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希望你相信愛情婚姻和生活
這件事是私了的,具體怎麽個私法我不知道,爸媽不願意告訴我。
這是他們的選擇,我也無能為力。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一連躺了三天,越躺越沒有精神,于是他們不提,我就連問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只希望未來的日子能夠平安順遂,可這個願望能否實現卻要看那些惡人是否願意收斂。
多麽可笑。
昨天班主任莫名其妙給我爸打了通電話,他問我在家裏做什麽,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當時我媽正好把湯勺遞到我嘴邊,我狠狠嗆了一口排骨湯,環顧四周,病房裏應該沒安監控吧。
我接過電話感謝了班主任的關心,并且告訴他我的确是不小心扭傷了左腳,不過只是輕微扭傷。
挂電話的時候,他神神叨叨地說了句,還挺心有靈犀的。
第四天,大概上午九點多,我的主治醫生過來看我,年紀輕輕卻頭頂清涼的微胖男人笑眯眯對我說,沒什麽大事,回家養着吧,這就可以辦出院手續了。
手續辦好,爸媽把我從床上架起來,我甫一沾地還有些激動。
我走的很慢,拄着四腳拐杖單腿立在醫院停車場上時,一直擡頭看天,冬天的太陽很小,白生生的四周一圈絨毛,像只剛滿月的兔子。
我爸去開車的空檔兒,我睜大眼睛直視太陽,我想體驗“餘幼時能張目對日”的感覺,我希望等我不能張目對日的時候可以成為一個堅強勇敢而有能力的人。
當然,我也希望北半球的冬天趕緊結束。
現在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星期,先把我送回家,我爸說要回老家把爺爺接過來住幾天,我媽則負責回店裏收拾爛攤子。
我靠在沙發上想打個盹兒,但是整棟樓都在剁包子餡兒。
去店裏之前我媽找出兩個大號的保溫杯,一個裝滿熱牛奶,一個倒滿白開水,她說多喝牛奶骨頭長的快。
我媽把杯子擺在我伸手可觸的茶幾上又削了一個蘋果。臨走前還不忘把電視打開并把遙控器塞到我手裏。
她看着我的腳,明明心疼卻仍舊嘴硬:“我這當媽的跟伺候大爺似的。”
“媽我是女的,應該叫大娘。”
我媽擡起手來又放下,瞪起眼睛說:“在醫院的時候就應該打聽打聽哪個科室能換嘴。貧不死你!”
她說着說着就笑了,我也笑了。
這樣真好。
她走後我漫不經心地換着臺,CCTV 6正在播《泰坦尼克號》,很巧傑克剛剛贏得了那張船票,小夥子激動地喊着“full house(滿堂紅),我要回家了,我就要去美國了!”
在南安普敦陽光的照射下,萊昂納多晶瑩剔透的藍色眼睛,美不勝收……
可我知道泰坦尼克抵達不了紐約。
有些故事越是知道結局就越是不敢重溫,我剛想換去CCTV 15聽個呼麥,家裏的可視對講機就瘋狂地叫了起來,這幾天經歷的太多,我不敢有好的預想。
不知道來人是誰,但他似乎沒有走的意思,一遍又一遍摁鈴,我拄着拐杖挪到門口的時候,已經是響了第四遍。
我們家的可視對講機質量很差,是裝房子包工程贈的,時間一長畫質已經降低到馬賽克那種程度。
看到那張糊成馬賽克的臉時,我一下子就哭了。
好一副斯文敗類的……帥氣模樣!
我靠在門邊的博古架上哭,一邊哭一邊喊,喊得樓上剁包子餡的聲音起碼停了得有一分鐘。
我哭的時間太長把嗓子喊劈,屏幕裏的馬賽克垂頭喪氣正要離開,我趕緊地按下開門鍵,單元門“砰”的一聲打開,他又驚喜的回頭。
有電梯,葉其文上來的很快,我從貓眼裏看他,他背着黑色的匡威雙肩書包戴一頂黑色的毛線帽子,鼻子嘴巴凍得通紅。搓搓手捂住嘴巴哈一口熱氣然後再繼續搓。
我緩了很久才給他開門,下意識把打着石膏的左腳藏到身後。
見到是我,葉其文舒了口氣:“還好我沒找錯,哭了嗎這是?”
他身上全是寒氣,我跳着後退兩步把他讓進來:“我沒哭,怎麽是你?”
