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與葉其文19

起哄的幾個人裏江超凡最為起勁,沒羞沒臊的男生一副開別人的玩笑與自己無關的樣子,真叫人讨厭!

“說什麽呢?”葉其文玩笑着把他推到一邊。

江超凡越來勁:“呦,文哥護短了,護短了!上次輸五班怎麽回事,打球的時候老盯着誰看呢?眼都直了,傳個球都能砸人臉上……程小昭是不是你啊?”

我裝作聽不見一門心思去看成績單,目光無所适從,唯獨掃到王飛揚的成績時吓了一跳,他居然考進了前二十名。

真可怕!

“你還想不想要你的東西了!”葉其文指着江超凡的鼻子壓着聲音說了這麽一句話,江超凡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們學校是嚴禁帶手機的,可是再怎麽嚴禁仍舊有人铤而走險,手機多好玩啊。可是一塊手機一個充電寶,如何維持兩個星期?于是他們只能求助家校無阻的走讀生。

挑事兒的沒了,鬧哄勁兒很快過去,我回到位置坐下,葉其文也回到位置上坐下,王飛揚還站在那裏,拎着本子沒有謄抄成績就只是站在那裏看着。我們從初一認識到現在,他好像沒什麽變化,又好像長高了不少。

李燕菲就站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擡頭看會兒成績單,又低頭在本子上寫寫,可我知道她早就謄完了。

我看着他們發呆,葉其文搖了搖我的胳膊:“你想什麽呢,要上課了。”

“別跟我說話!”我猛地扭頭吼了他一聲,聲音太大,鬧得周圍一圈人看我。

看吧,看吧,都看吧,看的人越多越好,最好全班都知道我對他的态度,最好他現在能跟我大吵一架,也讓大家知道他對我的态度,看啊我們鬧得多僵……好像如此我們就清白了。

但是葉其文沒有,他一句話都沒說,舔了舔嘴唇開始找書,手指在書立上停了半天也沒能把政治課本抽出來。

我後悔了,這又不是他的錯,胡說八道的人又不是他,我卻拿他出氣。

班主任指着一張插圖都沒有的PPT講我國的基本經濟制度,講國有經濟的地位,說國有經濟制控制着國民經濟的命脈……舞文弄墨的慣愛指桑罵槐,講到這裏,他陰陽怪氣地化用到我們身上:“某些同學啊本末倒置,私有經濟搞不好還抛棄了支柱産業。期中考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想必大家心裏都有數。我說的是誰,誰自己心裏清楚!”

雖然他沒有點名道姓,更沒有說“私有經濟”就是早戀,但成績下降的我忍不住對號入座了。一節課下來沒聽進去什麽,卻吓出一身冷汗。

下課鈴響,班主任夾着本子離開,我跟斷了線的木偶人一樣癱瘓在桌子上。

“啊對了,程小昭你出來下!”靠走廊的大窗戶呼啦一聲被拉開,冒出來一個白面團子似的臉。

窗戶邊上那幾個同學的心髒可能是水泥做的。

我咽口唾沫又做了個深呼吸,心虛到不行。我告訴自己,我又沒犯錯誤,只不過是沒考好而已。

看見我時,班主任皺着眉頭往咯吱窩裏重新夾了夾本子:“你身體不舒服?”

“我……沒有。”

他按亮手機看了看時間:“這樣,放學之後你到學校門口去一趟,你爸媽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今天下午要來給你送點東西。”

“我爸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待會兒還有個會。”班主任收了手機,“你這次考得不太理想,選擇題錯那麽多,塗錯卡了還是怎麽的,等有時間我再單獨找你談吧。”

“知道了,”我頭皮發麻,“謝謝老師。”

