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與葉其文25

市一中的期末考試是要開家長會的,葉其文挑了個課間事無巨細地幫我收拾書桌。也不再說女生就應該整整齊齊之類的話來教育我,他大概是習慣了吧。

家長會的時候,我終于和葉媽媽正式打上了照面。

既不穿貂也不燙頭,妝容得體的中年女士,眉梢眼角跟兒子一模一樣。之前看過一本書,書上說,要看一個女人的婚姻是否美滿幸福,通過面相是能夠立刻分辨出來的。

我猜他媽媽一定很幸福吧,因為歲月把她塑造的如此靜好。

葉媽媽一見我就親切地喊小程同志,拉着我的手跟見了友軍似的。

我有點心虛,因為我正對她兒子圖謀不軌。

我磕磕巴巴叫了一聲:“阿姨好。”

葉媽媽微笑着說你好:“小姑娘一雙鳳兒眼真是漂亮。”

不知道他媽媽是哪裏人,反正我對“縫兒眼”這個詞産生了深深的疑惑。

我媽趙玉梅,這個糊塗蛋,居然摸到高二三班去,我找到她的時候家長會差不多就要開始了。不過我不能惹到她,畢竟我考得不好。

我媽甫一進去教室,白無常就從講臺上搶下來慰問,一雙眼睛都快笑沒了,我媽哪裏享受過這種待遇,張着嘴巴叫了聲“老師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

班主任那點心思我明白,他還指望我留下來學文呢。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家長會開始,教室只留下家長和幾個服務的學生。我站在門外聽了會兒牆角,依稀聽見班主任說寒假有個什麽集訓班,緊接着就讓班長下發了報名表。

班主任又說,有意向的現在就可以填寫報名表,如果需要和孩子商量的,最晚明天上午十一點前将報名表上交到學校。

班主任說完幾乎全部家長迅速提筆,我透過後門那塊狹長的玻璃張望我媽的反應,幸好她只是把報名表折好裝進了包裏。

有關補習班這個東西,我和她一致認為,這是老師和學校合夥掙學生外快的行為。

家長會開始,我們住宿生就要忙着回宿舍收拾行李和被褥,不住宿的學生則可以“游手好閑”的在校園裏游蕩一會兒,等着家長會結束跟家長一塊回家。

我把準備帶回家的被褥用藍色的格子床單包好,我媽剛才告訴我她已經叫好出租車,就在學校門口。

她把車牌號碼抄在一張紙上,我記住之後抱着被子下樓,一出宿舍樓門就看見葉其文站在一棵光禿禿的大楊樹下等着我。

我沖他笑了一下,他大步流星走過來:“給我,我來拿。”

他過來接我的包袱,我剛要松手卻被另一只手截胡。

王飛揚死死抱住我的包袱,張狂的臉,拉的很長,好像誰欠了他一百五十萬。

他拎起我的包袱往肩上一甩,扛起來就要走,我拽着包袱阻止:“你幹什麽?”

“不幹什麽。”他說的理直氣壯。

“不用你,我幫她拿。”葉其文奪下我的包袱抗在肩上,表情很冷,臉也拉的很長。

他們兩個在比誰的臉更長,似乎有不出結果誓不罷休的意思,而我卻又急又窘只想離開,因為這裏是女生宿舍,流言蜚語的集散地。

我替葉其文托了托肩上的被子,小聲對王飛揚說:“謝謝謝你,不用了,我讓我同同……桌幫我拿。”

不知怎麽地我就結巴了,我說完推着葉其文走開,一溜小跑往校門口去。我不敢回頭看王飛揚的表情,大喇喇的男孩子,很幼稚,好心眼壞心眼統統沒有……

但是也會傷心難過。

“嚯,還挺沉!”葉其文幫我把被褥塞進出租車的後備箱,喘着粗氣問我,“還有要拿的嗎?”

我搖頭:“行李箱我就自己拿吧。”

他抱起胳膊打量我,像要問什麽,他還沒開口我就先亂了陣腳:“嗐,你不知道,他那人就那樣,腦子短根弦,人還是很好的,你甭搭理他……我以後也不搭理他。”

“我知道。”葉其文沒在意的一笑,“哎,寒假集訓去不去啊?補語數外的。”

這個我是真的不想去。

雖然他的眼神很殷切,但是我想了想還是說不去:“你之前沒上過補習班啊,去了就是玩。我初中的時候上過一次,也是寒假,你知道嗎一個寒假,鬥地主保皇,還有什麽拖拉機,我玩的無人能敵,除了把作業寫完,別的一無所獲。還不如去兼職呢。”

“程小昭?”葉其文狐疑地盯住我,又問了一次,“你真不去?”

“是啊不去,怎麽了?”

他笑的不懷好意:“我聽說咱們學校每年集訓都會被人舉報,好像就是那些自己不想去又見不得別人學習的同學幹的,你該不會打着這個主意吧?”

“滾!”我被他氣笑,當即給了他一腳,“老娘自己在家學習,效率比補習班高一萬倍!”