“什麽叫怎麽是我,不知道是誰你就敢随便開門?程小昭有點安全意識行不行!”他說的很嚴肅,目光随之落到我藏在身後的左腳上。
我又藏了藏:“我知道是你,我的意思是你怎麽會來,集訓班不是還沒結束嗎?”
葉其文沒有回答,很自覺給我當起人拐,他一直盯着我的左腳:“還打石膏了?這麽嚴重嗎,怎麽搞的?”
“哎呀,沒那麽嚴重。”
“問你呢,怎麽搞成這樣?”
我扶住他的胳膊,随口胡扯:“嗐,我……我是故意的,因為開學不想跑操嘛。”
“……”
他看着我裹成木乃伊的左腳又嘆又笑:“程小昭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女生,胡說八道張嘴就來!”
我就知道他嚴肅不了兩秒鐘。
我沒有告訴他我們家那些糟爛事,只是說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而且已經沒事了。
不知道是我謊話說的太好,還是他本身就沒什麽辨別能力,反正他信了。
葉其文把我扶到沙發上,我努力找到一個既舒服又美觀的姿勢:“不好意思啊,前兩天跟我爸媽鬧別扭,他們把我手機給沒收了,而且我們家最近事兒有點多,我也不好跟他們鬧,所以就沒給你打電話……對了,你不是應該還在集訓班嗎?”
我又問他這個問題。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一直不給我打電話呢,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葉其文自言自語,說完指着桌上的保溫杯問我,“我能喝點熱水嗎?外面零下七八度,你們家倒是挺暖和。”
“你喝,你随便喝,那邊有一次性杯子,我不方便,你自己倒吧。”
他“嗯”着先脫掉羽絨服又去摘帽子,帽子一摘露出壓的毫無造型可言的頭發,毛茸茸的很像雞窩,我捂着嘴巴直想笑。
“這個裏面還是牛奶呢,還挺熱的,你這病號待遇不錯嘛。”葉其文毫不客氣選擇了牛奶,倒完之後他沒有先喝而是捧着紙杯暖手,又看着我問,“程小昭你在笑什麽?”
我在笑你頭上的雞窩。
我當然不敢直說,頭搖的像個撥浪鼓:“笑……你,你太帥了。”
他真是好騙,還得意洋洋的抹了把頭發:“那是,你的審美終于正常了。”
我不跟笨蛋計較,問道:“你不是還在集訓嗎?好像後天才正式結束吧。”
“逃學不行嗎?”葉其文喝了口牛奶挑着眉毛無所謂的說。
他的反應讓我忍不住假想,假如有一天他犯事兒坐牢,又在某一天“嘭”的一聲出現在我家裏。我問,你不是還在坐牢嗎?他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無所謂地說,越獄不行嗎?
想想真的很好笑。
我又笑了,葉其文愈加疑惑,放下紙杯眉頭越擰越緊:“程小昭,你又笑什麽!”
我克制着笑意拼命搖頭:“沒,我沒笑什麽。”
他這回不信,一下子把手伸進我的毛衣領子裏:“說,你到底在笑什麽!”
他的手真冷,冷的像冰塊,我打了個激靈縮着脖子躲他:“你幹嘛,快拿出來,你就不怕我爸媽在家,很涼啊!”
他悻悻然把手撤走,放在自己臉上試着溫度,“是挺涼的——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親自去給我開門,你爸媽在家才怪。”
想想也是,他又不傻,我點點頭對他的智商表示贊許:“那你怎麽知道我們家住這兒的?”
“這個容易,問的汪明妤。”葉其文說着把書包拉開,我看見裏面有一白一紅兩瓶雲南白藥,好像還有……那是一副對聯嗎?
他怎麽老送奇奇怪怪的東西。
葉其文把那盒雲南白藥噴霧劑拿出來往桌上一擺:“這個估計你用不上了,我還以為就是普通的扭傷。不過買都買了還是給你留着吧,下次用。”
“滾,你才下次用!”要不是不能踹他,我早就踹他了。
“我開玩笑的,好,我下次用。”
“對了,你怎麽知道我扭傷了?”
“班主任說的。我給你打電話怎麽都打不通,還以為你出什麽事兒了,只好讓班主任給你爸打,結果你爸說你扭傷了腳。”
原來班主任的慰問是因為他。
我鼻子一酸,眼眶就濕了。好像有條蟲子,從心底一下子拱到鼻尖,拱呀拱,非拱出眼淚不可。
“哎,哭什麽?”他伸手擦我的眼淚。
我吸了吸鼻子:“那你帶手機的事兒豈不是暴露了?”
