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去林瑞安家過平安夜是列昂每年保留的傳統節目。
具體是哪一年、經由什麽契機開始養成的這個習慣,詳細的他也記不清楚,約摸就是在他倆剛認識的那年,爹不親娘不愛的林瑞安對孤身一人出來闖蕩的異鄉人列昂說,喂,平安夜要來我家吃飯嗎?列昂:“我們墨西哥人不過聖誕節的嚕。”
林瑞安:“……別別別約個飯還是可以的。”
“不約,滾。”
“入鄉随俗嘛。”
“吃完一起睡覺嗎?"
“沒有這個習俗!"
此後每年的平安夜列昂都會帶上酒和零食到林瑞安家,彼此冒充一下對方的親人,入戲感受來自家庭的脈脈溫情,喝醉了就抱頭痛哭一場,第二天繼續相互擠兌。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倆确實沒睡過,這話說出來都沒人信——就連喝醉了躺一張床醒來都要打架。
且不說林瑞安這麽一個虛情假意、生冷不忌的浪貨,墨西哥好小夥列昂好歹也算是個人見人愛的美男子,兩人這麽多年都沒發生過友達以上的肉體關系,可以說是渣男和渣男之間至高無上的革命友誼了。
于是今年也同樣。
“你想吃什麽提前支應我一聲”
既然林瑞安不拿他當外人,列昂便緊握住他的手,眼中綻放着期許的光芒,激動得說話都結巴了:“我想吃你去年弄的那個....一鍋……煮沸的紅色的湯……裏面有蔬菜和意大利面,…和動物的內髒……好想吃……”能讓這傻老外記挂一整年也挺不容易的,但林瑞安只心疼了一秒鐘,便給這番生動描述點評了一個堪比變臉的白眼。
“知道了,火鍋。”
不曉得崔璨吃不吃得慣。
剛走出酒吧大門,煙還沒來得及點上,他的手機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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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是公共電話亭的號碼,林瑞安突然間就福至心靈,猜都不須猜是誰,接起來就說:"Puppy?"
“是我。”
這開場白就不能是別人。
“你沒回來,我出去了一趟,見個老朋友。”
崔璨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像是裹着風,有些清冷卻平穩得令人安心:“你現在在哪兒,遇到麻煩了麽。”
“呃……嗯?”林瑞安下意識地掃視周圍,雖然有底氣說自己沒做虧心事,依然感到一絲微妙的尴尬:“沒,沒有。我也是見朋友來了,就在附近的酒吧,正準備回家。”
操。
他唾棄自己,這輩子滿打滿算沒說過幾句實話,就一句聽着也跟胡編亂造似的。
“那,需要我去接你嗎。’崔璨說:“我在花卉酒店這邊,不遠。”
林瑞安點煙的手頓了頓。
他本想問問崔璨去見了什麽人,老實說,他對崔璨還有現存的朋友就感到十分意外了,雇傭兵口中的“朋友”也不知是何方神聖,但轉念一想,這似乎又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崔璨又不是天生天養的,就算在匪巢長大也肯定會有幾個夥伴,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花卉酒店啊……” 林瑞安一只手插着褲子口袋,嘴裏咬着沒點燃的煙仰頭望天,面無表情露出一點白白的門牙,游想了片刻,說:“剛好我喝了點兒酒,不能開車,你過來吧。”
“好。”
他低頭撥亮打火機,卻怎麽都對不上抖動的煙頭,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我在撿到你的那家酒吧門口。”
一切開始的地方。
既然決定等人,林瑞安便找了個避風的牆角站着。
爛醉的酒鬼和拉客的妓女擦着他的手臂走過,朝他抛出露骨的媚眼,他不回應也不跟着走,只一個勁兒自顧自地笑,沒人知道他在高興什麽,他也不打算把這個秘密說破。
等着等着,他聞見夜間無風的空氣中彌漫起濕漉漉的泥土味道,再一看腳下的石板路,以屋檐為界,出現了一條幹濕分明的虛線。
下雨了。
在街上漸漸密集起來的雨傘之中,林瑞安看見了崔璨。
男孩兒穿了件黑色的皮衣,拉鏈拉到一半,沒有帽子,所以頭發都淋濕了,委委屈屈地走到他身旁。
林瑞安無奈地笑,伸手在對方頭頂摸了摸。
“又是雨天啊。”
兩人并肩走了一小段,到行人變少而雨聲變大的地方,崔璨脫掉外套,雙手舉高了,撐在自己和林瑞安頭頂。
耳邊忽的靜了,只剩雨滴霹裏啪啦地打在防水的衣布上。
林瑞安吹了聲口哨,抱緊胳膊縮起身子往他臂彎下躲。
兩人個子都不矮,這舉動也相當招搖,而崔璨是對他人眼光毫不介意的臭屁少年,林瑞安是臉皮奇厚恬不知恥的心機大人,有一種殊途同歸的般配。
人一輩子總是會做點傻事的。
他說服自己。
比如和二十歲的小男生談戀愛。
比如放着車不開非要淋雨。
比如在撐開的衣服下面偷偷接吻。
“你喝酒了。”
崔璨品嘗到了甘冽的酒味和杏仁的甜香,舔了舔嘴唇。
“就喝了一杯,沒醉。”
林瑞安攬着他的腰,踞起腳尖踩進一處閃避不及的水坑,很快地跳開:“我遇見你的時候也是來這兒找他喝酒……再過些日子可以介紹給你認識。”
“是非常要好的那種朋友嗎。”
靠在如此發問的男孩兒頸側,那個尤其适合倚靠的、漂亮的鎖骨,林瑞安別有用心地挑高眉毛:“你的那個是嗎?”兩個人停在斑馬線外等紅燈,映着路燈投落的橘色光束,能看到漫天如織的雨幕,被風吹得傾斜,林瑞安怕崔璨冷,幹脆整個人貼上去,盡可能地把體溫傳遞給他。
“算是吧。”
崔璨這麽說了。
“我也一樣。”
林瑞安說。
綠燈一亮,他們加快腳步橫穿馬路,一口氣沖進公寓樓裏。
衣服早就失去了遮風擋雨的作用,上半身還好,褲子已經濕得像膠布一樣纏在腿上,又粘又冷。
林瑞安進屋脫鞋的時候聽見自己上牙磕下牙的聲音,忍不住笑了一聲。
“喂。”
把上衣掀起一個角的崔璨扭頭看他。
他把幸免于難的手機掏出口袋,擦了擦屏幕上的水汽,丢進沙發靠墊的夾縫裏,手指插入半濕的發絲間,粗魯地将它們揉搓松散,細小的水霧撲上崔璨的臉。
然後他當着崔璨的面,不做任何說明,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西裝外套,領帶,襯衣,腕表……正待解開皮帶扣的時候,被崔璨捉住了手腕。
"Two options."
