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預言

埃米利達平原。

這片因為處于平凡的地理位置而鮮少大人物經過的平原上,有一棵綴滿粉白色花朵的大樹。

一到起風時,輕巧纖美的花朵就會從枝頭輕輕飄落,被風帶到平原的每一個角落。

不久後,這些美麗的花又會神奇地再次綻放于枝頭。

而這些重新綻放的花朵中往往會有一朵很不起眼的,顏色稍淺的小花,它藏匿在無數淡粉色的花蕊中,靜靜地開綻——

直到一只修長的手将它輕輕摘下。

花葉的疏影落在肩頭,細碎的光屑揉雜在一汪沉沉如凝的冰藍之中。金發男子半垂下眼睫凝視指尖上這麽一朵小花,微閉了閉眼,吐出一句晦澀的咒語。

呼——

風,吹起來了。

無數的花葉在他身側盤旋飛舞,吹開了他的兜帽,露出大賢者俊美卻蒼白的容顏。

隐隐約約間有人在低喃細語,聲音很輕,輕到就像是一個幻覺。

但是顧希卻知道這個聲音在說什麽。

——拉斐爾閣下嗎……請進。

風聲漸停,花葉灑落一地。而剛剛還站在花葉中心的人,此時已消失在了原地。

顧希出現在了另一個世界,或者,一個用魔力隔離出來的獨立空間。

不着寸縷的花妖在花叢間嬉笑放浪,魅惑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目不斜視走過的好看男子。清純動人的人魚披着粼粼湖光從水中探頭,好奇地打量與她們對視了幾秒就走開的陌生人。草葉肆意地晃動,古樹無聲中沉默。在顧希出現的一瞬間,這個空間裏所有的生物就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

“真好看呀……嘻嘻。”

“你是誰?”

“在這裏停留一下好嗎?”

“好久沒見到外面來的人了……”

幾秒後,很多個聲音紛紛響起,或嬌媚或疑惑或動聽或滄桑,但是一個都不是顧希想找的。

“您好,拉斐爾閣下。”

直到,一個獨特的聲音響起。

當他說出第一個字時,所有的聲音都在同時消失。所有生物都屏息沉默,靜靜地注視着從空間裏緩緩浮現的一個人影。

繡着兩顆星星的淡青色鬥篷一角輕揚,那個人向前走了幾步,掀開了寬敞的兜帽。

墨發披洩而下,年輕的男子對顧希淺淺一笑,眼中有瑰麗的光華流轉,點亮了那對墨紫色雙眸。

“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二星賢者?那位不出世的預言者嗎?”

阿娅如往常那樣,抱着一疊資料走到梅林身邊,“他好像十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學院長您确定能找到他嗎?”

無論是光暗大戰還是第三賢者的重新選擇,預言者希爾頓都沒有出現過,事實上自從數十年前他無故離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了。

“我?不,又不是我要見他。”

梅林把關于希爾頓的記載掃到一邊,給阿娅騰出放資料的位置,“啧,又是一堆事情要處理。”

“還不止呢,”

阿娅把一張淡金色的請柬放到桌上,“艾蘭頓伯爵的請柬。”

梅林看也不看,拿起來輕飄飄地丢到一邊。

請柬飄到半空,“哄”的一下燃燒了起來。

阿娅無語地看着這一幕,道:“他就這麽讨人厭?”

“不是他讨人厭,是那位一心想把自己兒子送進安易路斯學院的伯爵夫人實在煩人,”

梅林嫌棄道,“就憑她兒子那愚鈍的資質……還是算了吧。”

阿娅想了想,笑着道:“西奈爾的資質就很好,是我見過的資質最好的孩子了。”

“他啊——”

梅林打了個哈哈,不說話了。

阿娅困惑地看着學院長的笑容,總覺得……有哪裏莫名其妙。

不管了。

把資料拾掇拾掇全部塞給梅林,阿娅不等想推脫責任的學院長出聲喊住自己,跑掉了。

——

對于這位第二賢者,埃提斯大陸應該沒有多少人比顧希更了解他。

曾經有個女孩,她愛上了一位英俊的青年。

相愛的戀人抛下一切牽起了彼此的手,他們組成了一個幸福的家庭,還有一個小小的孩子。

後來,光明陣營的人發現了他們。

于是,幸福就此終止。

當年的一場大火燒毀了一切,和露西亞與安德魯修斯不同的是,這份同樣不容于世的愛情最終沒有被暴露出來,而是悄悄變成了一堆灰燼。

希爾頓是那場大火中被父母以死護下的孩子,沒人知道他還活着,除了他自己。

而他的母親,是魔族。

沒有強大的戰鬥力,卻有一對可以看見未來的紫色眼眸——魔族中的“預言者”一脈早在久遠的過去就被恐懼其力量的同族屠盡,僅剩一小系可憐的血脈艱難地留存了下來,不為人知。

希爾頓的母親無法在魔界生存,于是她選擇了離開,并遇到了她注定會愛上的那個人,也在希爾頓身上,留下了預言者的最後一點血脈。

小說中,主角查到了希爾頓隐瞞多年的身份,向他承諾會讓預言者一脈在魔界占據一個席位,于是希爾頓抛下了光明,轉投黑暗。

希爾頓的身份也是他避世多年的原因,而在他藏入結界之前,他曾向外界宣布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只要能找得到他的藏身之處,他就願意為給這個人一個預言,或者,解答他一個問題——很顯然,這個設定就是作者為了主角準備的。