“可不是嘛,”葉其文有點哭喪着臉,“被收了手機還要罰寫兩千字兒的檢讨,當時我讓班主任給你爸打電話,他還想套我的話來着呢,非要問咱倆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上集訓班還要給你打電話。”
“那你怎麽說的!”比起他寫不寫檢讨,我更關心這個問題。
“我就說我有題要問你,別人講的我都聽不明白。”
“……”這理由有點蒼白吧。
我知道白無常是不會相信的,他那麽老奸巨猾的一個人。不過幸好馬上就要分班了,而且就我目前的情況來看,估計回學校就要直接進入新的班級了,可能連白無常的照面都很難再打上。
所以,他信不信倒也無所謂。
“你的腳真沒事兒嗎?”葉其文挪到我腳邊蹲下來,淺灰色的套頭衛衣将他襯的幹淨又溫暖,“我怎麽覺得好像很嚴重呢。”
我試着把腳挪遠一點,很怕他看出端倪:“就是扭傷錯位,要不是不能走,我就走兩步給你看看了。醫院就這樣,老愛小題大做,不打石膏不散夥。你還記得咱們學校校醫院嗎,就那次我跑操擦傷了胳膊,都上了藥還非叫我買盒阿莫西林。”
原諒我抹黑人民醫院的行為吧,我不想讓他擔心。
葉其文撇着嘴戳了一下我的腳,看樣子是信了:“好吧,那你能按時上學嗎?高二不是還想去尖子班,落下的功課怎麽辦?”
“正常開學估計是夠嗆,不過沒事兒,就算一直沒法……”我停住,想了想牛皮還是不要吹得太猛,“就算是耽誤幾天也沒事兒,我在家自學效率比在學校高。記住,程小昭永遠是程小昭!”
我說這句話時高擡着下巴,臉上寫滿驕傲。
“看把你能的。”葉其文坐到我近旁的沙發扶手上,他拍了拍我的腦袋,覺得不盡興又把我的頭發嗆起來順回去的摸,很快,我的比他的雞窩了,“還程小昭永遠是程小昭,程小昭不是程小昭,還能是羅玉鳳啊。”
什麽鳳……?!
我揪住他的衣領一副要揍他的表情:“靠,見我沒事兒你很難受是不是!什麽羅玉鳳,什麽羅玉鳳,你敢拿鳳姐跟我比,我起碼得是邱淑貞吧!”
差點脫口而出程淑貞。
“邱淑貞?怎麽就邱淑貞了?”他目光下移,瞄着哪裏說,“哪兒像邱淑貞了?”
“……”
我松手把他推開,幹咳兩聲:“邱淑貞是……是TVB的港星,大美女。看過九三版的《倚天屠龍記》沒,知道她演的誰不,知道金庸老爺子的白月光是誰不,那得是小昭!人美又心善的小昭,我的名字就是這麽來的。”
“哦哦哦。”葉其文似懂非懂點着頭。
“看到沒我們叫小昭的,都是美女!”
“……”
“我沒見過這麽拉關系的,此昭非彼昭吧……”葉其文邊說邊跳到一邊去,“此昭差矣!”
看吧,他就是欺負我行動不便。
我困在沙發裏張牙舞爪:“葉其文你過來,你過來讓我打一下,要不然我心裏不舒服。快點!”
“好……你打。”他就笑着走過來。
我他媽的居然看到他眼睛裏流露出了慈愛的目光。
這是把我當孩子呢,還是把我當傻子呢?!