他伸出兩根手指。
"one,一起洗澡。”
中指彎曲,剩下的食指壓上男孩兒失溫的嘴唇。
“Two”他露齒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昧的狡繪,“提前拿你的生日禮物。”
崔璨這個澡洗得就跟放水裏蘸了一下似的,靈魂還沒反應過來,肉體就躺床上了。
此情此景是何其熟悉,他與林瑞安相識的那個夜晚,被男人好看的笑容蠱惑,盲目喝下令人愉悅的毒藥,躺在床上,聽着浴室裏淅瀝的水聲。
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水米未進,所以他肯将就,願意對男人所動的手腳視而不見。
後來他們經歷了種種誤會碰撞,妥協,無意的包容和不自知的心動,現在他再一次回到起點了,等待那場雨降下來。
他睜開眼,抱住了林瑞安。
這是他的禮物。
“溫柔點,好嗎。”
林瑞安裹着浴袍翻身上床,腳跟踩着床單往靠上的位置躺了躺,嘴裏嘟嚷:“叔叔年紀大了經不起你折騰的。”
“才不是。”
崔璨原本應允了,聽到後半句又皺皺眉毛,執拗地糾正他的自我調侃,動作卻依然聽從他的指示,耐心而細致。
前戲氛圍挺好,也多虧林瑞安在洗澡時親自動手做了清潔和潤滑,可惜疼還是疼,林瑞安便有口無心地發了聲牢騷:“啊……好大。”
崔璨:“……”
話是實話,但說的時機有點兒過于不當,尤其在兩人距離為負的狀态。
崔璨一動不敢動,臊得耳垂都紅透,俯身伏在林瑞安身上,整個人都不好了。
林瑞安合了合酸困的腿,纏住崔璨的腿煽情地磨蹭,雙手從臂下穿過勾住肩背,撫摸背肌間凹陷的溝壑,勾畫着刺青的輪廓。
“這是誇你。”
而後,他的話音便随着漸趨紊亂的呼吸飄忽和暖昧起來,聽不出哪聲是故意,哪聲是情不自禁,不到方寸大亂的地步,還能按照自己的步調給予對方挑逗性質的引導。
“慢一點。”
“對……乖。很好”
“親我。”
崔璨進入得很小心,動的時候倒是不留一點兒餘地,埋頭親吻身下汗濕的胸膛和腫脹的乳尖,輕揉他分開的膝蓋,反客為主讓林瑞安萌生了一絲危機感,不過很快就連同他壓抑不住的呻吟一塊兒置之度外了。
做人啊,最重要的是開心。
做愛也是。
第二次的時候他嘗試了一下上位,騎跨在崔璨身上緩緩下沉,松軟濕滑的後方包裹住對方的器官,這樣的體位多少有點兒挑戰大人的自尊心,林先生的尊顏挂不住了,咬着嘴唇惡劣地找茬:“配合一點,謝謝。”
崔璨為了忍笑連一邊的眉毛都動了動,手握着林瑞安的腰,幫他保持平衡,低聲道歉:“不好意思。”
然後他擡頭親吻林瑞安滾動的喉結,依次是下颚,嘴角,鼻翼和眉心。
吻得又輕又慢,加深了嘴唇舔吮肌膚時的微妙感受,久久地停留在左胸的心跳之處,顯得珍重而疼惜,這不像他,但就是他。
林瑞安的鼻尖碰着他的鼻尖,散亂的頭發直接重到他額上,吐息潮熱撩人,靛藍色的瞳孔裏滲着情欲的濕意,越來越濃。
崔璨明白,他不再需要“跟我說話”,有些話他必須親口來說。
我想對你好。
我想保護你。
我想跟你過每一個節日,即使我不知道它們的來歷。
我想認識你的朋友。
我想把第一次戀愛和與你相遇之後的人生都送給你。
“……我愛你。”他吻了男人的嘴唇,“我不怕心碎。”
“說什麽蠢話……林瑞安被吻過,迷亂神色驟然清明了一秒,繼而把臉深埋在崔璨肩頭,喘着氣啞聲笑了,整片脊背都僵硬。
崔璨看不見他的臉,唯有緊緊回抱,感到有別于汗水的溫熱液體順着脖子淌了下來。
“我會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