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與葉其文23
十點半的跳高比賽,是汪明妤和體育委員徐伯偉陪我去的,我沒讓葉其文跟着,因為我水平有限,不想當着他的面出醜。
十一月中旬,單穿一件長袖還要時不時搓搓胳膊,但是墨綠色的跳高墊子旁邊全是穿着緊身短衣的運動員,秀着修長的美腿,我低頭看一看自己肥大的黑色校服褲子,實在很沒儀式感。
徐伯偉立刻發現我與別人的不同,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大着嗓門就開喊:“哎,程小昭把你的褲腿兒紮進襪子裏去,看着就礙事,萬一碰到杆子影響成績怎麽辦!”
紮你妹!就算沒成績我也不幹這事。
但是最後我還是紮了,因為徐伯偉拿集體榮譽要挾我。不過我的實力表示,要挾也沒有用。
因為我的最高成績為一米二,連決賽都沒能進去。
初賽結束我灰溜溜地回到觀衆席上坐着,跳高自然不比跑步有看頭,基本上從比賽開始到比賽結束都沒什麽關注度。
這樣也好,沒有存在感就沒有壓力。
我扯下號碼布塞進書包裏,穿好校服外套又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着。我們班的位置正對着塑膠跑道的一截直道,現在正在進行的是高三男子組一百米的預賽。因為無本班參賽人員,女生們的心思就全部放在哪一道的小哥哥更帥上。
讨論了半天,大家還是一致認為出演《城市獵人》的李敏鎬更帥,于是又開始讨論李潤成的複仇計劃。
那天真是把這輩子能想到的話題都聊了個遍兒,扒了韓劇的上下五千年,出了一本帥哥鑒賞手冊,最後又開始講鬼故事和商量着給未來的孩子起名兒。
還有女生又哭又笑的聊起初戀。
學生時代一首《運動員序曲》可以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說話聊天吃零食嗑瓜子……其實,一場運動會下來最大的贏家應該是校超市。
我仰頭猛灌了一口涼水,喝完垂下眼皮擰瓶蓋的時候,看見葉其文站在最底層的臺階上看我,正想着他要幹什麽呢,他就朝這邊來了。
三兩步邁到我座位旁邊,還是蹲下。我們平視,他伸出大拇指朝身後随意一點:“徐伯偉叫你過去。”
一聽就是謊話,我不情不願紮褲腿的時候早就把徐伯偉瞪得不敢說話了。更何況他一體育委員陪完這個陪那個的,哪有空搭理我。
我把礦泉水塞進書包,還是按着大腿站起來,葉其文笑了一下不聲不響走在前面帶路。
我們從觀衆席裏穿過,鬧哄哄的也幾沒人注意,我一直跟在他身後,就隔着一個影子的距離。
西邊的田徑場人滿為患,東邊的籃球場卻空空如也,我們躲進綠色的圍欄格網裏,随便找了個角落。
葉其文把他的校服外套脫下來扔在地上:“坐。”
“我不用,”我趕忙拎起來替他拍打着,“別看天冷了,現在還有螞蟻呢——還徐伯偉找我,你就不能披個好點的馬甲嗎?你知道嗎那貨居然叫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把褲腿兒紮進襪子裏。”
葉其文接過外套“噗”地一聲就笑了:“我看見了,一直看着呢。你助跑那麽半天好不容易蹦起來,就是為了把杆子撞掉嗎,跟秋後的螞蚱似的。”
“……”
說我蹦起來把杆子撞掉這都不算什麽,畢竟那是事實,可為什麽是跟螞蚱似的?
我很不滿:“動物界裏會蹦跶的就只有螞蚱嗎?你就不能換個好點的比喻?”
“那就跳蚤吧。”他故意這樣說。
我白他一眼,就不應該指望狗嘴裏能吐出象牙。
《運動員序曲》一遍接一遍單曲循環,站了一會兒我覺得腿酸就蹲下來,一手環膝一手摳着褐紅色的塑膠地面。
葉其文也蹲下,把外套夾在腿腹之間。我低着頭專心摳地面忽然聽到有耳機敲打手機屏幕的聲音,一擡頭果然看他拿着手機正在輸入着什麽,耳機線纏繞在另一只手的手指間。
我驚訝然後鄙夷:“又帶手機?你說你,看着挺陽光明媚的一個人,怎麽淨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兒。”
他默認了我說他偷雞摸狗,迅速将一只耳機插進我的耳朵裏:“今天沒事兒,不會有人查。”
“你聽誰的歌?”葉其文将另一只耳機插進自己的耳朵,“周傑倫?”
“都行。”我說,“你喜歡張傑嗎?”
說完之後我忽然發現了什麽共同點,立刻問道:“你有沒有發現,好像名字裏帶傑的,唱歌都很好聽。”
“嗯?比如呢?”
“比如周傑倫,林俊傑,張傑,嗯……還有傑克遜。”
他一時想不到:“哪個傑克遜?”