我像撣灰一樣打了他一下:“走開走開,誰稀得打你……趕緊把你的奶喝完,省得待會涼了。”
葉其文果真就乖巧地坐在我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拿起紙杯喝剩下的奶,他仰着頭眼睫微垂,目光稍一流轉停留在我的臉上,他在看着我,我也在看着他,我說:“你看過《倚天屠龍記》嗎?最後小昭成了波斯總教的教主但是沒能和張無忌在一起,因為張無忌喜歡趙敏,他身邊還有一個會九陰白骨爪的周芷若。”
紙杯輕聲落桌,同時他說:“是嗎,反正我不喜歡趙敏,也不喜歡周芷若。”
他說的有意無意,像是在單純地表達自己對劇中角色的喜厭,又像是在拿自己與張無忌作比。
他說他不喜歡趙敏我信,可是他怎麽能說他不喜歡周芷若呢,他說過他喜歡高圓圓的。(高圓圓在《新倚天屠龍記》飾演周芷若)
哦,可能是回去玩了貓裏奧,知道自己跟女神的差距,脫粉了吧。
過了會兒,他又說:“我要是張無忌,我就喜歡小昭。”
他聲音放的很輕,但是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葉其文說,他要是張無忌,他就喜歡小昭。
小昭是誰,小昭就是我。
我咬着下唇,心裏明明樂開花,卻口是心非的編排他:“哈,什麽亂七八糟的,你才不是張無忌,人家張無忌比你帥一千八百多倍!”
“但是張無忌喜歡趙敏!”
他一句話讓我啞口無言,是的,張無忌喜歡趙敏。別人再好也喜歡別人,我不需要張無忌,我只要葉其文。
我低着笑了,很想告訴他,其實你很帥,雖然你不如我爸帥,但是你比十一月六號過生日的那個帥多了。我以後再也不給別的男的畫獅身人面像了,就給你一個人畫。
電視劇裏小昭沒能和張無忌走到一起,但是她畢竟成了一教之主。從前我覺得既成一教之主,就算不能與心上人終其一生,但也位高權重,何至于悲涼呢?後來我才曉得,有時候呼風喚雨也比不過對面坐着心上人一日三餐。
他就坐在對面,我叫他他就過來,我伸手就能摸到,沒有隔着時間也沒有隔着空間。
葉其文正在看電視,手裏還拿着空掉的紙杯。
全片我最喜歡露絲那身寶藍色的絲絨長裙,就是他們站在船頭甲板上吹風擁吻時穿的那套,傑克從背後擁着露絲,金色餘晖中吹起的海風會掀起露絲身上淺綠色的紗巾……
現在露絲和傑克已經在甲板上吐完唾沫,又在下等倉裏跳完舞,我估摸着很快就要脫光衣服畫畫了,所以手忙腳亂地換了臺。
“怎麽不看了?”
“知道結局就不敢看了。”
他颔首表示同意:“我也是,結局太悲慘了。”
“不!”我瘋狂搖頭,“我覺得泰坦尼克沉沒才是最好的結局。”
我記得十月一號放假的時候,我爸媽為一張行車證鬧得不可開交,當時我就躲在房間裏看《泰坦尼克號》,于是萌生了這樣的觀點。
傑克死了,露絲活着。于是在露絲的記憶裏傑克永遠完美,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
葉其文不解:“為什麽?船上的人幾乎全都死了,傑克也死了,就露絲自己活着。”
“就是因為傑克死了,才說這是最好的結局。”
“這又是為什麽?”
他怎麽可能理解,他一看就是幸福家庭裏出來的孩子。
我問他:“你們家一定很和睦吧?”
說到這裏我仿佛能聽見我們家鍋碗瓢盆叮鈴咣當的聲音。
“還行,怎麽了?”
我笑了笑說:“我們家就不,我爸媽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吵架,什麽事兒能值得吵成那樣。仔細想想可能就是因為我爸丢了行車證,忘了換煤氣罐兒,出門的時候沒有多扭兩圈兒鑰匙……我媽就開始瘋狂地唠叨,然後兩個人就開始吵……唉,其實他們兩個剛在一起的時候也不這樣的,也有過很好的時候,就像露絲和傑克剛認識時那樣。”
葉其文一直仔細聽我說話,一次性紙杯在他手裏轉了個圈。
我故作深沉嘆了口氣:“所以我覺得感情啊,與其讓生活消磨,還不如在最圓滿的時候就立刻終結掉。而且像露絲那樣的貴族小姐,關在富貴的籠子裏,時間久了會覺得厭煩,她沒去過外面,所以才會覺得外面的月亮格外圓,可你要真叫她洗衣服做飯看孩子,你看她受不受得了。早就跟傑克鬧離婚一百八十次了。”
葉其文把眉頭擰成川字,憂慮的好像在思考怎麽把南極上空那兩個臭氧空洞給補上。
我自認為看透生活,正等他對我無懈可擊的觀點表示贊同,可是他卻搖頭再搖頭:“我不這麽覺得。你爸媽……他們可能是個個例吧。或者說相處方式不太合适?誰說生活就非得是種消磨啊,我爸媽就不,他們一開始也有很多矛盾,吵架啊什麽的,但是時間長了磨合磨合就好了,而且現在一天比一天好。你不能……只看你爸媽這一對就把人家傑克和露絲一起否定了吧。你這就以偏概全了不是?”
