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浪餘處
洛九宮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手上內力一個沒控制好,立馬就被無方體內醒來後自行運轉的內力給彈開了。兩人內功都深厚異常,這一撞,讓洛九宮直接順着沖力倒飛了出去,撞倒了桌子也沒有停下,而是一路飛到了隔壁,登時傷上加傷,再也撐不住昏了過去。
旁邊圍觀的雲容喊了一聲‘忘歸!’,趕緊跑到隔壁查看他的情況,誰知剛一碰到他,就被他身上仍舊翻湧不休的內力沖入經脈,也震暈在地上。
無方吐出一口漆黑的,散發着惡臭的血,雖然還沒有恢複意識,但多年被毒素折磨的習慣讓他的身體自發盤坐,調息起來。
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他的神智才回籠,睜開眼,便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卧室。
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麽,猛地睜大眼睛,伸手搭上自己的脈。
從出生開始就如跗骨之蛆的毒解了….
解了….
難道是?!
“神醫!無方神醫!!”
砰砰砰的敲着門,斷白浪丢掉了一貫的沉穩,手上緊緊抱着忽然臉色蒼白陷入昏迷的餘處,都快急瘋了。過了好一會,門才打開,無方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看到他懷裏明顯是一副失血過多樣子的人,臉色一變,抓住他的手就要把脈。
誰知剛把他的手撈上來,就發現細白的手腕上多了一條鮮血淋漓的傷口,顯得猙獰無比。
“果然是你….”
斷白浪也看到了,他一整晚都和餘處在一起,竟沒有發現這是什麽時候傷到的,面上露出了一抹詫異。不過對方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也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剛剛兩人睡覺的時候身邊的人忽然就神經性的抽搐起來,過了一會就直接暈過去了,呼吸也變得非常微弱,吓得他一時六神無主,想到神醫在這裏,就立馬跑來了。
無方用手細致的描摹這個模糊中看到的臉,心中的喜悅快要把自己淹沒,蒼白的唇角挑起,一個淺的幾乎看不出是笑容的微笑出現在他的臉上,若天光破雲,新雪初霁,美不勝收。
抱着餘處的斷白浪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現下看到無方的指尖不停地在他臉上撫摸,不滿的後退了一步,道“神醫可願給他治療?”
無方像是才發現有他這個人在一般擡頭,想到這人對餘處的冷漠,想到這人一言不合就對餘處動手,想到這人明明有心愛之人還要吊着餘處,鄙夷的冷哼了一聲“自然,把他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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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白浪抱着人的手緊了緊,可是為了懷中人的性命,只能不情不願的松手,遞給無方,眼睜睜的看着他轉身進屋,将門關上,阻隔了自己的視線。
剛踏進門,無方這才注意到牆壁上這個明顯異常,卻被自己忽視過去的大洞。聽到裏面微弱的呼吸聲,腳步頓了頓,由外向裏看了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就看到兩個身影在地上趴着。
正打算離開不管的腳步在看到那角沾滿灰塵的青色長衫時頓了頓,疑惑道“愖忘歸?你為何在此?”
從剛才就已經醒過來的洛九宮艱難的咳了咳,無奈的笑道“自是為了救你。”
“是你....?”無方的眼神在懷中每日都來找自己說話,而且觸碰自己也不會死去的餘處的身上逡巡了一圈,又看向這個平日接觸并不多的病人,眼神中帶了明顯的懷疑“你我平日除卻治病并無交集,你如何知道我身上之毒?為何舍命救我?又為何能解這世所罕見的毒素?”
三個為何砸的洛九宮啞口無言,畢竟不論是他還是客戶,都本不該知道這個秘密。至于為何愖忘歸的血能解毒這件事,他自己也不清楚,又怎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苦笑着搖搖頭,他虛弱地咳了兩聲,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又能如何?”
