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與葉其文22

沒心沒肺的人睡眠質量都高,可惜我不是。漆黑黑的宿舍裏我一直睜着眼睛,直到聽見三個人的呼吸聲都變均勻我才敢翻動身體。

我不知道假如選擇綏靖政策,是否可以堅持到明年分班。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很願意的,因為就目前來說,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結局。

第二天早自習,葉其文還像往常一樣坐在我身邊,他來的沒那麽早了。黑白的校服裏面是灰色的套頭衛衣,仍舊散發着很幹淨的味道,他大約是剛剪了頭發看上去有點禿禿的。

看見他我不知怎麽地就難受的厲害,腦子裏亂哄哄的,很想站起來清醒清醒。班上有很多控制不住打盹的同學都會自覺站起來背書,可等我站起來又覺得雙腿發軟。所以又坐下了。

坐下之後還是覺得不舒服,這就叫坐立難安吧。

當我再想站起來的時候葉其文扯住我的袖子:“你幹什麽,跟個彈簧床似的,天冷了,忽上忽下都是風。”

他什麽都不知道,當然跟個沒事人似的。

我現在真想掐住他的脖子:說,十月二號你和趙冉冉誰約的誰,那天除了喝奶茶還幹了什麽,為什麽她約你你就要出來……統統給老娘說清楚!

可我算老幾呢,人家憑什麽告訴我。

“你怎麽了?”葉其文并不知道我正在臆想手持火紅的烙鐵逼問他的畫面,他随手抽出一個練習本,“老師讓默寫前兩個單元的知識框架,下課要交,我待會兒寫不出來,你給我看看吧。”

他真是越來越不跟我客氣了。

“那你給我張紙,”我伸手搶過他的本子,“我自己撕,你撕的難看。”

本子脫手,葉其文說:“我看看你能不能撕出花來?”

這個本子有點眼熟的,晨光的大號車線本,褐色牛皮紙封面。哦,我想起來了,我們用這個本子聊過天兒,聊的是東野圭吾的《白夜行》。

當時我問,你覺得雪穗對亮司是什麽感情,葉其文說,雪穗對亮司是利用,是喜歡但不是愛。

他還說,他很不喜歡她。

我說,我倒是可以理解雪穗,因為我跟她同一類人,我們只愛自己。

記得當時我們就到此為止了。

車線本從中間撕頁比較好,一扯兩頁,不會把本子弄散。我翻着頁好巧不巧就翻到了那些的內容。

內容還是那些內容,只不過那句“我很不喜歡她”上面有兩道深深的劃痕。

我的心髒砰砰砰地跳着,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刺的耳膜疼。我伸手捂住那個位置,但還是能聽見,很響很響。

把“我很不喜歡她”劃去是什麽意思呢?

“撕好了沒?”

“哦,好了。”

我合上本子還給他,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終于意識到什麽,但只是張了張嘴巴沒有說話。

過了會兒他才說:“我只是不喜歡她,沒不喜歡你。”

“嗡”的一聲,我英明神武的大腦變成一片空白,嘴巴不受驅使,一張一閉居然鬼使神差地吐出兩個字:“知道。”

我很久沒法思考,只畫了一個大括號,什麽都寫不出來。葉其文也是。所有人都在奮筆疾書,唯獨我們兩個像被封住了穴道。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他問。

“滾!”我卻笑了。

臨下課的時候班主任來收默寫稿順便提了一嘴早戀的問題,班主任告訴我們,五班有一個男生已經因為早戀的問題被調到分校區去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趙驿。

班主任說這些的時候一直看着教室西南邊,我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趙冉冉微微顫抖的背影。她想低頭又不敢低的太厲害,明明很難過又害怕表現的太明顯。

她真是自尊心很強的一個人,其實我們都知道。

市一中的規矩是,若有學生早戀,一經證實,男女雙方必須有一方從市一中離開。班主任一開始說的離開是指退學或者轉學,其實這裏面含着吓唬我們的成分。因為就趙驿的處理結果來看勒令退學不是真的,調至分校區卻是在所難免。

以前我只當這是刻板的條文,還開過它的玩笑,某天真正見它發揮效力才覺得驚心動魄。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班裏猜測議論的聲音迅速消失,班主任說:“早就告訴過大家,大家不聽,還以為是鬧着玩兒呢,是吧!奉勸大家一句,以後再搞對象都提前商量商量,就跟簽婚前協議似的,到時候被教務處的抓了,哪一個走。”

心裏沒鬼的都笑了,心裏有鬼的都沒笑。

我是後者,所以我沒笑。

另外,我覺得不好笑。

葉其文也沒笑,他悄悄問我:“老師說的是趙冉冉吧。”

我白他一眼說是:“給你送過雪碧,跟你喝過奶茶,你們的奶茶還是我親手做的。”

“……”

葉其文臉上的表情甭提多好看了,五顏六色的。

我怎麽覺得有點解氣。

“趙冉冉和我一個宿舍你知道吧,我們昨天還在宿舍裏說你呢。”班主任宣布下課,大家準備去吃早飯,我的聲音随着桌椅板凳碰撞的聲音漸變清晰,“我室友們還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說我最有話語權……”

“你們在宿舍裏說我?”葉其文指着自己問,表情看上去有點嚴肅,“那你……怎麽說的?”

