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與葉其文24

北方的冬天已經來了,混濁不堪的天與地,一連經歷了兩場大雪。最近還多了一種白茫茫的東西,假如可以不用跑操的話,我想我應該是會喜歡它的,但是我們說是霾,校方非說是霧。

所以我不喜歡它。

天真的很冷,有時候睡一覺醒來,連鼻孔都是涼的。班裏調換過一次座位,我和葉其文結束了與暖氣片在秋天的緣分,我最近總是在幻想,要是能一邊泡腳一邊上課就好了。

或者一邊吃火鍋一邊上課就好了。

元旦放假前的那個下午,我們班拿出兩節課的時間開了一個簡單的聯歡會。

沒有兒童節,但是我們有元旦。

班長和體育委員去批發市場擡回一袋瓜子和一袋沙糖桔。我們把課桌拉到一邊騰出中間的位置當舞臺。

大家各顯神通,節目單排的滿滿當當,唱歌,拉丁舞,小提琴,單口相聲還有課本劇。汪明妤讓爸爸把她的M50送到學校,自告奮勇給我們當起了攝影師。黑板上的“歡慶元旦”是葉其文的手筆,還是繁體字,好看的無話可說。

每一個參與的人都神采奕奕,我驚訝大家的深藏不露,又忍不住怨恨自己的單薄。在學校,我一直以為自己還算耀眼,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孤零零地坐在角落。

我托腮作憂傷少女狀:“我居然除了學習什麽都不會。”

葉其文恰從講臺回來,佯裝抹我粉筆灰:“你不是會畫獅身人面像嗎?”

畫你妹!

聯歡會正式開始,五個主持人手持練習冊卷成的麥克風聲情并茂地念着開場白:“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歡迎來到高一三班2011年元旦聯歡晚會……”

五個主持人,至于嗎?除了沒有分會場,這排場一點不比春晚小啊。

開場白結束,五位主持人自動退下三位,剩下的兩位做起節目介紹,男主持人齊志傑問女主持人林雪繁:“哎,雪繁你知道嗎?今天的開場曲啊可厲害了!”

林雪繁說:“當然知道,我知道的啊,可不比你少!”

……

在一段鄉村播音腔的互相調侃之後,兩位主持人一起說:“下面有請未來的帕格尼尼,張辰東同學,給大家帶來今天的開場曲——《漁舟唱晚》!”

張辰東正在邊上調弦,明明肩膀抖的停不下來,還硬要凹憂郁藝術家造型,我真替他手裏那兩根琴弦難受。

不過,未來的帕格尼尼向我們鞠躬之後,收斂了笑容很快嚴肅起來,左手舉琴右手拾弓迅速進入狀态。

音樂真是個迷人的東西,韻致悠揚的調子一出,班上說話嗑瓜子的聲音漸小,而後鴉雀無聲。

我終于明白周麗辰為什麽會喜歡上他,因為音樂是多麽有力的加持。又或者,喜歡哪要什麽理由。

曲終,掌聲雷動。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張辰東平時看着挺猥瑣一人,拉起琴來居然那麽帥。将來我也要讓我的孩子去學小提琴!

這句話夾雜在噼裏啪啦的掌聲中,我含着瓜子皮愣住,瓜子太鹹細胞失水皺縮嘴唇沙沙麻麻,我扭頭盯住那個一門心思鼓掌的女生。

原來每一個父母都是孩子,原來每一個孩子都會變成父母。原來每個人都有實現不了的願望,于是選擇加注在下一代身上。

那天放學我托着行李箱準備回家,葉其文去車棚推車我就沒有等他,但走到半路,我一回頭他就跟在身後,單手扶着車把,另一只手拽拽地插進褲兜。他好像沒穿秋褲,風一吹褲管裏顯現一雙修長筆直的腿。

他沖我笑着,下眼睑浮起好看的卧蠶。

但是好巧不巧,前兩天剛下過雪,他正前方就有個髒兮兮的水坑,我伸手指着地面,剛張開嘴,一聲“撲通”與我那聲“小心”重疊在一起。

我悲痛地捂住眼睛,從松開的指縫裏看見葉其文從水坑裏提起自行車前輪,又擡起濕漉漉的右腳,他的鞋子全濕還濺了一褲子泥點兒。

我很不厚道地笑了,他追上來拍我的腦袋,佯裝生氣:“笑什麽笑!為什麽不等我?”

我剛想說“咱倆不順道”,但低頭一看他沾滿黃泥的褲腳,到底于心不忍,又濕又冷的一定很難受。我輕輕推他一把:“你快走吧,回家弄弄幹淨。”

“我不,”他耍起賴皮,“沒事兒。”

我吓唬他:“這兒人多,教務處的指不定就貓在那個犄角旮旯裏呢。”

他滿不在乎:“到時候就說咱倆是兄妹。”

我忽然想起來,我還不知道我和他究竟是誰大。不過這有什麽關系呢?