無方聞言蹙眉,似在思考着什麽。就在此時,他懷中的餘處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像是冷極了一般又顫抖起來。為難的看了一眼飽受折磨的餘處,又瞥了一眼于情于理都不會救自己的洛九宮,他再不遲疑,抱着懷中人大步走到床邊,替他療傷。
客戶,我只能替你做到這裏了...
洛九宮沒忍住又咳了兩聲,尤其是看到無方給餘處穩定傷勢之後直接開窗把人拐跑了,心下更是一陣悲哀。
這神醫看上去挺高冷的,怎麽本人就這麽瞎呢?!
戀愛腦誤人啊!
天漸漸亮了起來,鳥鳴啾啾,斷白浪在外面站了整整兩個時辰,裏面都沒有任何動靜,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于是走進敲門問道“神醫,你們好了麽?”
裏面沒有傳出任何應答。
斷白浪提高了聲音“神醫?”
仍舊是一片寂靜。
斷白浪變了臉色,猛的一把推開門,疾步走進去。床上,客廳都沒有人,只有通往隔壁的牆上有偶一個大洞,毫不猶豫的跨進去,就見地上雲容和愖忘歸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有心上前看看愖忘歸怎麽樣了,但餘處仍舊在對方手裏生死不知,而愖忘歸只是和平常一般臉色蒼白,旁邊這個下人醒了自會照顧他,想是沒什麽問題。
心下猶疑了半晌,斷白浪一咬牙,轉身大步走了出去,頭也不回的運起輕功追蹤離開的兩人去了。
雲容…
雲…咳咳咳..咳咳…
雲容恍惚間聽到什麽細弱的聲音傳入耳中,猛地睜開眼,這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
“我這是在哪裏….”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面前牆上的大洞,她陷入了一瞬間的迷茫,直到轉頭看到躺在破碎的木頭間的洛九宮,才臉色大變,忙撲過來問道“你怎樣了?!”
洛九宮的意識浮浮沉沉的,只覺得渾身都好重,重的自己喘不過氣,模糊見看到雲容醒了過來,這才放心的扯出一絲不算笑容的笑容“你….醒了….”
雲容被他虛弱地仿佛快要升天的聲音吓得不得了,一把抓住他無力垂在地上的手,語帶哭腔道“我沒事!我沒事!你怎麽樣了?!!你的手怎麽這麽冰?你別吓我啊!!”哭到一半,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連滾帶爬的往洞那邊跑,嘴裏念叨着“神醫!對…神醫應該好了!神醫你在哪裏?!!!”
房間裏沒有,院子裏沒有,廚房沒有,客廳沒有,茅廁沒有,餘處的屋子沒有…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
站在院子中央,頂着*辣的太陽,雲容卻覺得一陣涼氣從腳底升起,鑽入骨髓,如墜冰窖。
不僅是神醫,就連渣攻和小受都不見了….
那誰能來救救愖忘歸呢?!!
“喂!!有人在嗎?!!!”
“有沒有人在?!!!!!”雲容臉上鋪滿了淚,無助的站在原地不停地喊,直到嗓子沙啞疼痛也沒有停下。
“有沒有人能救救他!!求你了…..随便是誰…..嗚…..”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看着被磨得都是血的右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剛哭了兩聲,忽然想到愖忘歸還躺在地上,急忙用手扶地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回去。
洛九宮癱在地上,連睜眼的力氣都很勉強,眼下看到客戶回來了,艱難道“別找…了,無方….”說到這裏,他似乎很難受的喘了兩口氣,才接着道“無方帶着餘處走…..咳咳….走了,斷白浪去追他們了…..”
“他們…不會回來了。”
雲容跪坐在他旁邊,聞言不可思議道“怎麽可能?!明明你已經救了神醫,明明是你救的,明明你都傷成這樣了!!怎麽可能按着原定劇情走?!!”
洛九宮躺在地上默默無語。
都是好感度惹的禍,人家餘處有事沒事去刷一刷,還因為碰到人家不會死自帶天然加分buff。自己以前完全沒這個意識,天天躺床上消極怠工,而且你也是心血來潮,事先不跟人打招呼,結果就是無方在模模糊糊中看到這張臉第一反應不是餘處才有鬼。
知道這個身體撐不了多久了,他咳了兩聲,輕輕笑道“罷了,你好像知道很多事…願意在我走之前說說麽?”
