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與葉其文15

“好。”我一口答應,他用了我的爛報紙,就意味着要替我挨罵,我內疚的厲害,現在他就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我也認了。我多希望他再多對我提點要求啊,可是偏偏就到此為止了。

你說,人是不是都有受虐傾向?

做完最後一道文言文閱讀題剛好六點五十分,五十五的時候課代表下來收報紙,我們剛把報紙交齊,語文老師就從一疊光滑平整的報紙裏抽出來那張皺皺巴巴的“藏寶圖”,看了看署名果然把葉其文叫過去問話。

他淡定地過去,我忐忑地觀望,我好像産房外徘徊等待的準爸爸。雖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心情總是差不多的。

沒想到講臺上的畫風一直是其樂融融的,甚至語文老師還親切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如此,但他回來的時候,穿過教室的前七排桌子向我走來,我仍舊覺得他像一個英雄,一個為我而戰的英雄。

就像《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裏柯景騰把英語書借給沈佳宜,自己被老師罰頂着凳子繞教室青蛙跳。

感謝《語文周報》吧,讓我當了一回沈佳宜。

七點整,老師抱着報紙離開,早自習結束。除了少數幾個不在學校吃飯的走讀生,大家擁擠着湧去食堂,汪明妤過來找我,我說:“我不去吃早飯了,從宿舍裏帶了面包。”

其實,我什麽都沒帶,只是沒心情吃東西而已。

人潮退去,教室裏只剩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我問葉其文:“你是怎麽跟老師說的,她罵你了沒?太對不起了,你知道嗎,我現在恨不得把心肝脾胃腎都掏出來給你。”

他嗤的一笑:“我又不開熟食鋪子,要你的心肝脾胃腎幹什麽?”

“……”你說倒賣人體器官也比這個強吧。

“當然沒罵我,老師就問我是怎麽搞成這樣的,我就實話實說了,放心吧,沒提你。再說了,看《麥田裏的守望者》又不丢人。”

“可是那她态度也太好了吧。”

“哦,可能是因為她是東成大學畢業的,我爺爺又恰巧當過她的系主任。她說她也剛從班主任那兒知道。”

“……”好吧,合着我操着生孩子的心,人家是開聯誼會去了。

更可氣的是,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就跟別人問我昨天晚上吃的什麽,我說吃的辣子雞丁沒什麽兩樣。

“你不去吃飯嗎?”葉其文把早自習用過的書收好,看好課表又拿出來第一節課要用的英語書。

“不去了。”我說完向他攤手,“你上次月考的英語試卷呢,方便給我看看嗎?”

他訝然:“這麽快?”

“我是行動派。”

“你還蘋果派呢!”我正說着話,王飛揚走過來伸手就是一個腦瓜崩兒。腦門倒是不疼,就是腦門兒上的痘有點疼。

“你神經病啊!”我一只手捂着腦門,另一只手抄起葉其文桌上的《牛津字典》。我往他頭上比劃,比劃了半天也沒敢下手,早知道拿自己的家夥事兒了,省得砸壞了還得賠人家字典。但是放下再挑別的是不是顯得很沒氣勢?曹刿說,再而衰,三而竭。

我作罷,王飛揚說:“我也有題不會呢,一塊兒給講講呗。”

我特意擺出一副“我就不,有本事你揍我”的表情:“這可不行,我們是競争關系。班主任說了,下次月考會根據每個互助小組的成績升降排名次。你有題不會,你找張辰東去啊。”王飛揚的同桌是張辰東。

葉其文适時地沖我揚了揚手裏的試卷:“上次月考的試卷我找到了,是這個吧。”

王飛揚氣得鼻孔擴張,我得意洋洋跟他大眼瞪着小眼,當然了他是小眼。

這時,一個沒見過的男生站在門口敲門:“哎,你們班誰搬草啊?你們班主任叫幾個男生去辦公室幫忙。”

“班草?”班裏所有同學異口同聲。

我們班什麽時候有的這個物種?我不經意看向葉其文,就算是有,也就這一個還說的過去吧。

那個男生發現自己詞不達意,剛要解釋,看我們的反應覺得好玩又臨時改了主意,壞壞一笑:“對啊,叫你們班班草,趕緊的!”

于是立刻就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鄒忌本忌”呼啦呼啦擠到門口去了,當然了這麽厚顏無恥的事情怎麽能少得了王飛揚同學呢。

結果他們就去宏博樓搬了半個多小時的君子蘭和常春藤。

原來是政治組的那間辦公室牆皮脫落嚴重,需要重新刮膩子和粉刷乳膠漆,老師們集體搬家,班主任撈他們去做苦力。

教室裏我分析着葉其文的英語試卷,相較而言,聽力算是所有題型裏得分率最高的,閱讀理解和語法知識填空則是重災區,短文改錯也只對了很基礎的三兩個,作文基本上都是“You should”,“I should”,“We should”,十三四分不過是得益于字寫的工整。

我覺得英語上了一百三十五才算是好吧,一百二都沒什麽競争力,何況他還只有八十幾。

我看試卷的過程中也時不時看一眼葉其文,他安靜的忙着他的事,在一張物理卷子上用公式表達着v、g、t的關系,那是一道自由落體的題目。也是,這個時候不做點自己擅長的緩沖一下,難道拿出政治課本默寫商品的基本屬性嗎。

為了調節氣氛我輕咳一聲:“哎,你說二十六個英文字母是不是都有各自的物理含義?”