“看把你能的,”他拍拍我的腦袋,又勸道,“就是不上補習班也別去兼職了,少造點孽,你做的那奶茶啊太難喝了。”

“說什麽呢!”我氣得跳腳,“反正我就是不去。我就鬧不明白了,為什麽大家都這麽不了解自己呢,明知道去了一點習都不學,報名的時候還都信誓旦旦的跟學校不要錢似的。”

“……”葉其文臉上有失落一閃而過,他撇了撇嘴巴,“說的也是,要不然我也不去了吧。”

“別別別,你去吧。”什麽事都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我在家管的住自己,他就不一定了,興許去補習班會稍微好一點。

最後我說:“要不,我考慮一下。”

他眼睛一亮,笑的跟個二傻子似的:“行,那你考慮好了告訴我。”

“嗯。”

葉其文真的很像隔壁地主家的傻兒子。

家長會結束,我和我媽在出租車上彙合,她沒有生氣,就是看着很沒精神,臉頰兩側的法令紋很深,眼皮也松弛的厲害。

看到了嗎,時間和命運是會塑造人的,既可以把人變得沉靜優雅,也可以把人變得面目全非,我媽她曾經也是個青蔥少女。

“媽,你怎麽了?”我試試探探地問。

我想是問她有什麽煩心事,她卻以為我是在問家長會的情況,掃我一眼後,說:“你們班主任說學校搞了一個什麽互助小組是嗎?你跟你同桌這一組還是什麽模範組……那怎麽就你同桌自己進步了呢?”

我心虛,低着頭開始摳指甲:“那是因為,他他進步空間大……”

我媽點着我的腦袋剛要罵我,但礙于前排坐着出租車司機,又把髒話咽了回去。

一路沉默。

回到家她才發作,也許是最近真的太疲倦,她沒有罵我,只是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

我媽的反應讓我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這種無力感,還不如結結實實被罵一頓。

已經中午十二點,她沒有去做午飯的打算,陷在單人沙發裏長籲短嘆:“咱跟人家不一樣,我和你爸沒什麽本事,你不争氣怎麽行?你看看你爸,現在還在店裏忙活呢,肩周炎,每天晚上疼的睡不着覺。最近又忙着給你爺爺奶奶修房子,老家那邊離不了人。他呆在店裏,我就得兩頭跑,今天抽空給你開家長會,還是叫你小姑去盯了一會兒,琳琳也要升高中了,她也很不容易……”

每聽大人對生活發出無力的喟嘆,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都是我的錯,就連她和我爸沒有本事,我也覺得這是我的錯。我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我就學習這一項任務,還給搞砸了。

大人不應該對着孩子抱怨這些的,對不對?就算這些會促使我們奮鬥,但那是壓力不是動力,對不對?

“我知道,我知道,”我聲音很低,不停地點着頭,“媽,以後不會了……我能去店裏或者奶奶家幫忙嗎?奶奶的心髒病好了嗎?”

我媽從包裏摸出來那張報名表:“心髒病哪有好全的,你去奶奶家能幹什麽?你們老師說學校搞了個什麽集訓,說的天花亂墜,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你們班很多家長都給孩子報了名,你去嗎?”

我有點想去,原因麽,我心裏清楚。可是要花一千多過去談戀愛嗎?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我擡眼看了看我媽,她正捏着報名表看我,我真希望她能逼我去啊。越是叫我自己拿主意,我就越是慫了。就像十月份時,她給了我一大筆錢叫我去報美術班。

我抽過她手裏的報名表随手扔進垃圾桶裏:“補習班才沒用。我不去,我在家自學就行,你們也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做飯。奶奶那邊需要幫忙就叫我去。”

我媽也沒勸我:“那你可得管着點自己,別成天的就知道看電視。”

“現在誰還成天的看電視啊,不都成天的玩手機嗎。”我故意逗她開心呢。

“……”我媽那張被萬有引力摧殘的不像話的臉一下子膨脹起來,尤其是眼珠子。

她瞪眼睛的樣子,真的很像哈士奇。

也許是生氣促使血液大量湧向腦部,我媽一下子就開了竅:“你這成績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降,是不是……”

是什麽?她能猜的到嗎?

我屏住呼吸靜待我媽的下文,誰知道她還沒說就自言自語地否定了:“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媽,不是什麽呀?”我還真有點好奇。

“哦,我是說你同桌,人家那麽精神一小夥子呢。”我媽說這話時,正上下打量着我,然後露出鄙夷的表情。

“……媽,我是你親生的嗎?!”我差點沒忍住就告訴她了。

我媽那反應,好像寧願承認我不是親生的,也不願意承認我和葉其文早戀。

我有那麽差勁嗎?

反正我從來沒覺得我配不上誰,他帥氣,我性格好啊,他家境好,我上進又努力,他井井有條我還亂中有序呢。

我爸正巧回來,脫羽絨服的時候帶的鑰匙叮鈴咚隆一陣響:“今天關門半天,我待會兒還得回趟老家——你們娘倆說什麽呢,看來期末考試考的不錯啊。”

“不錯什麽呀,都掉到第五去了……說下次不會了,哪有那麽多下次,要是高考也這麽掉鏈子那不就完了嗎!學習越來越不中用,耍貧嘴倒是一個頂倆,對了你們班主任勸你學文科呢,他分析了你的成績說你适合學文……”

“我不學文,學什麽我自己有數!”

我媽喋喋不休,我鑽進卧室躲起來。

過了會兒她的電話響了,聽到她畢恭畢敬地喊“劉老師”,我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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