“別亂說!”雲容眼睛都哭腫了,一邊不停地抹眼淚一邊道“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的!”
“哈…”洛九宮想笑,但是實在控制不了臉上的肌肉“人都要死的,我走之前還…咳…還救了一個人…多…咳咳咳…多好…”
雲容心裏也明白,憑自己的腳程是絕對追不回他們的,只能無力地坐在這裏…除了內心的愧疚和怒氣,其他什麽都做不了..“嗚…嗝….忘歸,我對,嗝,對不起你….嗚….”
洛九宮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但在離開之前,他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我的血…咳咳咳..可以救…咳咳咳”
雲容不等他說完就連連點頭,帶着濃重的哭腔道“我知道!我都告訴你!”
洛九宮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欣慰的笑了。
雲容用裙擺抹了把臉,一邊不停地打着嗝,一邊認真解釋道“因為..嗝,因為你可能不相信,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小說第二部裏面寫了....你和餘處其實是雙胞胎兄弟,同屬厄州鳳氏,而鳳氏的血可做藥引,制作藥王丹解天下百毒。當年,嗝,鳳氏被滅門,一個護衛帶了兩個尚是,嗝,嬰…嗚….嬰兒的你和餘處逃了出來,追兵窮追不舍,他就把餘處寄放在一戶農家,帶着你當誘餌吸引追兵…就在你要被,嗝,殺的時候,你師父把你救了,改名愖忘歸.”
“原來…咳咳咳..原來如此..哈…”洛九宮毫不懷疑這是真的,小時被作為棄子,大了仍舊被奪取一切,愖忘歸這一生….就像是個笑話…
這個作者可以的。
而且這破書竟然還有第二部?回去就給她刷負分!
雲容沒忍住,又跟着哭了,豆大的眼淚不要錢似得往下掉,完全看不出平時古靈精怪的樣子。
洛九宮有些心疼,對方看起來不過是個小女孩,卻要在這裏經歷一番生離死別,但卻不能告訴她自己不會死…
我這麽大的時候,還在被卷子壓得喘不過氣呢。
想着想着,他忽然覺得身體又有了些力氣,心知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洛九宮睜開眼,溫和的笑道“我忽然想聞聞金銀花是什麽味道了,你能為我采一些來麽?”
雲容哭着點點頭“我,嗝,我現在就去給你采!”
看着對方漸漸遠去不見的身影,洛九宮笑着閉上眼,一陣拉扯感後,便回到了自己純白的卧室。嘆了口氣,坐回到自己的床上,哪怕和平時完成任務一樣有着強烈的疲憊感,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不知那個世界現在如何了…”
另一邊,雲容抱着好幾枝金銀花往回跑,嫩黃純白的花枝裏面還摻雜着一些別的翠綠的葉子和硬幣大的野菊花,想是摘的太急,沒顧得上挑出去。氣喘籲籲的停在門口,剛邁入一只腳,她心裏隐隐浮現了一個不祥的猜測,頓住了。
收回那只腳,她站在門口試探性的喊道“…忘歸?”
沒有任何回應。
……
明白了什麽一般,壓抑的,痛苦的哭聲從她的喉嚨裏憋出來。她蹲下·身,抱着金銀花枝,抱得那樣緊,那樣緊,緊到植物的汁水染了一身也沒注意到。可那個最想要留住的生命卻是指間流沙,攥不住,挽不回。
“對不起….對不起…”
聲聲道歉,化在逝去之人微笑的嘴角,似是在訴說離開時并無遺憾。
“餘處,斷白浪,無方!”雲容擡起通紅似血的眼睛,從死咬的牙尖擠出這三個名字,像是要磨碎在唇齒間一般用力。
“我不會放過你們!!!!”