他說:“XYZ好像還沒有,不過它們是數學裏的坐标系。”

“哦,還真是呢。”我把英語試卷推到他面前,像主治醫師安慰重症病人那個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的家屬,“我看了,就是閱讀理解和語法知識填空差點事兒,稍微下點功夫,搞上去就行了。”

我試圖用風輕雲淡的語氣使他鬼迷心竅。

果然他鬼迷心竅地問我,真的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對我來說不是真的。因為我實在是個資質平庸的人,書山題海裏一步一步鏖戰出來的成績,甚至還有點不穩定。

所以自然而然地我也不相信,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學習的學渣為了心上人竟然苦讀一年半載就考上了清華。

我想筆者之所以将設定選在清華,只是為了烘托愛情力量的強大吧。

可是就算真的有,我也不相信!

叫我一個從小學一年級起就對學習忠貞不二,從無不臣之心十好幾年,到頭來卻連清華的腳後跟兒都摸不着的人去信那個?那我還不如直接相信自己應該從一年級起就辍學打工呢。

但是我不能那麽說,葉其文是葉其文,他不是程小昭,他有他的可能性。

我篤定:“當然是真的,你物理那麽好呢!”

他不明白:“物理好跟學英語有什麽關系?就因為知道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分別代表什麽物理量嗎?”

“當然不是。”我說,“因為物理學的好的都特別聰明啊,不像我,有些拐彎抹角的題目真的很費勁。”

倒是他拍拍我的肩膀:“別老妄自菲薄,我覺得你很厲害。”

怎麽成了他安慰我?我笑着說好,我很厲害。

“你有糾錯本嗎?”我撥着書脊抽出一個棕色的牛皮本,“這是我的。我呢建議你,從現在開始就準備一個糾錯本,整理錯題并且定期回顧。”

“怎麽整理呢,比如說這個吧……”我在卷子上随便找了個題目給他做示範,“為什麽最後一個詞填heard而不是hear呢?我提高我的聲音是為了讓我的聲音被聽見,所以是heard。還有啊,語法知識填空基本上是沒概率叫你還填空兒裏那個的。”

我翻着我的糾錯本展示:“就像這樣寫好翻譯,再總結出知識點。最好把同類型的題目寫在一起,這樣比較容易複習。”

他似乎是明白了微微點着頭:“好。”

“你堅持每天做一篇語法填空題,我保證,下次月考,這種題絕對錯五個以內。”我誇大了題海戰術的作用,不過它真的有效,而且有很多事情只要在前面加上一個期限,就會大大增加它的可信度和提高當事人對它的信心。

我怕他堅持不下來,随口說:“我語法知識填空月考錯的也挺多的,要不然我就跟你一起做吧,咱倆互相監督。”

葉其文笑了:“好。”

這應該是十分溫馨美好的一幕,假如是個默片的話,因為我的肚子在這個時候“咕嚕”地叫了一聲。

我尴尬地咳嗽起來。

我低着頭,不好意思看葉其文的表情,他問:“你的面包呢?趕緊吃點東西吧,我去給你接杯熱水。”

“額,其實我沒有面包。”

“哦?你沒有面包為什麽不去吃飯呢?”現在我看他了,他正用那種眼神回看我,還陰陽怪氣地。

我真想不明白,剛才找“班草”的時候他咋能沒去呢?自戀狂!

“那你吃這個吧。”葉其文從書包的側袋裏摸出來一包蔓越莓餅幹。

本來是不想食嗟來之食的,不過我的肚子又很不争氣的叫了一聲。這胃是長眼睛了嗎?

算了,下不為例。我接過那包餅幹,跟見了花姑娘的日本鬼子似的迫不及待扯開人家的衣服。

等我吃完他又拿給我一條巧克力。

我剛才什麽都沒說。

這次的打開方式就溫柔了很多:“唉,要是有橫掃饑餓就好了。”

“你當我是自動售賣機啊,就只有此刻盡絲滑!”他略帶嫌棄的話裏隐着笑意,下眼睑浮起一對好看的卧蠶。陽光透過窗戶攏在他黑白色的校服上。

我看的呆了,我想某一天他一定會騎着自行車從一條兩側長滿楊樹的小路上經過,那也是秋天,金黃的華蓋上掠過的那道風會撲下來将他的校服鼓起……

巧克力慢慢被我含化,葉其文說:“程小昭,你知道我對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麽嗎?我來的那一天,正上着歷史,全班上下沒一個說話的,就你自己說,唐明皇他老人也是票友!”他捏着嗓子模仿我,模仿就模仿吧,幹什麽非要弄得跟生理有缺陷似的。

“我當時在想,這女的怎麽那麽拽啊,拽的跟許文強似的。”

我尋思我的面部表情有那麽不好理解嗎,他竟然毫無顧忌的說下去:“現在才知道,二的跟光頭強似的!”

要不是顧忌着剛吃完巧克力,一張嘴可能有損形象,我也把對他的第一印象告訴他了。

小樣兒,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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