我掐頭去尾告地訴他昨天的事,省去了趙冉冉對他的惡評,也沒有說現在我和舍友們關系僵硬。

所以在聽完我的陳述之後葉其文唯一的感慨是,你連《政治必修四》都看過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特冷血無情地說:“我就是連大學課本一塊看完了,該死的還得死,該活的照樣活。”

他用看周扒皮的眼神看着我。

“不過,你……”我剛想說你們,但是話到嘴邊立刻換成了代詞,“你和她是AA?你怎麽連杯奶茶都不給人家買?”

葉其文有些摸不着頭腦:“她說請我喝東西,我說怎麽能讓女生花錢,要不然就AA吧,就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好吧,那她是怎麽約的你?”

這些問題不一次性問清楚,我心裏難受。

“程小昭,”葉其文在鬧哄哄的人聲中喊我的名字,“要不這個周末我請你喝奶茶吧,不AA。”

“單我買是嗎?”我笑了,“你不要轉移話題。”

“好啊,那我就說你高冷嚴肅,瞧不起人。”他挑着眉毛問我,“問你呢,去不去?”

我懂了,假如是這樣的話,也算是情有可原,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去吧。”

誰料他一拍桌子:“好,就這麽說定了。”

“……”

倒沒想到中了他的圈套,不過我還是千方百計地拒絕了。

因為……我沒有好看的衣服,一套都沒有。

***

11月20日學校開了一個簡單的冬季運動會給我們調劑生活。

我報了跳高,葉其文報了三千米。

運動會當天,不參加比賽的同學都由學習委員領着去田徑場就坐,參加比賽的同學就在教室裏休息準備。

跳高比賽有預賽和決賽,上午一場下午一場,而三千米只有決賽,下午舉行。

體育委員發給我們運動員名單,讓我們看好比賽時間又拿給我們號碼布,據說上屆春季運動會有個同學摔倒,被別着號碼布的曲別針紮傷,所以這次給每個班發了一卷膠帶。

葉其文給我纏號碼布的時候,我吸着氣努力收緊小腹,很害怕肚子上的贅肉會不小心攤出來。

他拉着膠帶的手伸到我背後做了個交叉又繞回來,戲谑着說:“沒想到,你還會跳高嘛。”

貼好之後我立刻把他推到一邊:“跳個高而已,不怕死還是你不怕死。”

“這算什麽,三千米而已。”葉其文把膠帶遞給我,兩只手拎着號碼布往肚子上一擺,“幫我貼下。”

“不就是三千米?這句話你有本事留着跑完了再說吧。”我撫着自己肚子上的號碼布頭也不回的走掉,“張辰東你去給他貼!”

這就聽見背後傳來某人不滿的嘶吼聲:“程小昭,你從後面看着跟懷了孕似的!”

我脫口而出:“那也跟你沒關系。”

我說完沖出教室,我的天!我真的很想給自己一巴掌然後趕緊找回離家出走的智商。

每逢運動會必定下雨的魔咒,好像今年并不生效,室外天氣晴好,微微涼的溫度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紅色的塑膠跑道正東面是主席臺,四周是觀衆席,觀衆席上的硬質塑料座位被時間侵蝕褪成差不多的顏色,勉強看的出來原先是紅綠藍色。

班長指揮大家就坐,座位涼涼的才剛坐熱就有別的班過來交涉,原來占了人家一排位置。

大家不情不願的站起來。

開運動會這麽多年,在我印象中一次性坐對的事情好像還沒有發生過。

主席臺上的領導看不清楚誰是誰,腦門一個塞一個的锃亮。

汪明妤替我占了位置,我到的時候觀衆席幾乎坐滿。她從書包裏掏出一顆金燦燦的費列羅:“給,你幾點比賽?”

“十點半。”我剝巧克力的手藝很好,剝完之後金色的錫紙上一個破洞都沒有。

汪明妤眯起眼睛,伸手搭個棚死死盯住主席臺:“這仨老頭,看的我想吃鹵蛋。”

“……”

我剛把巧克力球遞到嘴邊,不知道誰踹了我的椅背一腳,手一抖,巧克力球蹭過嘴唇掉在地上,我眼睜睜看着它順着水泥臺階一蹦一跳滾的無影無蹤。

“燒包!”

循聲擡頭,王飛揚就站在我身後的臺階上,以不見流雲的天空為背景,抱着胳膊既張狂又傲慢。他好像也是運動員,我看見他敞開的校服外套裏也貼着一張號碼布,只是不知道是什麽項目。

“你幹什麽,好幾塊錢一個呢!”我瞪着他,我以前跟他同桌天天上火長口腔潰瘍不是沒有原因的。

“程小昭。”葉其文的腦袋在王飛揚身後一晃,他很快走到我座位旁,單膝蹲下來,攤開手掌,“吃這個吧。”

躺在他手掌裏的是一塊德芙巧克力,他沖我陽光燦爛的一笑:“還是此刻盡絲滑……”

我的手從他手上匆匆掠過,忙把頭別到一邊。

少年陽光明媚的笑容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也給了汪明妤一塊,過了一會兒索性提來書包給了周邊的女生每人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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