“邁克爾傑克遜啊。”
“好吧,也算吧。”
“哦,對了!”我怕例證不夠,搜腸刮肚地想,終于又想起來一個,“還有……傑克隽逸!”
葉其文皺着眉毛:“傑克隽逸?傑克……隽逸,怎麽有點怪?”
其實我也覺得怪怪的。
我沒看清楚他用的是什麽播放軟件,他上下滑動着屏幕,問我:“聽周傑倫的什麽?”
“随便你。”我說。
很快周傑倫開始唱:冷咖啡離開了杯墊,我忍不住的情緒在很後面,拼命想挽回的從前……
這首歌叫《不能說的秘密》,也是同名電影《不能說的秘密》的主題曲,那個電影我曾看過兩遍,當時一邊羨慕桂綸鎂的黑白色英倫風校服,一邊佩服周傑倫的才華和審美,還一邊糾結小倫是否成功回到二十年前,是否跟小雨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這首歌很好聽,然而現在我的心思完全放在別處,因為葉其文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這邊移動着,而且越靠越近……我立刻把手掌怼在他的腦袋上:“你離我遠一點!”
“你想什麽呢,耳機線不夠長啊。”
“我不管,那我不聽了!”我順勢做了個拔耳機的動作。
“好好好。”他怕了似的撤遠一步,耳機線就被我們兩個拉成一條直線,可以直接當晾衣繩。
葉其文現在的表情很像賣盜版光碟被城管當場抓獲,無奈地蹲在地上,就差雙手抱頭,他說:“我真搞不明白你們女生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我就是那個城管,雖然我也蹲着,但是我厲聲呵斥道:“搞不明白就別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起了一陣風,也許是我覺得腳麻稍微動了動,耳機挂不住從我耳朵裏掉出來。我伸手去撿,看着我們兩個抱膝蹲在地上的樣子,越想越覺得好笑,我說:“你不覺得咱倆現在這個樣子跟什麽很像嗎?”
“你別說話,”葉其文沖我做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耳機裏的周傑倫,“你好好聽歌吧,一說話就破壞氛圍。”
“本來就沒什麽氛圍啊。”我看了看四周綠色的網格高牆,還是說了,“你不覺得跟蹲在看守所裏等着家裏來保釋的那些人很像嗎?”
“……我就叫你別說話!”他扶着額頭只剩嘆息。
我重新戴上耳機,上一首歌已經結束,下一首切換到林俊傑的《小酒窩》,高潮部分是林俊傑和蔡卓妍的合唱:小酒窩長睫毛,是你最美的記號,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甜到發膩的歌詞和聲音一個人聽完全不會感到不适,但是假如你邊上坐着一個陌生男子呢,他還時不時對你投來意味深長的微笑……
葉其文就正看着我微笑呢。
嘶……這種青春少女偶像劇的畫風簡直跟我不符!
我只覺得雞皮疙瘩像蘑菇一樣往外拱。
我拔下耳機嚷起來:“哎呀,換一個換一個!你整天聽的都是些什麽歌兒啊,淫詞豔曲靡靡之音的!”
“……”葉其文更無奈,兩條眉毛擰在一起,“程小昭,你真的很莫名其妙啊。什麽叫淫詞豔曲靡靡之音?那你說聽什麽?”
“聽……聽個呼麥啊什麽的……”
“來來來,手機給你你來挑。”
他把手機扔進我懷裏,我發現他的手機輸入法居然是拼音九鍵,我既不習慣用這個,又沒想好究竟聽什麽,所以又給他扔回去:“我不聽了!”
“莫名其妙!”
我回怼:“你才莫名其妙,誰現在還用拼音九鍵,老年人和手指頭粗的才用那個。”
“……”他張着嘴想反駁,但是半天什麽都沒說出。
葉其文可太笨了,他總是說不過我。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一巴掌輕輕拍在我腦袋上,笑着說:“程小昭,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女生。”
腿蹲麻了,我不管不顧的坐下來,屈起雙腿托着腮,我說:“要是天天開運動會就好了。”
他還是把外套塞給我:“地上涼,你也有不想着學習的時候?”
“不是,”我搖頭,“我只是很喜歡這種氛圍,全班一致對外,特別團結,大家親的像一家人。喊加油的時候,特別真誠。”
“怎麽突然這麽煽情?”
其實在觀衆席上坐着的時候,我一直在刻意尋找李燕菲趙冉冉還有王思雨的身影,看到她們三個還其樂融融的,我很難受。雖說這幾天關系有所緩和,但是早就不如以往親熱。
甚至三個人在會有意無意的孤立我。
那種感覺真不好受。
葉其文一直看着我,一雙真誠的眼睛等着我告訴他什麽,可是我說了他也不會明白。
我只是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從哪一步開始做的不對的,是那天晚上的言辭太過激烈了嗎?還是從一開始就做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