下午放學我沒有去食堂,跟大多數同學走相反的方向。我第一次在休息時間去校門口拿東西,本應高興的一件事情卻讓我覺得惴惴不安,爸媽怎麽會無緣無故來學校看我。

通往校門口的柏油路上有不少打扮怪異的藝術生,沒有一個肯好好穿校服,敞着拉鏈露出裏面圖案誇張的衛衣。

我想,能把校服穿出流氓的感覺也是一種本事吧。

他們跟走讀生一樣出入校門暢通無阻,而且無所謂證件不證件的,因為保安室的大爺早就選擇自動屏蔽他們了。那副大搖大擺的樣子,有什麽好驕傲的,真不懂事兒。

我擡頭看了看“為振興中華走出去”的橫幅,很想把他們從畫面中抹掉。

不遠處葉其文推着他的黑色山地車從人群裏經過,風神舒朗的少年不聲不響就讓周圍的男男女女自動褪成灰色。他不緊不慢繞過人群,一路吸引衆多目光。

親眼目睹那些女生捂着嘴巴驚訝的樣子,我心裏的優越感開始泛濫,甚至很想告訴她們:知道嗎,這麽好看的人,他是我同桌,我是全市一中離他最近的人,不管現在他要去哪兒,晚自習上課之前他必須得老老實實回到我身邊來!

真是瘋狂又神經質的想法……

我喜歡他嗎?被開玩笑的時候我真的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麽才算喜歡,或許有吧,情感泛濫的青春期,喜歡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而且他對我那麽好,那麽多女生,他偏偏只對我好。

我爸媽和其他家長一樣拎着飯盒站在校門口。見人越聚越多保安過來驅趕,我指了指西邊的透明栅欄牆示意他們過去。

“你們怎麽來了?”我察言觀色的本事尚可,可從他們臉上讀不到什麽。

我媽打開飯盒蓋子,先露出一份排骨米飯:“你奶奶最近老嚷嚷着難受,陪她上醫院做了個檢查順道來看你。”

排骨米飯讓我爸端着,飯盒第二層是一份青椒炒肉,我媽把一次性筷子拿給我:“你在學校也沒什麽油水,快吃吧。”

她和我爸一人端着一道菜,我隔着鐵栅欄把筷子伸出去夠飯盒裏的肉。

我剛碰到那塊精致的小排,我爸忍不住笑起來,他的手抖得很厲害,我筷子一滑什麽都沒夾到。

“跟探監似的,哈哈哈哈!”

“……”

雖然我也覺得很像,但是現在我想先吃飯:“爸,你能先別笑了嗎,你看看人家,一看你就是新來的。”

我爸左右擺頭,看了看淡定自如的其他家長輕咳兩聲收斂了笑意。

我終于夾到那塊排骨:“奶奶哪兒不好受?”看他那樣子我也知道沒什麽大事。

“就是心髒不好,沒什麽大事。”我媽說。

“本來想這個月給你奶奶修房子的,看來只能等着下個月了。”我爸說。

“考試了沒?”我媽又問。

“考了,考的還行就那樣。”我邊吃邊說,裝的很若無其事,不是說情緒是會感染的嗎,我希望他們能受到我的感染。

“多少啊?”

“第四……”聲音随着排骨吞下。

我說的聲音并不高,但是邊上有好幾個家長一起扭頭看我。甚至有個不怯生的胖阿姨丢下女兒過來問我:“小同學你是幾年級的啊,一看就是實驗班的吧,成績這麽好呢,你們老師說沒說尖子班什麽時候分啊?”

我剛把飯咽下去卻裝出嘴裏滿滿當當的樣子示意她,我現在沒法說話,因為她女兒的臉色明顯不好看。

我媽也裝的謙遜:“高一的小孩兒剛上學沒幾天,這成績哪兒能算數啊。”

也許是虛榮心得到滿足,一個并不理想的成績哄得我爸媽眉飛色舞。我有種逃過一截的感覺。

吃完飯我爸把腳邊裝水果的袋子提起來,他們果真是沒有“探監”的經驗,塑料袋裝的太鼓,栅欄間距太小根本塞不進來。沒辦法,他只能趁着沒有保安巡邏踩上栅欄下面那道水泥牆把水果給我遞過來。