我遞給他一個陰冷的眼神,他咳了一聲:“行吧,那你先走,我在後面。”

我站着不動,傲嬌地掀起眼皮:“別,我可不想被人尾随。”

“尾随?!”葉其文氣得要打我,“見過這麽帥的人尾随嗎?”

其實是我更想看着他,我說:“你在前面,我尾随你行了吧。”

“你也知道你長得比較像尾随的。”他終于心滿意足地走開,我氣得只想罵娘。

走到校門口時,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頭,看見周麗辰那張大大的笑臉,娴靜美麗的女孩子由內而外散發着耀眼的光芒,好像一顆剛剛脫離母貝的珍珠。

她本身就很漂亮,但熟悉之後也不會每次見面都兩眼放光。但是那天我像重新認識了她。

我驚嘆:“哇,周麗辰,你最近好漂亮!”

周麗辰不知是否是出于禮尚往來,捏着我的臉蛋說:“程小昭,你也是哦。”

我呵呵呵地開始不要臉:“姐一直都很美啊。”

大約是周麗辰的心情美麗到了極致,一點都不反駁我,擡眼看了看葉其文走遠的背影又趴到我耳邊:“那是你男人啊。”

我吐了一口血石化在原地。我當初是怎麽形容她的來着,大家閨秀,留洋歸來?

到底是我的臆想。不過想想也是,難不成指望她說:哦,Miss 程,那是你達令嗎?

口區,好惡心。

我石化又裂開的反應讓周麗辰大為滿意,她嘚嘚瑟瑟告訴我她追上我的目的:“你們班今天能聽上張辰東的小提琴可都是托了我的福。”

哦,她終于如願以償了。

***

期末考試,我考得并不好,只考了第五名,我迷信地想,也許是我第一次考試用光了所有的好運。不過葉其文卻是穩步上升的,二十九名的成績,在六十一人的班級他已經成功跻身中游,成績一出班主任點名表揚,并且告訴他這樣的成績,上個一本沒有問題。

這是他的努力所得,沒有人再敢說他是關系戶,也不會有人說他浪費實驗班的資源。高一三班會因為有他而感到榮幸。

我真替他開心。

也許是因為互助小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緣故,班主任并未對我的成績做過多的指摘,眉頭一皺又迅速松開。也許是因為他在心中已經對我有了大體的定位,程小昭就是第四第五的水平。

我不希望是後者。

學習委員貼出成績單之後,我逼着自己去看榜單,逼着自己拿本子抄下各科成績,總不能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趴着吧。

我正抄着成績,頭頂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程小昭看見沒,總有一天我得追上你。”

王飛揚離我很近,低着頭說話,聲音和氣息全部噴在我脖頸裏,吓得我往相反方向一跳:“幽靈啊你!”

我狐疑着去看成績單,他的名次竟然直逼前十。

我擡頭打量王飛揚,仿佛打量一只變異的怪獸。我甚至觀察了他的喉結和唇角的胡須,這貨該不會練什麽神功了吧……要不然怎麽從科學的角度解釋呢?

他從抄我的作業,到前班級前二十,再到直逼前十,不過才半學期的時間,而且他的各科成績……我仔細盯着王飛揚名字後的那串數字,他和我不同,我是均衡發展,而是他明顯偏科的,理科好的吓人,要是高二都去學理,他可不得追上我嗎。

我很恐慌,我怎麽能讓一個從初中起就抄我作業的人追上,他憑什麽?

是我太笨了嗎?還是他太聰明?是我不夠努力?還是他太努力?

我百思不得其解,真想剖開他的腦袋看看,看完故意不合上。

王飛揚抱着胳膊耀武揚威地重複剛才那句話,程小昭總有一天我得追上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着我,盯得我直咽唾沫。

他又說:“有點進步行不行啊你,一直倒退,還互助小組呢,你學理嗎,要不然高二你就學文去吧。要不然還是咱倆同桌吧,你看你初中成績那麽好。”

我急火攻心,明明惶恐卻故作鎮定,我冷笑着:“趕上我?呵呵,就憑你,以前你趕不上,以後你更趕不上。”

“追個屁!我就是我,你永遠看不着的煙火!”我扔下這句話落荒而逃

假如我能預想到王飛揚會因為我的這句話,以勢如破竹的态勢趕超我的話,我現在一定選擇閉嘴。

他說,程小昭總有一天,我得追上你。等我冷靜下來細細分析着這句話,似乎又解讀出了新的意思,就像做語文閱讀理解,表面意義是什麽,深層意義又是什麽……

長大以後一個“愛”字都含義複雜,而現在是那麽敏感的青春期,感情又都那麽純粹,只言片語一個眼神就能确定很多事情。

雖然我不能确定我的理解是否正确,但我覺得應該像答題一樣,覺得對的統統寫上。

還記得QQ空間裏有條說說是這樣寫的:感情是最寧缺毋濫的東西。

我覺得講的很對。

現在回想起來,QQ空間裏的日志和說說還真是我的情感啓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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