多字兒的檢讨呢。再說了一本小說那麽長,看不完心裏難受,要看完那得浪費多少時間啊。”
“懂了。”葉其文點着頭,“但是誰那麽無聊啊,看霸道總裁什麽寵的?”
“你們不是還看什麽黑絲女仆,絕代兵王的嗎?”我說,“這是代溝,誰也別褒貶誰了,求同存異吧。”
葉其文卻說:“我不看那個,沒法跟你求同存異。”
這人閱讀理解得幾分兒啊,我說看霸道總裁的人是我了嗎?我剛要熊他,他又說:“我看東野圭吾。”
“哇!”我的氣一下子消了,甚至很想跟他握個手,“我也看東野圭吾!我最喜歡《白夜行》了。”
我這人有個毛病,跟誰有共同愛好就想往知音那條道兒上發展,現在我就特別想跟葉其文交流。我剛要跟他交流,桌子使勁震了兩下,是前面的同學用力頂的,原來打擾到人家看書了。
葉其文沖我搖搖頭,我把話憋回肚子裏去。
不一會兒他遞來個本子,上面寫着:你剛才要說啥?
嘿,這個招兒還不錯。
不過我覺得“你剛才要說啥?”這句話不符合葉其文平時的語言習慣,看着他末尾寫的那個“啥”字我陷入沉思,忘記回答他本子上的問題,我掰着手指頭開始數數,數完後我寫道:你是不是覺得寫“啥”比寫“什麽”省事?其實非也,因為“什麽”統共才七畫,但是“啥”有十一畫。
葉其文拿到本子後,看了看本子又看了看我,笑的眼都沒了,他低頭接着去寫,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他抖的像個帕金森重症患者。
有那麽好笑嗎?
葉其文寫好後再把本子拿給我,寫的是:你太2了,後面一連三個感嘆號。
這回這個“2”倒是很省事了。
我為了省事寫了一個“gun”還給他。
他看到之後飛快地寫,好像怕寫慢了自己想到的點會忘掉,他把本子拿給我後,我差點被他氣暈,他寫的是:你不會寫“滾”?那還記得wei suo怎麽寫嗎?
他在拼音下面劃了兩道杠,這是叫我答拼音寫字嗎?
我回:這天兒沒法聊了!
但他好像很怕我會徹底終止這麽快樂的事情,于是立刻回歸正題:你剛才想說什麽?
為了讓我明白他還不厭其煩地幫我回憶:你說最喜歡《白夜行》,我也喜歡《白夜行》。
看他誠意滿滿,我不再“廢寫”直接寫出剛才想跟他交流的問題:你覺得雪穗對亮司是什麽感情?
他用筆杆戳着臉頰,想了半天才動筆,寫的倒是挺快,我很快拿回本子:是利用是喜歡,但是不能說是愛,也是合作夥伴吧。我很不喜歡她!
我其實是可以理解唐澤雪穗的,甚至我覺得我與她是同一類人,比起愛別人我們更願意愛自己。只不過我的心理比她陽光一點健康一點,至少我不會傷害別人。
我把這些寫給葉其文看,如果這算是我對自己的深度剖析,那麽他就是目睹我解剖自己的人。我不介意讓他知道這些,因為我本身就沒有對他預設防線,他看上去像個可信的人。
葉其文在本子上“唰唰”劃了兩筆,本以為他還會再寫什麽,可是他把本子收起來插進書立裏去。
我很小聲地問:“怎麽不寫了?你不會是質疑我的人品吧,我人還是很好的,也不自私。”
他把食指豎在唇邊:“噓,我知道。”
我們就這樣結束了第一次筆談。
我開始看《語文練習冊》上的文章,迅速進入另一個世界,十幾分鐘後下課,下課鈴一響我從位置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現在已經把筆談的事忘的差不多了。
舒展完筋骨我又坐下,指着最末看的一篇閱讀理解跟葉其文說:“你也看看這個,這篇叫《鈎》,是講貪污受賄的,我覺得寫的特別好。”
葉其文單手接過我的本子,他顯然不知道我有多麽邋遢,本子剛一豎起來,書頁裏嘩啦嘩啦掉出來三張數學卷子和兩張化學答題卡。
汪明妤跟我同桌不到三天就養成了一個非常好的習慣,拿我的書從來都是用捧的。
葉其文低頭去撿,等看清楚撿起的紙片上寫着的科目時,臉上露出了十分無奈和好笑的表情,他的表情讓我下定決心做一個井井有條的人。
“你可太厲害了,語文書裏什麽都有,就是沒有語文。”葉其文本來就很想笑,等看到我剛才說的那篇《鈎》,終于控制不住,“人家這篇文章明明叫《釣》吧!”
“嗯?是嗎?”
我不信非要拿過來親眼核查,拿過來一看還真他媽叫《釣》。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誰叫我從小就是個把“小熊貓”寫成“小能貓”的人呢。
葉其文捧腹:“你傻不傻啊!第一怎麽考的?”
我:“……”
我雖然不喜歡別人的吹捧,但也好歹別赤/裸裸的質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