所以理所當然的,這麽多年來沒有人找到過他,除了有主角光環的主角,以及開了挂的顧希。

“您成為大賢者的那一天,我還是去見過您的。”

希爾頓的笑容溫和,邀顧希坐下,“您看起來……和當初很不一樣。”

顧希淡淡地“嗯”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讓您發生了這樣的轉變,但,我想這也不是我該問的。”

希爾頓從鬥篷下取出一根細嫩的枝條,遞給顧希,“不管是要預言還是想解惑,都請說出來吧——當然,要是說出口的是謊言,那我可沒有辦法給出您滿意的答案。”

顧希握住那枝條的另一頭,只覺有什麽細微的觸動從指尖蔓延開來,像是有什麽東西沿着手指一寸寸地撫摸上他的身體,并不難受,當然,也不舒服。

預言或者解惑,只能二選一嗎?

他沉思了一會兒,做出了選擇:“我的未來,是什麽?”

“是要預言嗎?”

希爾頓浮現出了訝異的表情,“真沒想到,大賢者也會對自己的未來而困惑嗎?”

顧希沉默不語。

“那好吧,請稍等片刻。”

希爾頓收回枝條,推開椅子站起來。

正當顧希以為這根枝條可能會派上什麽用場時,就見希爾頓“啪”一下把枝條折斷,随手丢到地上了。

顧希:“……”

希爾頓走到湖邊,蹲下,不知用什麽方法劃破了自己的手掌,讓血液落入澄澈的湖水中。

水紋蕩漾,片刻後,幾只水妖再次從湖底探出了頭,遠遠地望着這一邊。

“請給我您的手。”

希爾頓示意顧希把手伸過來,指甲在他手掌上一劃,一道傷口立現。

顧希的血液落入湖中的那一剎那,剛才還往這邊探頭探腦的水妖們一個個都像是受了巨大的驚吓,驚駭地掀起巨大的水花,重新潛入了湖底。

湖底一陣騷動,幾分鐘後,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希爾頓“咦”了一聲,随後無奈一笑:“不愧是拉斐爾閣下,您的血有很強的震懾力,她們都不敢上來了。”

“或許吧。”

顧希收回自己的手,放出了一個小治愈術治療自己的傷口。

“упсрспсчл——”

希爾頓低頭凝視水面,喃喃念出一句晦澀的,顧希從未聽過的咒語。

魔族,預言者的語言。

水面開始輕輕晃動,一層層波瀾震開。水紋猶如破碎的蛛網,勾勒出一幅混亂的畫面——

太過混亂了,以至于什麽都看不見。

“怎麽會?”

希爾頓的神情出現了變化,他的手探入湖水之中,但是畫面并沒有因為他的介入而有所改善,反而在數秒之後重新化為一層層水紋,消失不見。

水面重新恢複了平靜。

希爾頓:“……”

顧希:“……”

接下來希爾頓又試了幾次,但都得不出任何結果,最後這位二星賢者只能滿懷歉意地對顧希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了:“抱歉,我無法為您做出預言……太奇怪了,就像是有什麽力量在幹擾一樣,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有可能,是我的能力出現了退步……”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再補償您一個解惑的機會——”

“不用,謝謝。”

顧希搖了搖頭,“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

希爾頓不解:“什麽?”

顧希沒有再說話。

他早就該清楚的,他不屬于這個世界,而他的未來,當然也不會被這個世界的人輕易窺破。

希爾頓幫不了他。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麽,顧希與這位預言者告別,而後被他送出了空間。

等他趕回魔法塔後,顧希第一眼就看見縮在結界邊緣的一個小小的身影。

西奈爾獨自抱膝坐在結界邊,垂着頭,一個人悶悶不樂。

當他感覺到自己被一個修長的身影籠罩之後,他擡起了頭。

顧希就站在他面前,與他對視。

西奈爾的眼中亮起光芒,全然沒注意到顧希眼底複雜的情緒,他撲了過去:“拉斐爾!你去哪裏了?”

顧希有那麽一下的遲疑,最終還是伸出雙臂穩穩地接住了西奈爾,同時,也把他從自己懷中推開。

“西奈爾,”

沒有回答西奈爾的問題,他握住孩子尚且瘦弱的雙肩,蹲下身正視他,“你恨我嗎?”

西奈爾被這個撲面而來的問題弄懵了:“什麽?”

“如果我告訴你……”

顧希停頓了一會,嘆了口氣,“不,你以後會對我動手嗎?比如說,殺了我——”

他本想就這麽告訴西奈爾他就是那個率領光明界面攻入黑暗界面的人,但話到嘴邊,他還是遲疑了。

他不确定西奈爾聽到以後會不會恨上他,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拉斐爾你……”

西奈爾怔怔地道,“你在說什麽奇怪的話?”

顧希:“……”

是啊,這個問題對于一個孩子來說,也太奇怪了。

更別提他還這麽沖動地問了出來,不要說想得到西奈爾的回答,只怕現在對方都會覺得他是不是哪裏出了什麽問題。

況且,西奈爾還是一個孩子而已。

一個孩子,又怎麽能保證得了自己的未來呢?

顧希收回了握住西奈爾肩膀的手,站起來,不顧西奈爾的呼喚,一個人沉默地回到了魔法塔中。

作者有話要說:

顧希:心情有點複雜……

作者:然而還是要微笑地面對生活:)

西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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