緊接着我媽開啓了啰嗦老太婆模式:“先把葡萄吃了,我今早上洗的時候看見已經爛了幾個了,吃不完就跟同學們分分。對了給你買了倆木瓜,那個也壞的快。蘋果不怕放,留着最後再吃……都賴你爸,給你買了箱奶,他給忘拿了。”

我爸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你們學校有好奶嗎?要不然我明天再來……”

雖然我覺得他們平時吵吵鬧鬧的很煩,但是今天我忽然就哭了。

“為什麽買木瓜啊?”我抽抽搭搭地問。其實我很喜歡吃木瓜,就是字面上那個喜歡。

我媽說:“昨天還三塊五一斤,今天成兩塊八了。”

“……”

我又哭又笑,鼻涕差點噴出來。我知道他們很愛我,只是不善表達。

我爸掏了半天也沒掏出來一塊衛生紙,他伸出袖子給我抹着眼淚:“別哭了啊?”

他袖子上有固體清新劑的味道,他車上總放着那個,有時候是茉莉味的有時候是桂花味的,小攤兒上賣十塊錢三盒。他不願意讓人聞到他身上的油煙味。

可裏面的對二氯本對人體有害,我告訴過他可他不聽我的。于是我說:“爸,沒事兒。咱不用這些,你要是真喜歡香水什麽的,等我将來掙了錢,我給你買一缸祖馬龍,給你泡起來都行。”

我爸的臉色頓時煞白,也許他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

我不哭了,認真地看着我爸和我媽:“爸,以後咱有話好好說行不行,我媽就那樣,她不嘟囔難受,你忍不了就躲她遠點。媽以後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不要總當着外人的面數落我爸,你給他留點面子嘛,他是男的。”

我爸媽只是表示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聊這個話題。

最後我媽說:“我又給你砸了罐兒核桃,你多吃點補補腦子,我和你爸沒什麽本事,你可得好好争氣,前三名還是得保持住吧。你良良哥哥都考上公務員了,勞動局呢,一上班就先發了一個月的工資,五險一金什麽都有,過年過節還分福利,過生日都有蛋糕券……”

我點了點頭,壓力也是真的大。

回到教室的時候才六點十五,班裏同學大概只回來了一半,汪明妤自己吃飯效率一向極高,她跑到我前面的位置上坐下回頭跟我面對面聊天:“程小昭你怎麽了,眼睛紅紅的?”

我很矯情地說:“沒事,眼睛裏進沙子了……”

她很不屑地嘁着:“你滾!沙子都進言情劇女主角眼睛裏了,哪有功夫往你這兒鑽!”

汪明妤的嘴炮工夫都是跟我學的,我也沒想到有一天師傅會讓徒弟氣死。

不過當我拎出一串巨峰的時候,她就很自覺地向我低頭認錯了。

汪明妤給我聽了會兒咀嚼音,見她同桌回來又跑去給她聽。汪明妤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和孫曼已經是好朋友了。我真替她們開心。

我趴在桌子上想事情,想我爸媽,想成績,想高一下半年分文理,想現在怎麽跟我同桌和好……

也許葉其文進來的時候我的眼睛上還保留着一點點紅暈,眼角處還殘存着一絲絲淚痕。因為他似乎是被我可憐兮兮的樣子唬住了,忍不住問我:“怎麽了?哭了?”

真沒出息,就不能向人家美國和蘇聯學習學習嗎,人家那冷戰多像回兒事啊,一戰就是四十多年。

也許是跟我爸媽那兒挑起來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複,他關切的表情讓我很心軟。

“對不起。”我坐直了身子鄭重向他道歉,“真對不起,我這人有時候就跟個瘋狗似的,今天下午的事兒你別往心裏去。”

我本來以為他會說,沒關系啦,我沒往心裏去。

可是他說:“嗯,你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确。”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對藝體生的偏見是會慢慢改變的,需要一個過程。且不代表作者三觀,勿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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