我怔住,倒是他的說法讓我沉默了。
我還在發怔,葉其文再次坐到我身邊來,他伸手環住我的肩膀。這麽親昵的動作還是第一次,我的身體忍不住顫動了一下,慢慢地才放松下來……
“程小昭,你這年紀輕輕的不會不相信愛情吧?”
是嗎,我不相信愛情嗎?我不知道,我沒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也許我只是不相信生活和婚姻。因為我的父母給我做了很不太好的示範。
“可是你們家和我們家不一樣,我爸媽一個暴躁一個唠叨,而且他們也不像你爸媽……”
不像你爸媽那樣有知識,有文化……
“唉,可能……磨合磨合就好了?”
“這不是磨合的事!他們磨合了大半輩子還是這樣。成天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吵架,甚至還要動手!”我一說這些,就把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都想起來,越說越生氣,“有時候我真恨不得他們趕緊離婚!成天吵來吵去,有時候還要動手,煩死個人。我跟你說不清楚,反正他們兩個都不是什麽好人……嗯……你幹嘛!”
我被捏住了腮。
葉其文捏住了我的腮,于是我終于停止了對我爸媽沒理智的指控。
他把我的臉當橡皮泥,捏完了又攢起來:“有這麽說自己爸媽的嗎——哎,我怎麽記得有個人說,說什麽人的品質都是客觀的,還說什麽憑借別人的三言兩語就認證一個人叫主觀唯心。啊,是不是你說的?”
他又捏着嗓子模仿我。
我癟起嘴巴打掉他的手:“這是哲學課本上說的!”
“不管是誰說的,你把你爸媽三言兩語否定掉,僅且僅代表你個人的觀點,我是不是可以選擇不相信。”他望着我,漆黑的眸子裏寫滿了真誠,“我不相信你爸媽把女兒教的又善良又正直,他們自己會是那樣的人。”
我無話可說,雖然他用我的觀點駁斥了我的觀點,但我怎麽有種被駁斥的很開心的感覺。
因為,他說我好。
“啊,程小昭是不是啊?”
我嘁了一聲,翻個白眼,卻又忍不住笑了。
“是,當然是,老娘天下第一!”
葉其文一臉無奈。
也許我真的應該重新認識趙玉梅和程路平,也許他們真的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不堪。
當然了,還有愛情生活和婚姻。
過了會兒葉其文才想起書包裏那副對聯來,他抽掉紅色的綁繩拿出來給我看:“這個是我爺爺寫的,我們家每年過年他都自己寫對聯,今年是寫好了從青島寄過來的,寄了好幾幅,我今天早上從集訓班出來偷偷回家拿的,幸好我爸媽都沒在。”
他左右手各拎着一聯,站在那裏等我的誇贊。
說實話我不懂書法,而且那些字龍飛鳳舞的又是繁體,我沒認出來幾個,但是他一臉殷切,于是我很配合的點着頭:“啊!簡直太有大家風範了!可是你就這樣走了,集訓班那邊沒事兒嗎?”
他卷起來收好:“沒事兒,被發現了大不了再寫兩千字兒檢讨呗。”
我替他捏把汗,私自逃跑和帶手機的性質可不一樣,要寫檢讨恐怕就不止兩千字了吧。
做人不能太沒有良心,人家又是逃學又是送藥的,我說:“要不然我給你寫吧,怎麽樣?”
我還怕他不答應,又補充,“沒事兒,我不嫌累的。”
他略一想:“那你寫電子稿行不行,到時候我再自己謄下來?”
“……”
嫌我的字兒醜,你可以直說。
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康複,我的佛山無影腳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我想踹他,非常非常想踹他!
葉其文終于在察覺到我的臉色奇差無比之時躲得遠遠的。
他走的時候我讓他把對聯帶走了,我告訴他我們家今年不能貼對聯,他愣了片刻剛要問為什麽,我沖他搖了搖頭,他就立刻止住不問。
他跟我說,沒事兒,咱再等明年。
我說好啊,那就再等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